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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魁星樓上生嫌隙

“阿疾!”党懷英遠遠就望見了辛棄疾,向他揮手,果真他二人是心意相通,只留了幾句詩,他便知要來這城樓尋他。

“世傑兄,今日我們是要登這魁星樓?”党懷英在城樓下等他,辛棄疾不禁笑得像孩子。可他原本就還是個少年,為了能跟黨懷英比肩,讓自己生生成為一個超越心性的老練之人。

“彼時太白與子美一同步石門、登堯祠、訪範十、遊甑山,最後登上兗州城樓。如今我倆倒是效仿二位先賢!”黨懷英理了理衣裙,辛棄疾一眼便瞧見了黨懷英腰間的玉佩,手也不自覺地理了理自己腰間的束帶。

“來,世傑兄!”辛棄疾伸出右手。

党懷英抬眼,一笑,也伸出自己的手。沒想到這魁星樓看起來沒那巍峨雄壯,真登上來還是要花費一番體力。

“終於登頂了!”辛棄疾把劍放在城樓臺上,張天雙臂,“怪不得詩聖曰: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水。這般景緻不登頂何以有緣見得!”

辛黨二人並肩站在魁星樓最高層,放眼望去,快入夏,城下是一片連綿的綠野柳蔭,渦河如線,曲折蜿蜒地流向遠方。

此情此景,惹得黨懷英意氣風發,大聲道:“江山美景,如畫似卷,無異於往日。然則人民離亂,疲於奔命,這正是我輩為朝廷效力,紓解百姓苦難之時呀!”

“嗯!”辛棄疾十分贊同,大力點點頭,說道:“世傑兄所言極是,我們應該起而抗金,驅逐韃虜,復我河山,為趙官家分憂!”

黨懷英大驚,左右環顧,生怕有人在側聽去了這些話。“阿疾,如今大金鼎定天下,當今天子英明神武,千萬不可再說此等大逆不道的言語!”

辛棄疾默然,他悄悄地抬起眼角,細細地打量著黨懷英的臉龐,往日眼中的熱切在一點一絲地消散,繼而添了些許不解,還有悵然。這是他所熟識與期望的那位兄長嗎?是那位要澄清宇內,心繫天下的書生嗎?或許原本這只是他自己捏造的一個內心期許的形象?或許世傑兄並沒有變,他原本就是和那些師兄弟一樣,熱切於世俗的功名利祿?

党懷英似乎看出了辛棄疾眼中的那不解與不屑,有點急切地解釋道:“阿疾,我並非是為了功名利祿而屈從於金主,而是為了天下百姓才出仕。要知道當今朝廷雖是異族人所建立,但也仰慕趨同漢化,重用儒生。這也正是我輩讀書人出山為仕的好時機呀!”

“難道你看不見金人對中原百姓的欺凌侵奪嗎?”辛棄疾雙手握拳,脖間的血管有些微微膨脹。“金人強令我華夏百姓辮髮胡服,以胡變夏,衣裳不合女真式樣被殺者數以千萬計。言語文章中稍有微詞,則以“亂言”罪處以極刑。我大宋立國二百年來,以言獲罪最厲害的也不過是坡老的烏臺詩案。坡老也不曾因之而被殺。如若我等自掩耳目,騙己歁人,假裝看不到這文明與野蠻之間截然的差別,而去賣身投靠金虜,豈不是全無士人氣節?”

党懷英默默地站著,沉吟道:“國朝前期確實有很多欺凌百姓、橫行霸道的人與事,然熙宗即位前受學於漢人文士韓昉,能用漢文作詞賦詩,喜愛儒服雅歌。即位後,尤勤於漢文典籍的學習,且對女真舊制進行大大刀闊斧的改革。廢除勃極烈制度,改成大宋的漢官制度,設三師三省。天眷元年,正式頒行皇統新律,共千餘條,皆效仿大宋。如今朝廷漢化日益深厚,重用儒生,這不正是我們發聲的好時機嗎?”

辛棄疾無語,站在城樓上眺望著遠方,半晌後,才幽幽說道:“強盜入侵我家,毀宅滅口,掠奪財物,爾後鳩佔鵲巢,披上偽善的皮囊,妄稱家族正統,奴人身役心性?金人與之相較,何異?”

未等黨懷英開口,辛棄疾又道:“罷了,世傑兄。人各有志,如今你我二人是誰也說服不了誰!今日你能同我道出這番話,至少還是把我當作知心好友。來日方長,足夠令你看清楚我所講所為是否才是這天下正道!”

党懷英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高出半頭的少年,他!似乎已不再是那個只會跟在自己身後打轉,崇拜自己的那個小孩子了!又或是,他一直都是如此血性剛烈、頗有見地的男兒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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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棄疾拿起劍,抬手拂袖,離開城樓臺,党懷英也跟在後面。登樓時的談笑風生變成了下樓的默然無語,二人一前一後走著,彼此心照不宣,不作聲響。

辛績正在書邊的柳湖邊,百無聊賴地扔著石子,一抬頭便瞧見辛棄疾同黨懷英前後向這邊走來。“六哥,黨兄!”辛績扔掉石子,揮了揮手。

“魁星樓上,景緻可好!”辛績折了一枝柳條,像舞劍般掃來掃去。

“風景如畫,你沒登樓損失頗大!”党懷英回道。

辛績覺得有些稀奇,平日裡,他與黨懷英可是甚少主動搭腔的。今日卻是他先來打招呼。

“江山如故,卻是人心不再!”辛棄疾悶悶地冒出一句話,党懷英也沒吭聲,辛績更不知如何接話。

“這亳州可是神醫華佗故里,藥膳頗為豐富,咱們去逛逛吧?”辛績覺察到氣氛有些不對勁,提議去亳州街市遊玩。

“縱使華佗再世又怎樣?”辛棄疾揚起劍,削斷了辛績手中的柳條,“能醫百病卻無法治人心!當世讀書人的氣節早已消磨殆盡,不知神醫能否妙手回春,醫治這等雜症,使之風骨猶存?”

“世道變遷,朝代更替,這是大勢所趨,更是規律。順應時勢方是良策,阿疾為何不懂?”党懷英自是知道辛棄疾這番話是有意講與他聽。

“不是不懂,是有人早已沒有了氣節,忘記了骨血!”辛棄疾轉過身,那張原本少年氣的臉龐,驀地升起了一絲戾氣。“是在賊人的屋簷下蹲久了嗎?不知該如何站起來?還是把賊人當作恩人?”

“你真是口無遮攔!”黨懷英氣得血湧上頭,“你以為這是哪?三十年前的汴京?你生來就在淮水北面的齊州!不是臨安!”

“好了好了!”辛績看著二人火氣如此之大,竟在柳湖書院內吵了起來,趕忙勸住。“見解不同,互相爭論乃是常有之事!你們爭論歸爭論,萬不可傷了和氣。”然後撫了撫辛棄疾的後背,“六哥,黨兄就快回泰安了,住後見面不容易,好生道別不行嗎?”

辛棄疾捋了捋自己的情緒,看向黨懷英,沒有說話,戾氣漸漸消散了,看得出臉頰仍是氣鼓鼓的,他朝黨懷英點了點頭。氣氛微微緩和了一些,党懷英也憨憨地一笑。隨後,三人離開柳湖書院,慢慢地也走到了街市上。

“世傑兄,今日我不再辯解,但我並不認同你的觀念!”辛棄疾說道。

“阿疾,連一棵樹都會橫生些許枝節,更別說見解和理念。或許待你再年長一些,你便能明白我說的話。”党懷英心想,多多開導阿疾,或許他能理解自己。

“仕金或是恢復失地,這是立場不同。”辛棄疾說道,“豈非一般觀念相悖。”

“誒!你二人還真是自詡不凡呢,說得就如你們作出的抉擇能改變歷史發展似的!”辛績忍不住有些想笑,“這茫茫宇內,我等就如那螻蟻浮塵般渺小,能有多大能耐去把控時局?”

“蚍蜉尚能撼樹,是否把控猶未可知?”辛棄疾對辛績的說法也不以為意。

“那韓愈也說了,蚍蜉撼樹,可笑不自量!”辛績攬住辛棄疾的肩膀,往自己身邊緊了緊,說道:“六哥,改日我去找個好地,你倆舌戰一番,看誰辯得過辯!”

魁星樓上,是辛棄疾與黨懷英的第一次正面剖心的爭執,雖是不了了之,但雙方已是在心中埋下對立之意,表面的風平浪靜在掩飾著內心的焦灼不安。二人的命運立場是對立還是並肩,今日之事已顯露端倪。

次日一早,辛棄疾同辛績一起,把黨懷英送上了回泰安的馬車。昨日爭執之事沒個結果,辛棄疾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黨兄,一路小心!”辛績向黨懷英道別,用手拐了拐辛棄疾的左側身,只見辛棄疾一臉彆扭地拱手,“世傑兄,保重!”

“阿疾,你去開封也要多加小心!”党懷英上了馬車,頗為不捨地道別:“若回齊州,便提前修書於我!”辛棄疾沒有再接話,只是點點頭。

馬車見賢慢慢地駛向遠方,辛棄疾也轉過身。“六哥,你可知新科狀元是何人?”辛績炫耀似地問道。

“此事我並不關心!”辛棄疾是連會試都未參加的人,怎會去打探這些事情。

“六哥可還記得那日來燕和樓的書畫直長鄭子聃。”辛績緩緩說道,“不,如今該稱侍御史!”

“是他!”辛棄疾回想一下,那日確是有人來了燕和樓探訪他們這些參加科考之人。“看不出你收訊息倒挺快的。”

“你有所不知,新科狀元的故事傳得那是神乎其神呢!”辛績摹著那些講述者的口氣,為辛棄疾還原一場鄭子聃的奪魁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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