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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飲血胡服,固是舊魂

辛績回到府上,直奔書房,辛棄疾頭也未抬,就道:“回來啦!今日又去哪處踏青遊玩了?”

辛績坐在椅子上,仰著頭,“你可知我今日瞧見誰?”

“誰?”辛棄疾操起筆,準備要寫字。

“歷城一個小乞丐,你也見過,興許早就忘了。”辛績道。

“是叫成川吧!跟著陵苕到了開封。”辛棄疾提筆開始寫信。

辛績差點從椅子上滑倒在地,那年元日,六哥只是與他一面之緣,如何知道這些。“你算命的嗎?如何得知這些?”

辛棄疾笑了笑未作回應,今日是抱琴派人相請,他才去擷芳居,來回路中皆被人跟蹤,不過那人並無惡意,也未有何過分舉措,便隨他而去。

“季姑娘讓我代她問候如山兄。”辛棄疾把寫好的信折好,裝入信封內,又用蠟密封好。

“季姑娘終是鬆口?”辛績起身,走到書案前。“那夏大哥要替她贖身,為何又不願?”

“季姑娘說前塵往事,皆成雲煙。”辛棄疾把信收好,“讓我們不要再糾纏過往,真正的季宛之早在十九歲那年便已消逝。”

辛績雖是不理季宛之的心思,卻也沒多問,只道:“我倒是好奇季姑娘為何信你所言?”

辛棄疾勾勾手,“那段時日,你為情所困,當然不知個中內情。”

那日,範幫彥帶著範如山辭別辛贊,離開開封之時,範如山特意悄悄告訴他一事。

“你是想確定,抱琴是否就是季宗的女兒。”

範如山點頭,又悄悄在辛棄疾耳邊說道:“那年季公子也才十歲有餘,時值白桃豐盛,她姐弟二人吃完白桃把桃核埋在東南院角,指望它發芽,結出白桃。此事只得我三人知道。”

辛績恍然大悟,笑了起來,“她姐弟倆還真是憨態可愛。”說完又漸漸地收起了笑,是呀,以前單純頑皮的姐弟,如今一人深陷風月之地,另一人不知所蹤。

辛棄疾起身,拉起辛績到門口,推他出去,“快回房吧!”辛棄疾當然不會告訴辛績,季宛之讓他遠離翠袖,以免被傷得深入脾肺。

辛棄疾站在府外等了好久,許陵苕才姍姍來遲。他走上去,接過許陵苕手中的花盆,“手可還疼?”

“哪有如此嚴重?”許陵苕抬起掌心,“都過去好幾日了。”

許陵苕把那盆蘭草送給孫氏,那是她在巷口上一老農手中買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開花。

“阿疾,你先去吧!”孫氏打發辛棄疾離開 ,“我同陵苕要話些女兒家的事。”

“娘···”辛棄疾拉長聲音,“你們聊你們的,我就坐這兒替你斟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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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陵苕輕咳一聲,辛棄疾起身,“那我先回房。”走到門口,又折身道:“孃親若有事,只管喚我。”

待辛棄疾離開,孫氏看著許陵苕還站在旁邊,便拉過她的手,坐下來。“提此事或許有些唐突,你勿要介意。”

許陵苕有些緊張,手中攥得都出汗了,她只是木然地點點頭。

孫氏輕拍她的手,喚來碧桃,拿來紙筆,“可否將你生辰八日及父母之名寫下?”

許陵苕愕然,嘴角也抽動幾下,孫氏見狀,連忙道:“莫非是我會錯意?你與阿疾難道不是情意相投,互許終身?”

許陵苕臉頰到耳根子紅成一片,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孫氏也覺得此般直白地問話有些使女子家難為情。她拉過許陵苕的手,輕拍道:“此前你也提及,你父母皆亡,這嫁娶之事,方得自己拿主意。”

“《禮記》有言:婚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後世,故君子重之。”孫氏喝了一口茶,“辛家雖不是顯貴世家,然婚俗之禮必要遵循。所以方才要你寫那些,你父母雖亡,可納採問名請期等禮萬不可少。”

許陵苕不語,孫氏也沒繼續問,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半晌,許陵苕拿過紙筆,寫下自己的生辰八字與父母名字。然後遞過孫氏,說道:“此事是他所願嗎?”

孫氏接過紙,收起來,“兒子的心思,為娘的自是摸得透徹。”

許陵苕低著頭,孫氏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只當是害羞。

晚飯後,辛績扭著辛棄疾往內院跑去,他下午一回府就聽丁九說起,嬸孃請了許陵苕來府上,好奇萬分。

“六哥,”辛績輕輕靠著走廊簷下,“我今日一回府就聽丁九道:我家公子好事將近。”連說話都學著丁九的口氣。

辛棄疾環抱雙手,仰望長空,“多嘴。”話雖是罵人,但聽得出他語帶笑意。

“嘖嘖。”辛績撇撇嘴,“嬸孃可謂是天兵神將,一箭即中,直擊人心。”待他轉過頭,看著辛棄疾,卻有些神色不若。“六哥莫不是快要娶得美嬌娘,越臨近越心慌?”

辛棄疾放下雙臂,全身往後仰靠,“常言道:立業成家。冠軍侯霍去病十七歲初次徵站便把匈奴殺得四散逃竄,而後俘獲祭天金人,直取祁連山。在漠北之戰中又封狼居胥,大捷而歸。嶽相天生神力,不到二十便被募為“敢戰士”的隊長,平亂抗金北伐中原。”

辛績想要開口勸解一番,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而我呢,無非是仗得祖上榮蔭,做個世家子弟,卻無半點作為。”辛棄疾順手扯下旁邊的樹葉,一片一片地飛出去。“我想娶她,同她比肩攜手,共渡餘生。但又時常念著,自己並無豐厚錢財讓她率性而為,又無時機立戰功替她博個命婦稱號。思來想去,我竟平庸至此、一無是處,若非此生只能陪她練劍,摘花賞雪,吟風弄月?”

“山間寄情,江湖寓樂的日子又有何不可?”辛績問道。

“或許她甘之如飴,可我卻不捨不忍。”辛棄疾飛完葉子,拍拍手,“世間之事當真無法雙全,不可得兼?”

“或許是吧!”辛績若有所思。

“哼!”辛棄疾直起身子,走到辛績身旁,“我偏不信!”

然後抬頭凝望夜空,道:“萬般若是命,我偏與命鬥!”

······

孫氏去了辛贊的書房,把一頁薄紙遞到他手上。辛贊開啟瞧著,越看臉色越暖,漸漸地笑起來。“好好,天定之好!”

辛贊貌似有些興奮,咳了起來,連連握拳遮住嘴巴。孫氏上前,喚道:“爹···”

辛贊朝孫氏擺擺手,說道:“無大礙。對了,阿疾生辰後可有良期?”孫氏搖頭,“近半年日子都不算甚好!前幾日我去開寶寺求期,九月初一天月德合,甚為妙哉。”

辛贊點頭贊同,臉上的皺紋舒展了不少,“聘書和六禮可化繁為簡,但樣樣不可少,陵苕雖是父母雙亡,萬萬不可怠慢。”

孫氏頻頻點頭,表示照做,“爹可還有其他吩咐,新婦一應承辦。”

辛贊又思考一陣,“就按禮俗來辦此事你要有分寸,我不想阿疾的婚事拖上三年。”

“爹···”孫氏急喚。

辛贊示意她停住,“回房歇著吧!往下有你操勞的事。”

孫氏離開後,辛贊手扶著椅身,緩緩地坐了下來,閉緊雙目,經年往事不禁浮現在眼前。

靖康二年,金國大舉南侵,高宗一路南下,過淮水渡長江,後遷都臨安府,北方的部分文人將士跟隨官家南下。辛家祖籍濱州,先輩以軍功立業,辛贊也是意在追隨趙官家南下,卻為家計所累。彼時辛家宗門數十餘人,錢糧缺乏,兒子還未成年,如此境況怎能自己脫身,留家族之人在這水深火熱之地。

辛贊內心從未停止對南歸的念想,連董先、牛皋曾附偽齊之人,後率軍投奔官家,皆受嶽相重用。紹興十年五月,完顏宗弼毀約南下,辛贊卻只能眼見賊人殺虐,恨自己不能提槍上陣,報國雪恥。不久,夏至三庚入伏時,劉錡以少勝多,順昌解圍,辛棄疾就在此時出生。辛贊崇拜大漢名將一代戰神霍去病,十七歲封冠軍侯、漠北之戰封狼居胥、六戰匈奴未嘗一敗,是為歷代武將的最高追求。於是便將自己孫兒取名為棄疾,若是上天有靈,沾著戰神的光,說不準日後孫兒也像他一般神勇,為國為民立不朽功勳。

可惜阿疾的爹,自己的兒子文鬱,剛做父親不及五年,便死於金軍的鐵騎之下。辛贊在人前依舊,深夜痛苦流涕:縱是自己揹負罵名,屈辱事金,換來得卻是子亡家散,國仇家恨不可忘,更不可不報。

辛棄疾誠然未辜負辛贊的寄望,他自幼勤苦練劍,不畏嚴寒酷暑。當其他世家公子小衙內還在賞曲逗鳥,鬥雞插花時,辛棄疾早已拜得亳州劉瞻為師曉詩書明大義。更是熟記各兵書戰法,時常跟隨辛贊登高遠眺,瞭望大宋河山,抗金報國,殺賊救民的種子已深埋胸腔,生根發芽。

辛贊緩緩睜眼,那雙眼因年邁的關係早已變得渾濁乾澀。他抬筆想要寫字,可半晌過後,始終未落筆,隨後即將筆放下,起身走到窗前,今夜月朗星稀,宇內澄明。辛贊默默祈盼河山恢復,報國雪恥那日早早到來:垂垂老矣,有志難伸!飲血胡服,固是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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