從孫敬的病房出來，曲佳睿冷漠地走在前面，對於身後跟著的孫夢不理不踩。
流動在兩人間的氣氛，有著些許的尷尬。
曲佳睿不說話，孫夢自然不會主動說話。
對於剛才在病房他對她弟弟說的那些話，孫夢心裡是有些不高興的。
她弟弟是因為她才傷得那麼重，險些丟了性命。
如今，眼看著她一次次遭人設計卻無能為力，弟弟已經很自責了，曲佳睿真不該說那些刺激她弟弟的話。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醫院，走到了停車場，曲佳睿為自己老婆開啟了副駕駛的門，抿成一線的薄唇泛著一分秋夜的冷涼並不說話。
孫夢彎腰坐進車裡，伸手拉過安全帶系上。
曲佳睿替她關上車門，才繞過車頭坐進了主駕駛，沒有立即系安全帶。
而是側著身，借車內昏暗的光線，目光深深地看著孫夢。
孫夢眉眼低垂，並不看他。
一分鐘後，他才打破沉默：“老婆寶貝兒，以後和你弟保持點兒距離。”
孫夢低著的頭猛然抬起，一臉詫異地看向曲佳睿。
對上他幽冷的眼睛，她眉心輕輕皺起，平日溫軟的嗓音此刻染上了一分疑惑，還有半分對他的不贊同。
“他是我弟，為什麼要保持距離？”
她無法理解，如果是別的男人，她一定會答應他這要求和其保持距離。
但孫敬不行！他是她弟弟，是自己的親人。
曲佳睿看著孫夢清澈如水的眼睛，心口無端覺得鬱悶，他總不能告訴孫夢她不是孫敬的親姐姐，孫敬也不是她的親弟弟。
就算他們生活了十幾年，也沒有血緣關係，至少現在，還不是讓她知道自己身世的時候。
他沉默了幾秒，才冷酷著說：“就算他是你弟，也男女有別。”
聽見他的理由，孫夢眉心擰得越發緊了一分。
她看著曲佳睿清冷的眉眼，五官線條泛著絲絲冷峻，他看起來是真的介意。
她耳畔迴盪起剛才在病房裡曲佳睿對她弟弟說的那番話，抿了抿唇，儘可能用溫和平靜的語氣說：“曲佳睿，別的事我都可以答應你，但唯獨這一件事，我做不到！”
曲佳睿臉色一變，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悄然加重力度，低沉的聲音帶出一絲不悅：“我只是讓你和他保持些距離，又不是讓你和他斷絕姐弟關係。”
聽到這話，孫夢小臉一白，倔強地抿了抿唇：“當初那場車禍，要不是我弟弟用自己的身體護著我，我就算還有命活下去，那個整天躺在醫院的人也不會是我弟。”
言下之意，不管曲佳睿出於什麼原因要她和弟弟保持距離，都是不可能的。
曲佳睿則是俊顏一沉，孫夢越是和孫敬感情好，他心裡就越是不舒服。
想到剛才在病房裡她握著孫敬的手，孫敬輕揉她的頭，再想起，孫敬對她並非完全是姐弟之情，他心頭就打翻了醋罈。
“你個傻瓜，他根本就不是……”
話剛出口，曲佳睿就猛然頓住了。
見孫夢定定地看著自己，他為了掩飾剛才說了一半的話，毫不講理冷漠地問：“你寧願和我離婚，也不願和你弟疏遠一些，是嗎？”
車內的氣氛因他的話而驟然停滯，孫夢一雙卡姿蘭眼睛驚愕地睜大，不敢相信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一時間，孫夢的腦子裡有些混亂，她不明白曲佳睿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
他剛才說的那句‘你個傻瓜，他根本就不是……’後面沒說出來的話，又是幾個意思。
不是什麼？
不是殘疾人？
不是植物人？
不是他小舅子？
孫敬不僅是她弟弟，還是她的親人，她怎麼能因為自己嫁了人就和弟弟疏遠呢？
她輕抿了下唇瓣，試圖和他講道理：“曲佳睿，你是不是今天晚上吃槍藥了，有病吧你……”
曲佳睿聽到這話，忽然轉過了身子，低頭繫好安全帶，發動了車子。
孫夢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向了車窗外的風景。
上海的夜晚沒有那麼好看，長時間看也容易看膩，然後孫夢的心裡就湧上了一層細密的難過。
下午在她學校的學生會會長辦公室，他說哪怕是找到了當年那個救他的小女孩，也不會放開她的手，晚上在醫院，他因她差點兒被兩個壞女人抓走而自責不已。
她以為那是曲佳睿對她的表白方式，雖然不像小時候那樣直接說喜歡和愛，卻毫不掩飾他對自己的在意。
可這轉眼間，他嘴裡竟然說出‘離婚’兩個字來，這如何能讓孫夢心裡不生出一絲芥蒂？
兩人沉默了一路，回到家，兩人一起上了二樓。
進主臥室後，孫夢鼓起勇氣再一次主動叫住走向浴室的曲佳睿：“曲佳睿，我們談談好嗎？別吵架，你知道的，我討厭吵架，有什麼事咱們夫妻倆坐下來好好談談，如果實在談不攏，我可以考慮離婚……”
曲佳睿頓住腳步，修長挺拔的身軀站在璀璨地水晶燈光下。
眼神涼薄地看著孫夢，唇瓣抿出一條冷毅的直線：“離個屁，我特麼說氣話呢……對不起老婆，我錯了！都是我不對，我不該和你提離婚這倆字，你別往心裡去，我就是話趕話，衝動了，非常抱歉！”
孫夢看著他這認錯的態度，暗自嘆一口氣，想說什麼可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來。
她指著幾步外的沙發，對曲佳睿說：“你先別急著認錯，還是坐下來和我說吧。”
她轉身朝沙發走去，曲佳睿看她好像不打算原諒自己，只好乖乖地跟在她後面。
走到沙發前的曲佳睿，腳步微頓了一下。
在她坐下之後，他終是放棄了坐到對面的打算，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
孫夢看著曲佳睿清俊的臉龐，猶豫了一下，輕聲喊他名字：“曲佳睿。”
曲佳睿以為她不想原諒自己，本來看著前方的視線，在孫夢的聲音裡轉眸，朝她看去。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不知是孫夢的問題太過突然，還是曲佳睿做賊心虛。
他眼睛閃爍了下，不答反問：“啊，什麼事瞞著你了，我多真誠啊，你看看我這認真的眼神，我怎麼可能有事會瞞你？”
孫夢聽到這話，眉心輕輕皺起，看著他的眼睛一眨不眨。
說出自己的疑惑：“我也想知道是什麼事，咱倆從小學走到現在，中間儘管隔了八年左右的時間，但我自認我也算是瞭解你了。你又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為什麼會有事瞞著我呢？之前，你說我對顧大哥很關心的時候，我就說過如果你介意，我會和他保持距離。”
曲佳睿目光微微一變，心裡有些驚訝孫夢的敏感。
孫夢嘴角扯出一抹淡笑，卻並不明顯，很快就散了去。
“我記得，那時候你說，你不會限制我交友的自由，是嗎？”
曲佳睿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他非常後悔自己今晚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看見她和孫敬那麼親密的互動，他一時心生妒意，就差點兒對她說出真相了，好像一旦有事和她有關，曲佳睿就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見他不回答，孫夢也不勉強：“你連我交友的自由都不限制，就更不該限制我和弟弟的關係很親密才對，就算你不知道我和弟弟從小就感情好，也不會那麼不講理要我疏遠他。”
曲佳睿目光變幻，冷硬地開口：“我是不喜歡你弟弟故意的自責，讓你跟著內疚。真特麼裝逼，我最討厭裝逼的小屁孩了。”
孫夢輕輕一笑，只是笑容帶著些許自嘲。
她又不傻，曲佳睿雖然有時候幼稚得像小孩子，也不至於因為那樣的事生氣。
“你下午說過，第一次見面我給你的感覺很特別。”
曲佳睿的眼睛閃過一絲詫異，再次震驚於孫夢的敏銳，她竟然能把毫無關系的事情聯絡到一起。
聽她說出這一句，他幾乎能猜到她接下來會說什麼了。
果然，孫夢平靜地說著：“按照你這些年一直尋找那個小女孩的信念，我給了你那樣的感覺，你一定會調查我。”
曲佳睿坦然承認：“我是調查過你，雖然調查的結果並非我想要的，但我對你的那種感覺這麼多年卻一直沒有變，正是因為這個願意，你家出事的時候，我拼了命地去四處借錢想幫你們家渡過難關。我哪知道許孟洲那個神經病會大手一揮，就幫你們孫家解決了難題。而且你更傻，不遠千里買了一張機票去美國，居然去求他幫你家解決難題，而且他同意幫你的條件，居然是讓你嫁給我，這夥計的腦子是秀逗了吧？！但我也跟感謝許孟洲，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就要和你分手了。從這一點來說，我謝他八輩祖宗！”
孫夢聽見他的話，呵呵一笑：“不管怎樣，我們走到了一起，許孟洲也算是很仗義了。上次婁琪琪和劉峻博去拍婚紗照，劉峻博提前回來，婁琪琪一個人待在那兒，還跟我請假要延長假期。”
剛才回來的路上，他沉默了一路，而她則是想了一路。
以前只是覺得奇怪的事，似乎在經過思考之後，把所有的事聯絡起來，一切就不只是奇怪那麼簡單了。
“老婆寶貝兒，你別亂想。”
曲佳睿試圖阻止孫夢的胡思亂想，可他的話似乎不起作用，阻止不了她已經有了的想法和懷疑。
“你聽我說完。”她打斷他，回憶著這些日子發生的所有事情，“那時的婁琪琪，本是延長了一週假期，但後來卻因為劉峻博前去接她，就跟著一起回來了。並且還答應勸她父親退休。”
“劉峻博是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不是為了她。”
雖然，曲佳睿不願意提起劉峻博，但孫夢說到了這裡，他不得不解釋。
嘴上替劉峻博解釋著原由，心裡卻是在猜測劉峻博和婁琪琪是不是也知道了什麼？
孫夢今晚不說，他都給忽略了。
之前，因為孫夢在浦東新區被綁架，他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
兩人在浦東新區成了真正的夫妻之後，回來的那些天，他一直在忙著工程，沒時間去在意劉峻博。
“我瞭解劉峻博，他不是那種輕易妥協的人。他不喜歡婁琪琪，就算她懷了他的孩子，甚至要嫁給他，他也不會給她好臉色。可是，他不僅突然前往浦東新區接了婁琪琪回來，還去了醫院找我弟。”
她記得那天在電梯口，劉峻博對她說是孫敬讓他來的。
他還說，她總有一天會知道他才是那個最愛她、對她最好的人。
曲佳睿臉色變了變，眉宇輕皺地看著她：“老婆寶貝兒，你不會覺得劉峻博去接婁琪琪是為了你吧？難不成，你真以為就算你嫁給了我，他對你的心也永遠不會變？”
“你別轉移話題，明知道我不是那意思。”孫夢不悅地說，她極少用這種語氣和曲佳睿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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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曲佳睿被她眼神裡的不悅怔了一下，竟然乖乖地閉上了嘴。
見他乖乖地閉了嘴，孫夢語氣放溫柔了：“自從和你結婚後，劉峻博做什麼我都沒有放在心上，因此，讓我懷疑的不是劉峻博的行為，而是你！你個大傻子！”
曲佳睿聽到最後這三個字的時候，眼睛深處掠過了一抹微光。
心裡因自己老婆的話，泛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似乎是欣喜，又似乎是內疚。
內疚剛才自己對她生氣，他說過以後不會輕易對她生氣的。
可他的情緒卻總是輕易的被她影響，喜怒哀樂都被她牽引。
看見她和孫敬親密互動，他也忍不住吃起醋來。
曲佳睿越想就越覺得自己不該，他忽然伸手握住孫夢清涼的小手，目光深邃的看著她：“老婆寶貝兒，我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今天就聊到這裡，等忙過了這些天，我再慢慢地陪你聊，好嗎？”
孫夢紅唇輕抿，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她心中一旦起了疑，不得到答案，就無法安心。
然而，曲佳睿是不會輕易告訴她的。
第一，他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至少要等顧靖澤化驗的結果出來再說。
第二，他不明白為什麼孫敬和自己的岳父岳母執意要隱瞞著孫夢的身世，並且她對自己六歲以前的記憶是一片空白。
有太多的疑點和太多的謎題，他需要挨個兒解開。
他抬起另一只手，骨節分明的長指，輕撫孫夢白嫩細滑的臉頰。
剛才就是因為孫敬摸了她的臉，他才妒火攻心，一時口不擇言。
曲佳睿暗自提醒自己，下次一定不能這樣，自己引以為傲的冷靜不能一遇上面前這女人就土崩瓦解。
“老婆寶貝兒，還記得下午你答應過我的事嗎？”
“曲佳睿你不生氣了？”
孫夢怔怔地看著他，還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他們剛才分明在說正事，而他分明還在生她的氣，怎麼突然之間世界就變了？
“嗯，不生氣了，我不敢生我老婆寶貝兒的氣啊。寧肯全世界都認為我是妻管嚴，我也不願意讓你傷心。”
說著，曲佳睿一把將孫夢擁入懷中。
孫夢聽著他這話，心裡漸漸對他放下了那種高冷的氣質，回抱了他一個擁抱。
夫妻二人的小矛盾，都是雞毛蒜皮，只要說開了，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至於曲佳睿瞞著自己的事情，孫夢相信他總有一天會對自己全部說開！
她就是這麼相信他，就像小學時，全班同學都誤會了他沒寫作業，孫夢作為他的同桌，依然相信曲佳睿前一天晚上寫了作業，只是出門匆忙，沒帶作業上學，才會被老師罰寫作業。
小時候的感情最純真，可惜，孫夢和曲佳睿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