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亨利最近很開心。
他已經四十五歲了，在村莊中也算長壽。不過雖然年齡很大，但老亨利的身體卻還算硬朗，還有著一把子力氣，每年都可以下地種田，平日裡搬柴劈木也毫無問題。
自己的老伴雖然身體稍差一些，但日常的家務活也能處理，膝下還有一兒一女。兒子已經十九歲了，這幾天就要從城市裡回來，看望自己。而女兒也已經十六歲，長得越發亭亭玉立，今年前來提親的人已經踏破門檻。
不過老亨利都一一回絕了。在老亨利看來，女兒值得一個更好的家庭，至少也得像村長家或城市裡的家庭。畢竟自己的女兒不僅長得好看，而且還能吃苦耐勞，無論是農活還是家務活，女兒都能一一處理的井井有條。
不僅如此，聽說自己的兒子也要升官了。老亨利不太懂這些，兒子寄回來的信也是女兒負責代讀，兒子在信裡寫自己天賦很好，冒險團裡的兄弟們也很好，自己大概明年就能成為中級戰士，到時候一個月就能賺家裡種一年糧食的錢。
老亨利不懂什麼是中級戰士，不過他覺得自己兒子在吹牛，畢竟這幾年家裡的糧食收成一直不錯，也一直有商隊高價收購——比城裡還要高一成的價格。
因此，老亨利這些年也存下了不少錢。這些錢，老亨利打算一部分給自己的女兒做嫁妝，另一部分給兒子留著娶媳婦。
說起來，也是這幾年生活好了，自己才能攢下錢。老亨利不由陷入回憶。
是什麼時候生活開始好轉的呢？
是十年前。
十年前的夏天，有一隊魚人路過村莊。老亨利當時三十五歲，身體還比較健碩。那時，他在村裡聽說了魚人襲擊的訊息，趕緊拿了把草叉跟著村長前去阻攔。令老亨利意外的是，最終村長只是說了幾句話，又從村子裡拿了一些麻袋，魚人們就離開了。
至於為什麼老亨利記得這麼清楚？
因為從那年起，就有商隊穩定前來收購糧食，不僅價格比城市裡
高了一成，而且還免去了以往村莊出售糧食的損耗。而且商隊每個月都來一次，總是帶些日用品，一些小玩意也可以提前與商隊說，讓商隊下次為其帶來，不必再跑一趟城裡。
就這樣一來一回，每年老亨利家裡賺的錢比以往多了五成。這五成的錢，足以讓生活發生巨大的改善。而村莊裡的人也都知道，這支商隊只是路過自己的村落，那些貨物最終售賣的目標是森林裡的魚人。因此，老亨利才會對十年前的魚人記憶猶新。
而且兩年前，村子裡還有一個膽大的年輕人，揹著父母拿錢跟著商隊進去參觀了一番。雖然回來後被他爹差點把腿打斷，但還是成功為村落所有年輕人帶回了最新的最真實的訊息——那孩子拿的錢是村子裡許多年輕人一起湊的。
在村莊裡，十四歲以上的男孩就要開始打工賺錢了。因此每人拿出一點，還真的比較輕鬆。
從那次起，村子裡就確定了森林中真的有魚人在與人類交易，甚至自己每年賣的糧食有許多就是賣給魚人的。而商隊要求村落改種許多其它食物，並保證收購，也是因為魚人那邊的要求。
說起來，也是因為商隊的原因，老亨利家裡的食物才能越來越好。原來的時候，為了保證賣錢，整個村莊只能種植一兩種食物，萬一遇到一次問題直接顆粒無收，而且哪怕是正常年景也要將糧食轉手換成金錢，再用金錢購買日用品。
現在，村莊種植的食物多種多樣，由於商隊加錢收購，導致村長不必再愁苦售賣的問題。而種植的多樣性，還能保證至少每年都有收成，哪怕其中一種欠收，也不會對生活造成太大影響。
出於這一點，其實老亨利對那些只有一面之緣的魚人看法還蠻好的。畢竟自己家庭現在過的這麼好，也與那些居住在森林中的魚人有關。
老亨利坐在家門口的木墩上，眯著眼享受著下午的陽光灑在身上，心情無比放鬆。
“呦，老亨利！坐門口曬太陽呢！”
眯著眼，老亨利循聲望去，一個有些發胖的中年婦女站在自己身前，手裡還拎著一個木條編織的籃筐，筐裡放了一些野菜，正笑眯眯的看著自己。
這是他隔壁的鄰居。
“麗亞妹子。”老亨利伸手打了個招呼：“你這是撿了些野菜，拿回去給孩子做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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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麗亞說著笑了起來：“這幾年生活好了，野菜長在田裡都沒有人去認真找，我就去挖了點回來，打算給孩子做個拌菜。說起來，你家那兩個孩子怎麼樣了？女兒長得那麼帶勁，提親的不少吧？還有兒子走了快兩年了，啥時候回來？”
老亨利拍著大腿，嘴角露出笑容：“女兒嘛，我打算再等等。現在生活也好了，能養得起，不著急把女兒嫁出去。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說自己已經要成那個什麼，那個叫中級戰士？哎呀我也不懂，反正也挺好的。”
“真不錯啊。”麗亞露出羨慕的眼神：“你家小子，是咱們村落裡這些出去的年輕人混得最好的吧？說起來，他有媳婦了嗎？”
談到這個，老亨利臉色一黑，下意識冷哼一聲：“那個臭小子，哪來的媳婦？我給他介紹了好幾十個，他連去都不去，說他想自己找。今年都十九了，村子裡同年齡的孩子都滿地跑了，他還不著急呢。”
“呦，那可得抓點緊。”麗亞有些詫異：“十九還沒結婚，是有點晚了。不過小夥子，倒也能好一些。”
老亨利臉色漸漸舒緩下來，搖搖頭：“不行了，我老了，說話他也不聽，這種事就由他去吧。”
“也行，畢竟你家那孩子，有前途。”麗娜點點頭誇讚了一句，轉身離去。
老亨利重新眯起眼，靠在牆上，又想起了兒子十五歲的那年夏天。
那年，村莊裡來了一個冒險團，出錢在村莊裡暫住。自己兒子晚上偷偷跑過去好奇的東問西問，結果被冒險團的副團長一眼看中，認定他是一個當戰士的好材料，就邀請他加入冒險團，而兒子也欣然同意。
回到家後，兒子和老亨利大吵了一架。老亨利是瞧不起冒險團的，哪怕冒險團有很高的武力，但他們居無定所，還要經常狩獵魔物，或是接受委託做一些危險的事情。在老亨利眼裡，這遠遠不如讓兒子安心跟著自己種地。
自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等過些年自己老死，這些土地不都是他的嗎？
可兒子不同意這一點，與老亨利大吵了一架，第二天離家出走，跟著冒險團離開了。
這一走，就是半年。
這半年，老亨利老了十歲。
半年後，兒子終於回家，進家門後就給老亨利跪下。老亨利抄起牆角的掃帚舉過頭頂，可幾次揮舞，也沒舍得落下，最終一家人抱在一起痛哭。
之後兒子開啟了隨身的揹包，取出了兩金十五銀交給老亨利，說自己已經預支了未來兩年的工資，這些錢都交給老亨利保管。
其實，兒子只要回來，老亨利就不在乎其它的了。不過兩金十五銀的數量，還是令老亨利感到震驚。畢竟自己攢了一輩子的錢，加上父親攢的錢一起，也只有十五金三十七銀。
那時，老亨利才相信自己兒子沒有被騙。畢竟騙子，根本不會花這麼多錢。
或許，真的是自己錯了。
從那以後，老亨利就開始與兒子溝通，互相交流想法。也聽從兒子的建議，讓女兒也學習了一段時間的文字，成為村子裡為數不多能看懂書信且會寫的人。而且，這也方便老亨利與兒子進行交流。哪怕兒子回不來，老亨利也能透過書信摺疊自己的思念。
不過，兒子馬上就回來了。信中說他會回來，算算時間，大概這幾天就會到家了。
——這也是老亨利一直在坐在門口等著的原因。
正當老亨利享受午後的陽光時，忽然看到自己的女兒艾爾芙慌慌張張的跑回來，當看到老亨利時眼前一亮，趕緊過來拉住老亨利的胳膊，想要將其拽起。
“爸，快起來！快進屋！”
老亨利皺了皺眉，但還是順著女兒的力道起身，另一只手將屁股下的木墩拿起，與女兒一起走進了院中。
艾爾芙將老亨利推進院子後，趕緊轉身將大門反鎖，最後拍了拍胸脯，長舒了一口氣。
“怎麼了？”老亨利拎著凳子，皺著眉看著女兒：“你不是去洗衣服了嗎，衣服呢？這麼慌張，是遇見野獸了？”
艾爾芙搖搖頭，臉上浮現出一絲氣憤。
“剛剛我在河邊洗衣服，從河的上游就來了兩個男人。其中一個在看到我後，伸手就想摸我。我躲開他的手，結果他就要抓我。旁邊的兩名大媽上前阻攔，結果被另一個男人拽著衣服一手一個扔進了河裡。我見勢不妙，趕緊就跑回來了。”
聽到艾爾芙的描述，老亨利皺了皺眉：“咱們村子洗衣服的地方，旁邊沒有道路，正常而言不可能有外人會走到那裡啊。”
“我也不清楚。”
“那兩人是直奔你來的嗎？”
艾爾芙回憶了一下：“不是，他們先是奔著我們洗衣服的地方來，在看清我的長相後才奔我來的。”
聽到艾爾芙的話，老亨利心頭一沉。
壞了，這明顯是奔自己女兒來的，並非是臨時的見色起意。既然他們知道村落洗衣服的地點，那麼也勢必會知道自己家的位置。
而聽女兒的描述，另一個男人一隻手就能提起一個壯婦扔進河裡，這肯定不是自己能對付的。
怎麼辦？怎麼辦！
正當老亨利焦慮之時，門外傳來了砰砰砰的砸門聲。
“開門！我數十個數，不開門我就直接砸了這道門！十！九......”
“快！躲起來！”老亨利一推自己女兒：“躲到柴房裡！讓你媽去把柴房門反鎖！我去把他們拖住！”
艾爾芙慌張的點點頭，轉身向柴房跑去。
看著女兒的背影，傾聽門口開始逐漸不耐煩的聲音，老亨利大喊道：“來了來了！別砸門！是誰啊？”
一邊喊著，老亨利一邊磨磨蹭蹭的向門口走去。
“四！一！”隨著倒數的突然停止，門口咚的一聲。老亨利清楚的看到門上先是浮現出三四道裂縫，隨後猛地炸開，四濺的木片從自己臉頰飛過，劃開一道血痕。門上被破開一個大洞，隨後從洞裡伸出的手臂摸索了一下，將門閂拔掉扔在地上。
而後大門被推開。
“你，這這這......”老亨利臉色先是一怒，然後一慌，最後化作卑微，低頭哈腰的小跑到兩人面前：“兩位，這是為什麼啊，我已經出來開門了。”
一邊說著，老亨利一邊偷偷抬頭，觀察面前的兩個人。
前面的那人是一個身穿華貴的衣服的年輕男子，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揹著雙手昂著頭，眉宇間有戾氣閃爍，眼睛向下瞟著老亨利，嗓子眼裡擠出一聲冷哼。
“嗯？怎麼，還想讓我賠？”
隨著這個年輕男子話音落下，身邊另一名身材壯碩的中年人邁步走到老亨利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老亨利，抬起手在老亨利臉前慢慢攥緊了拳頭，威脅之意不需言表。
剛剛，就是這一隻手臂炸開了木門。
“不敢，不敢。”老亨利趕緊低頭賠笑，心中暗叫倒黴。看來今天，恐怕不是能輕易糊弄過去的。
“你女兒呢？拉出來見一見。”年輕男子像摸寵物一樣拍了拍老亨利的頭，冷笑著：“別告訴我她不在家，我可是親眼看著她跑回來的。”
“啊？”老亨利面色一怔：“我女兒？她去河邊洗衣服了啊？還沒回家呢，估計是沒洗完。要不，您去河邊找找？”
“不在家，你白天鎖門？”年輕男子斜眼看了老亨利一眼：“這破地方的村民都這麼奸詐嗎？拖時間，想讓你女兒躲起來？我猜猜，你女兒應該就躲在屋裡，或是用來裝菜的地窖？”
“您在說什麼啊。”老亨利繼續賠笑：“我女兒自從去洗衣服就沒回來。況且，她為什麼要躲起來啊。”
年輕男子又瞟了老亨利一眼，嗤笑：“不老實啊。不過沒關係，只要你女兒還在這個院子裡，很快就會主動出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