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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不器(下)

數十騎兵,奔騰蹄踏之時,掀起陣陣沙礫。

荀少一身勁裝,一馬當先,騎士們個個配著彎刀,揹負強弓,如同一股颶風,席捲而來。

看著荀少,城樓上的許多老卒,都暗暗松了口氣。

此時荀少,固然在天下,乃至於揚州之地,都未見顯赫聲名。

但他以十五之齡,投身軍伍,三載征伐,鋒芒畢露,連克連勝。在這一支義軍之中,彷彿戰神一般,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其擁囤甚多,死忠無計。一些老卒戰兵,大多是見過荀少的。

城樓之上,望著煙塵愈發臨近,一名小旗雙手,連連交錯,揮舞著令旗。

“開城門!”

城門之前,一名隊官看著旗語,知是虛驚,於是大手一揮。

城門得失,並非小題大做,一驚一乍!

自古騎兵之突襲,取得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一旦城門大敞,毫無戒備,只需一支勁騎,迅雷一擊,就能衝入城中,直破根本。

在這一方世界,幾朝之前,就曾有悍將,擅用騎兵,一日破城十七座,堪稱‘疾’、‘迅’典型。

荀少目光掃了一下,扎堆城門前的,一眾黔首百姓。

“進城!”

…………

大帥府,

一間間烏黑瓦房排列,內中四通八達。

街巷、院落錯落之間,排列著一件件兵器,靜靜的在兵器架子上擺著。

一名名紅杉健卒,沿路矗立,目不斜視,宛如一杆杆標槍一般。

家丁、婢女們低眉順眼,行走匆忙,一股子沉重意味,在悄然醞釀。猶似烏雲遮日,空氣中都泛著一股緊張氛圍。

…………

內室,

絲絲藥味,纏繞在屋舍之間。

老者橫躺胡床上,一身的單衣,面色灰敗。

幾名面色沉重的老者,站在床旁,言詞激烈。

元成器冷冷看著,這些所謂的名士大儒們,胸口似如一團火,想要宣洩出來。

“大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一位老者,俯在床邊,老淚縱橫,苦苦哀勸。

元成器喉中一鹹,隨即生生嚥下,面色愈發灰敗,生命燭火搖搖欲墜。

他強自冷笑著:“你們,都是想逼死老夫。”

老儒聞言,伏身叩首,額頭連連觸地,不一會兒,額上就有一抹淤紅,聲嘶力竭:“大帥啊……老夫之心,半分無私,天地可鑑。”

“方國端此人,狼顧鷹視,一副天生反骨。此人倘若不除,唯恐日後,無人可制!”

這老儒,乃是義軍之內,有數的幕僚,分量頗重。

“匹夫……匹夫,住口……咳咳咳!!”

元成器怒不可揭,伸手指著老儒,一口氣喘不上來,口中腥檀味漸濃。

“老夫,視國端為親子,一手栽培,國端定不會負我。”

元成器咬著牙,一字一句,宛如磐石落地。

老儒驀然嚎啕大哭,兩行老淚模糊,哽咽道:“老帥啊,若您在世,這方國端縱有千般野心,也得收斂獠牙,一應恭順。”

“但……但是,倘若您……就這般殂了,方國端未必,還似現在這般了。”

老儒們的苦諫,顯然是有一些效用的。

元成器灰敗的臉龐,略微一失神,老眼昏暗混濁。

老帥嘴唇,微微一動,輕聲囈語著:“是麼?”

元成器,戎馬一生,橫行疆場,見人、識人無數,話裡話外的真情假意,還是能知道一些的。

老儒碰碰叩首,道:“老帥,當斷不斷,不可遺禍後人……”

“不可,遺禍麼……”

元成器徐徐喘息著,瞳孔放大,呆呆望著房頂。

元成器英雄一世,一輩子為了成就大器。沒想到臨老之時,唯獨放心不下的,反而是膝下,那個不成器的獨子。

可惜虎父犬子,元成器一輩子英雄、一世的豪傑。獨子卻未繼承他,半分的英雄氣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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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吃、喝、嫖、賭,一應俱精,一應俱通,就是一介紈絝膏粱。如此秉性,根本難以承接,這諾大基業。

突然,一甲士踏步,邁入內室之內,步伐穩健。

甲士抱拳:“大帥,方將軍已入鄴縣!”

老帥回過神,喜道:“國端來了,”

似乎憑空的,有了一股氣力在撐著。想要再度起身,但又感渾身空乏,渾身用不上力。

老儒上前,忙問道:“那方國端,可是帶兵前來,其兵員幾何,可入城中?”

甲士躬身,道:“方將軍,只帶了數十衛士,已然入城,正在帥府門前,等候大帥召見。”

老夫陡然狂喜,來回渡步,道:“幾十人……只幾十人?老帥,此乃天賜良機啊!”

老帥聞言,似迴光返照一般。

他脖頸青筋凸起,似怒獅一般,怒道:“李長存……”

“老夫敬你是丹陽名士,禮遇有加,但你也不要,一直不識好歹,處處試探老夫底線。”

“你真當老夫,不敢殺你嗎……給老夫,滾……”

…………

帥府,門前,

荀少蹙眉,望著幽深帥府。

深邃,深沉,猶如黑洞一般,吞吃著一切,讓荀少心頭,略帶壓抑。

數十衛士,靜靜的跟著荀少,默然不語。

到了此時此刻,就是虎穴龍潭,荀少也要闖上一闖了。

在此,等了片刻,一略顯富態的中年男子,大步踏出帥府。

看著富態男子,荀少徐徐上前。

富態男子,三兩步走下石階,微微躬身,道:“方將軍,老帥有請,”

荀少頷首,態度略顯溫和,道:“伍管家,走吧!”

這一富態男子,就是帥府中的大總管。老帥親信,總管帥府一應雜事。可謂帥府之內,資歷最老的幾位之一。

因而,在這一位面前,荀少態度,才稍顯平和一些。

荀少和伍總管,並肩同行。麾下數十衛士,摁在刀柄上的手,輕輕松了松,亦悄然跟著二人。

…………

東宛,正房,

李長存看著眼前,那一副荒淫無度模樣的男子,苦口婆心,道:“少帥,方國端此子,邀名懷望,其心不軌,其行不端。”

“如今,他只帶著數十人,勢單力孤,正是剷除他的大好時機。”

“少帥,機不可失,機不可失啊!”

元子述橫躺在,俏婢的團團豐潤飽滿上,頭輕輕一動,就盪漾起陣陣乳波。

一左一右,各站著一俏麗婢子,抿嘴甜笑,玉指捻起一粒葡萄,徐徐喂著。

元子述嘴裡含著葡萄,囫圇著道:“嗯……你說的,老子都明白,”

他一邊說著,一邊調笑般,裹了一口,俏麗美婢的青蔥玉指。

隨即,在俏婢的嬌嗔聲中,他嬉笑道:“方國端這人吶,性情古板乏味無趣,做事有章法,滴水不漏。讓人一時,難以抓著痛腳。”

“這種人,能隱常人,所不能隱;忍常人,所不能忍。必然是所圖、所謀,都甚大、甚遠的。”

因著荀少,多用第二意識,留在大魏世界。故而表現的性情,就是木訥、古板。為人處事,更是一板一眼,章法分明。

這種性格,落在一萬人眼裡,就有一萬種解讀。

顯然,在這元子述眼中,荀少就是如此的深沉。

在上位者眼中的深沉之態,可能是老成謀國,更可能是圖謀不軌。

這元子述雖不學無術,但好歹有個好爹,耳濡目染之下,也能學到元成器的兩、三分手段。

“少帥所言極是,此子斷不可留,不然一旦老帥……”

說到此處,李長存訕訕一笑,道:“是老夫失言爾!失言爾!”

就這一番話,李長存對這一紈絝子,就有了些刮目相看,少了許多輕視。

元子述哼了一聲,道:“你這麼想,也沒錯處,老子也是這麼想的。方國端在義軍中,威望頗高,一旦老頭子沒了,這方國端還能受老子的轄制?”

“現今義軍之中,都只知他方國端,我元子述又該如何自處。”

李長存意味難明,道:“沒想到,少帥是面上糊塗,心裡明白。”

李長存有自己的大謀算,可不只是為了元氏父子的基業,才這麼辛勤奔走的。

如今,這位元氏少帥,顯露了一些真顏色,立時就讓他心中警醒。

元子述喃喃道:“放心吧,方國端活不過今日。就憑他幾十人,在鄴縣還翻不起大浪。”

“少帥的意思?”

李長存神色一震,恍然若失。

元子敘逗弄著美婢,咯咯直樂,伸手摟過坦露了一些的玉肩,縷縷綾羅薄紗滑落,粉色細嫩。

“不可說!不可說啊!!”

…………

伍管家不發一言,步子穩穩的,每一踏步,在巷道之中,都回響起一道道餘音。

七回八拐,漸漸的,荀少面色微沉,心頭也愈發沉重。

而數十衛士沉默跟著,靜靜的聽著,步伐迴音。

一直行到東花廳,伍總管腳步才稍稍放緩,徐徐停頓。

望著東花廳,荀少冷哼道:“看來,你們是不打算,讓我見老帥最後一面了。”

幾十衛士紛紛,手掌扶在刀柄上,等候著荀少的命令。

伍總管幽幽,道:“子承父業,天經地義,”

“大帥老了,心氣也沒了。該到頤養天年,讓少帥出頭的時候了。”

“你說,是吧?”

譁啦啦!!

衣甲震動,一名名甲士,高舉長矛,從各個屋舍內,洶湧而出。

弓弦崩動拉張,數十把強弓,同一時刻蹬開。閃爍著寒星的箭矢,指向荀少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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