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是想向你道謝。”衛清樓道。
他已經知道了去找到宋抱朴的遊說的人是誰,對這樣的結果,他有些意外,但又覺得好像是情理之中。
意外是對於祝嘉魚會插手這件事,情理之中是對於宋抱朴被她說動這件事。
兩件事糾結在一起,對他的衝擊很大,他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終於平靜下來,不去想祝嘉魚插手的用意,只在臨走前最後見她一眼,親自向她道謝。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祝嘉魚微笑,“若只是為了這件事,你特地走一趟,倒顯得昨日我不將你的救命之恩放在心上了。”
她不過說了幾句話,衛清樓卻特地來一趟,對比昨日衛清樓馬下救她,她只是口頭上道謝,實在顯得她很沒有誠心。
衛清樓也笑:“你我之間,不必講究那麼多。我來既是為了向你道謝,也是為了與你道別。明日我便要啟程回京,此去一別,不知相見何時。”
他還有太多事要做,雖說不知相見何時,但他更怕再見無期,所以才想著,才離開之前再見她一面。
他向來不覺得人生一世,便該細水流長地活,須知人與人的緣分,從來是見一面少一面,若總想著來日方長,只怕來不及珍惜便沒有來日了。
他笑得散漫,眼底卻帶了兩分真心:“但願下次再見,你我不會如此匆匆。故人重逢,怎麼也該坐下來飲一壺酒,賞一回花才是。”
祝嘉魚面上笑意漸斂:“但願有那一天。”
雨下過一陣便停住,她收了傘,眼眸清亮地望著衛清樓:“衛大人還有事嗎?”
衛清樓失神一霎,又回過神來,他搖頭道:“我該回去了。”
祝嘉魚點頭,目送他上了馬車,便欲轉身離開,孰料他又探出頭來叫住她:“祝嘉魚。”
“有機會去玉京吧。那些人太無趣了,你若是在,想來當很好。”他說。
祝嘉魚定定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她方輕輕點頭:“有機會的話。”
她總有一天要去玉京,這麼一想,提前結交深受皇寵的少卿大人,也是很不錯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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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衛清樓,要一直這樣一帆風順下去。
衛清樓的馬車很快調轉馬頭,駛出了小巷。祝嘉魚轉身,便見著倚在簷下廊柱旁的祁修元。
祁修元十分清楚自己來鶴陵的目的,是以他對祝嘉魚實在很注意,眼下見著祝嘉魚與一個年輕男子相見,看起來出奇熟稔,他難免留了個心眼,試探道:“沒聽說過阿瑜表妹在鶴陵還有相熟的好友。”
祝嘉魚微微抬眼,淡漠道:“我也沒聽說過會有位表哥來鶴陵,可你還是來了,可見耳聽為虛。”
她說完,便從祁修元身邊擦肩過去,半點不復在松鶴軒初見時的乖巧。
祁修元摸了摸鼻子,跟在她身後往府裡走,一邊又問她:“表妹平日裡可有讀什麼書?”
要做開平侯府的世子妃,就算沒有出眾的家世,也要通識四書,精擅文墨吧?否則如何應對京中世家貴女命婦們的人情交際,世故往來?
這一點也是他在離京前,姑祖母再三叮囑他要問清楚的。
雖然詠思表哥尚且臥病在床,不知將來光景如何,可侯府的世子妃卻還是要見人的,若是這祝家姑娘性情粗鄙,無甚文才,難登大雅之堂,兩家的婚事自然便成不了。
祝嘉魚走在前面,頭也不回,與他睜著眼睛說瞎話:“表哥有所不知,我母親去得早,父親一個人將我拉扯大,我全須全尾地長到現在已經不容易,哪裡還顧得上讀書識字。”
“還有什麼想問的麼?”她說完,等了好一會兒,沒聽見祁修元有下文,停下腳步,回頭看他,好脾氣地問道。
“外祖母說讓我與你多往來,那我是不是應該也禮尚往來地問問表哥,平日裡都讀些什麼書?”
雖然已經讓綠箏找人去玉京打聽開平侯府與祁家的關係,但畢竟訊息探聽與傳遞需要時間,祝嘉魚也想趁這段時間裡,儘可能地掌握一些資訊,以此做出正確的,對她有益的判斷。
祁修元問她讀了些什麼書,用意如何她懶得去想,但她問祁修元這個問題,確實摻了她的算計在其中:
算算時間,這兩年正是清望大儒傅時來揚名之際,京中許多讀書人仰慕此人文采,甚至有人放言:不讀傅時來不足下場做文章。
然而鮮有人知的是,皇上對此人並不推崇,認為他乃沽名釣譽之輩。但讀書人心熱血沸,最豁得出性命行事,若是被他們知道自己萬分推崇的文人被皇上厭惡,說不定便有那等愣頭青要橫生枝節,借題發揮。
是故皇上只對自己身邊的近臣談過此事。然而也正是因此,京中處於權力中心的貴族門第都會告誡子弟,對外不可宣稱自己好讀傅時來。
祁修元答道:“最近家中遭逢變故,書讀得不勤,也都是些雜書罷了,不值一提。”
山不來就我,我便來就山。
祝嘉魚笑了笑:“哦?聽聞玉京有位姓傅的大儒,表哥可看過他的文章?”她羞赧道,“我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卻對文人雅士心有嚮往,總想聽人說說這些事情,表哥不會笑話我吧?”
祁修元抿了抿唇,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開口:“表妹有心向學,這是好事,我如何會笑話你?只是這傅先生……表妹還是少問得好。”
“怎麼了?難道表哥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內情?還是你單純不喜傅先生?”祝嘉魚神色天真,好奇地問道,一副勢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樣子。
祁修元打底也沒想到她這樣難纏,大抵是真的沒辦法,又找不到合適的藉口搪塞,亦或者存了警醒她的意思,語重心長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上有所惡,下必棄之。阿瑜表妹,有時候知道得太對,對你而言反而不是好事,你可明白?”
上有所惡,下必棄之。
祁修元的身份果然不一般。
祝嘉魚眼睫微顫:“多謝表哥提醒。既然表哥從玉京來,不知您在來之前,可探望過林家的幾位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