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嘉魚之所以這般強硬地讓琴芳去拿住明心,甚至問都沒有問一句,便是因為她對明心所做的事,有十成的把握,便是不用問,她也知道得清楚。
前世容衡在外頭惹下風流債,後來那女子甚至找上她,藉著食物相剋的原理算計她,被她勘破之後,她便留心起了這些陰私的東西,後來又常看醫書。
有一次她在醫書上看到,婦人孕中所喝的安胎藥中有味朱合花,此花生五瓣,如倒卵形,而有種花與它顏色味道相差無幾,卻是落胎的猛藥,唯一的區別只在於這種花的花瓣是長圓形。
而方才祝嘉魚在湯藥中所看見的花瓣,便是長圓形。
……
明心很快便被琴芳吩咐過去的人制住了。
而祝嘉魚卻也沒急著去審她,而是先去找了寧函。
明心說到底是劉珩送來的人,劉珩又是寧函的妹婿,這事究竟該如何定奪,卻還是要看寧函。
當然,若是寧函不願傷了兩家的和氣,她也不介意使些手段。
寧函在書房裡,聽她說了這事後,沉吟半晌,道:“她既包藏禍心,這寧府斷然不能再留她。”
祝嘉魚頷首,又道:“可我聽說,這位明心姑娘,是劉公子送來的人。”
寧函看向她,眉心微擰:“你什麼意思?莫非你覺得,真正包藏禍心的人,是子玉?不,這不可能,嘉魚,我知道你緊張你姑姑,但是你也應該明白,不能輕易冤枉好人。若是沒有確鑿的證據,往後這事,便不要再提。”
說劉珩想害婉兒,他是一百個不信的。要他來說,無非是這丫鬟心大了,或者受人引誘,做出此等腌臢之事,可劉珩怎麼會和這事有關?
且不說他逢年過節常來府上問候,他與婉兒若是誰生了病他便心急如焚,恨不能以身相代,單單就說,若是婉兒出事,與他也沒什麼益處,從這點來看,便不可能是劉珩。
祝嘉魚反問他:“照姑父的意思,若我有證據,你便要嚴懲劉珩?”
“這是自然。”寧函肅容道。
祝嘉魚深深看他一眼:“好,希望姑父能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還有,明心的事,我不打算告訴姑姑,也希望姑父不要多言,免得嚇到姑姑。”
寧函聞言,愣了愣,笑道:“你對你姑姑,是有什麼誤解?”
祝嘉魚驚訝地看向她。
“你姑姑,可不是什麼柔弱的女子。我們新婚的第二年,那段時間我剛調任,同僚們時常拉著我應酬,每晚回家,身上必是酒氣沖天。後來你姑姑實在看不下去,徑直拎著菜刀上了酒樓,對我的一眾同僚說,以後誰再敢約我飲酒,別怪她手裡的刀不客氣。”
“將我的同僚們嚇得可謂屁滾尿流,好長一段時間在衙門裡見著我都是繞道走。你姑姑,膽子素來大。不過你說得是,她畢竟在孕中,這等事情,咱們私下處理好了便是,不必說出來驚擾她。你放心,底下的下人我也會約束,絕不讓她們傳一點風聲到你姑姑耳中。”
寧函正色道。
祝嘉魚還沒來得及驚歎姑姑年輕時的事蹟,又聽見寧函的承諾,她沉思了一會兒,認真道:“通政史大人,我姑姑她,鍾情與您,希望您能一心一意待她,莫要讓她傷心。否則,我一定會設法讓你們和離。”
寧函啼笑皆非地看著面前的小姑娘,卻也沒說什麼,而是認真道:“你放心,我會的。”
“那明心的事就交給你處理?”他下手是沒個輕重的,萬一什麼都沒審出來,就把人打死了,可怎麼是好。
祝嘉魚向他行了一禮,也沒說好不好。轉身便離開了書房。
寧函望著她嬌小的身影,搖了搖頭:“這孩子……”
離開書房之後,祝嘉魚便去了後廚。
後廚的閒雜人等已經讓琴芳清理乾淨了,這會兒明心嘴裡被塞著抹布,滿臉慌張地看著姍姍而來的祝嘉魚,有心想開口說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不住地搖頭。
祝嘉魚等了一會兒,琴芳便將她們在明心房中搜出來的乾花拿了過來:
“果真如小姐所言,她房中放著一包乾花,只是藏得很是隱蔽。奴婢們翻箱倒櫃都沒有找出來,後來是發現她的枕頭有些不對勁,用剪子戳破了,才從棉絮裡掏出來的。”
祝嘉魚“嗯”了一聲,看向明心,發現明心已經驚惶地跌坐到了地上,眼淚不住地從她眼中流出來,看起來很是可憐。
想來她也明白,罪證既然被搜出來,這事便已經到了無力回天的地步。但看她的樣子,祝嘉魚想,她似乎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露了馬腳。
也真是個蠢得可憐的東西。
祝嘉魚俯身,將她嘴裡的抹布取出來。
明心便涕泗橫流地用臉去蹭祝嘉魚的裙角——若不是她雙手被捆縛住,這會兒就該抱著祝嘉魚的腿求饒了。
但這會兒也是沒差的,她正撕心裂肺地嚎叫著:“小姐……求小姐開恩啊,我都是被逼的,小姐!”
祝嘉魚看著她,好半晌,眼裡才滲出些微的笑意。她慢慢地伸出食指,豎在唇前,輕輕地“噓”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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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尋常的舉動,在她做來,甚至有些嬌俏。
然而明心就像受到了什麼莫大的驚嚇一般,頓時就噤了聲。
祝嘉魚看著她,這才微微笑道:“這就對了,好姑娘,不著急,慢慢說。誰逼得你,又逼你做什麼?”
明心這才開始慢慢交代。
她說自己是劉珩派來的,給蕭婉的安胎藥中放落胎的猛藥,也是劉珩教她的。她根本不懂什麼醫理,就連給蕭婉每日搭配的藥膳,也都是劉珩事先給了她菜譜,她照著準備就是了。
“他早先與我說,他是今年趕考的秀才,我才與他有了往來,但我……我將身子給他後,他卻才告訴我,他是寧大人的妹婿,但是妻子死了多年,他卻仍然因為寧大人的緣故不敢續絃,所以他就想……”
明心低低地啜泣著。
琴芳卻已經罵開了:“好個白眼狼!顛倒是非黑白便也就罷了。為何平白要害我家夫人!自他與寧小姐結親,夫人待他可謂盡心盡力,何曾有過半點不好!他不知恩圖報便算了,竟還恩將仇報,簡直不是個東西!”
祝嘉魚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
琴芳心頭一顫,覺得那一眼裡,彷彿蘊含著無盡的威勢。
她正想說話,然而祝嘉魚已經移開了目光,繼續溫柔地問明心:“他就想什麼?”
明心怯怯地看了她一眼,道:“他就想讓我進寧府,藉著服侍寧夫人安胎的檔口,勾……勾引寧大人,與他……裡應外合……”
她說到這裡,終於不敢再說下去,整個人伏在地上,傷心地慟哭起來。
她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只是一時不慎,竟就走到了如今這般地步。
祝嘉魚也沒有再問,要裡應外合做什麼,已經很明顯了,無非是謀奪家產,又或者設法陷害寧函,使他家破人亡。
祝嘉魚無心再問,總歸真正包藏禍心的人已經找出來,她在姑姑身邊,便也就不會讓他的計謀有得逞的機會。
她看向琴芳,叮囑道:“這事你今日便爛在肚子裡,回去之後,一句話也不要向旁人提起。不要驚動了姑姑,眼下她好生養胎才是最要緊的,旁的一切有我,你也不必擔心。”
琴芳這會兒正是六神無主,聽見她如此妥帖安排,一顆心便也就漸漸地放了下來,不自覺鎮定了。
“還有一樁事,往後劉珩再送了什麼人來,你也收著,不要表現出異常,免得打草驚蛇,但也要找機會探聽他的動向。記住了嗎?”
琴芳乖乖頷首:“記住了,小姐。”
“那這個明心呢?”她低頭看了看伏在地上慟哭的少女。
少女聽見自己的名字,霎時抬起頭來,期冀地望著祝嘉魚,下一刻,便聽見那道清淡冷凝的聲音響起:
“時運不濟,暴病身亡了。人是劉公子送來的,記得也要去劉公子府上知會他一聲。”
琴芳心頭一緊,又低低地道了聲是。
而地上的少女,已經徹底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