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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反派無情公子(二十下)

流血過多, 重傷未愈,又帶傷守了棠寧三天三夜,期間根本沒敢合過幾次眼的方雲揚, 身體早已過分疲累不堪,因為棠寧的甦醒和失憶,腦中緊繃著的那根弦驟然一鬆的他, 睡意剋制不住地一陣又一陣地往上湧來。

待他睡夠了甦醒過來時,看著從破舊的窗戶裡投射進來的刺眼陽光,一時間, 睡得糊里糊塗的男人甚至都有些分不清, 此時的他到底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當中。

是夢嗎?

他在夢裡又一次夢見寧寧了,夢裡的她笑得那樣明媚動人,甚至……甚至奇跡般地忘記了她出谷後這三個月來的所有遭遇, 只以為自己才剛出藥神谷,只記得是來找他履行婚約, 一切的一切, 甚至比他以往所做的任何一個夢, 都要美好千百倍。

寧寧……

寧寧!

不是夢!

突然清醒過來的方雲揚, 瞬間睜開了迷濛的雙眼,坐起身來,看了看自己醒過來的地方後,呼吸略略有些急促,見房內沒有棠寧的身影, 便一把掀開了床上的薄被,連鞋襪都沒穿,赤著腳便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來。

寧寧,寧寧……

邊跑方雲揚的眼睛邊在這簡陋的農舍裡四處搜尋著。

這裡沒有, 這裡也沒有,哪裡都沒有。

“寧寧……”

他的眼神開始惶恐,心臟也不由得劇烈跳動了起來,怎麼會沒有,為什麼哪裡都沒有?難道之前的一切真的只是他的夢……不可能……不會是夢……寧寧……

“寧寧!”

從屋內一直找到屋外,四處都找遍了也沒找到棠寧一片衣角的方雲揚,赤腳站在村內大路的中央,嘶啞的呼喚聲,如同嗓子被人撒了一把菸灰。

沒有人,沒有回應,什麼都沒有……

方雲揚的身子搖搖欲墜著,嘴唇早已因為脫水而開裂,起皮。

“雲揚哥哥!”

就在方雲揚整個人都快要陷入絕望,甚至極度懷疑自己之前只是在做夢的時候,一道天籟般的聲音在他的耳邊突然響了起來。

他脖子僵硬地緩緩回頭,便看到身穿一件青布衣裳,頭上還扎了個同色系的頭巾的棠寧,正揹著個竹編的簍子站在離他不遠處的山腳下一臉詫異地朝他看了過來。

待看清他身上穿著的薄衫和他赤著的雙腳,棠寧臉上的詫異很快就變成了擔憂與焦急,她想都沒想地一下就衝到了方雲揚面前,拉著他的手就要把他往屋裡帶去,同時嘴裡也在不停嗔怪著,“雲揚哥哥,你怎麼回事啊?雖然現在已經入夏了,可你難道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傷有多嚴重嗎?怎麼穿這麼少,連鞋都沒穿,就跑出來了呢?你知不知道這樣會讓我擔……”

她剩下的話還沒說完,下一秒整個人就一把被方雲揚緊緊地抱入了懷中,男人將臉狠狠埋進她的髮間,身子微微顫抖著,抱住棠寧的雙臂也在不斷地收緊,收緊……一滴溫熱就這麼落入了棠寧的脖間。

原先還想掙扎的棠寧感受到這一點溼熱,也緩緩抬起手來輕輕回抱住了對方,同時聲音柔和地安慰道,“雲揚哥哥你怎麼了?你之前那樣……該不會以為我走了吧?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會留下你一個人呢,只是我幫你把過脈了,你的傷太重,村子裡那位老郎中家裡的草藥又少,等你睡著後,我就上山去採了一點回來,我不會離開你的。”

棠寧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方雲揚當前好感度:98。

她微笑的眼睛極快地閃了瞬,隨後便笑得更溫柔動人了起來。

方雲揚身上,內傷、外傷各種傷都很重,不適合趕路,兩人暫時也不急著往空冥山趕去,而是繼續留在村子裡住著。

這一日,村子裡還發生了一件大喜事,村東頭李家的小閨女要嫁到村西頭的王家,村子裡一下子就熱鬧起來了,就連棠寧與正在養傷的方雲揚,都被村裡人喊著一起出來沾沾喜氣。

棠寧跟在後頭差不多看完了整個喜宴的過程,從迎親到拜堂,從交杯酒到鬧洞房,連嘴角都笑得有些發僵,即便這樣,跟方雲揚在回去的路上,她卻還是一直興奮得不行地跟在外頭幫忙的方雲揚說著他沒看到的那些細節,說到激動處,臉上甚至還會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

“你都不知道,原來成親的時候女孩子為了更好地上妝,還需要絞去臉上的絨毛,不過上完妝,穿好嫁衣之後卻是很漂亮,成親好好啊!哦,還有還有……之前那碗遞上來的餃子裡頭的肉我後來湊近看了,竟然真的是生的,難怪新娘子只嘗了一口就吐出來了呢,還不好意思地說生,真不懂她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那分明就是人家沒準備好吧,還好吐出來了,不然吃下去可是要鬧肚子的……”

棠寧一本正經地這麼說道。

早就出來闖蕩江湖,對普通人的這些嫁娶規矩有過一些瞭解的方雲揚聽她這麼說,看她那滿臉認真的小模樣,眼神柔得幾乎都快要滴出水來一樣。

不僅說,棠寧還特別會求認同,每發表完一個意見之後,都會眼睛亮晶晶地轉頭跟方雲揚求認同,直到看到他衝她輕點下頭,她才會再次心滿意足地說起來。

這樣美好平和的日子簡直是前一段時間的方雲揚根本不敢想的,他只恨不得能將兩人在這村子裡的日子一直一直延續下去,也讓棠寧臉上的笑容每天都這樣綻放著才好。

“啊,螢火蟲!好多!”

正說著,棠寧拉了拉方雲揚的手,抬手指向前方的一片空地就激動地喊道。

聞言,方雲揚循著她的指尖看去,果不其然,看到正前方的村裡人用來曬穀的一片空地上,草叢裡,樹枝上,全都飛滿了亮閃閃的螢火蟲,如同漫天的星星在這一刻全都落到了地上似的。

棠寧連忙鬆開方雲揚的手,便直奔空地而去,指尖輕點,一隻螢火蟲就輕輕落在了上頭,身上的光一閃又一閃的。

見狀,棠寧連忙合上手,兩步就跑回了路邊的方雲揚面前,“雲揚哥哥,我送你個禮物!”

說著她便將合起的雙手在方雲揚的面前輕輕鬆開,剛剛被她困在手心裡的小蟲子,便立馬揮舞著小翅膀在兩人的面前飛了起來,在這樣漆黑的夜中,螢火蟲的光已經算是很亮的,可偏偏方雲揚覺得棠寧眸中的光竟然比螢火蟲的光還要亮上十分,不,百分。

只是看著,都讓他的心裡覺得鼓脹脹,熱騰騰的。

腦中不由得回想起剛剛棠寧口中感嘆成親好的話來,可能是月色正好,也可能是棠寧嘴角的笑一下子惑了他的心,晚風微微刮過,方雲揚張了張嘴,就在棠寧即將轉身再去捉一隻螢火蟲回來的時候。

他微微有些沙啞的聲音在一片靜謐之中忽然響了起來。

“我們成親吧……”

聞言,棠寧的腳步忽然一停,隨即不可置信地朝他看了過來。

“如果可以……請給我……給我一個照顧你一輩子的機會……”

如果開口對他來說還有些艱難的話,慢慢說著他的話就越來越順暢了。

“就在這裡,就在青葉村裡所有人的見證下,像今天李家與王家的婚禮一樣,我們兩人在這裡拜堂成親,成為真正的夫妻,可好?”

他不想再等了,也不想回空冥山,不想見江湖上的任何人,他承受不了,真的承受不了再一次失去寧寧。他就想她一直這樣開心快樂、無憂無慮地笑著,青葉村很好,這裡所有的人都是這麼的友善和睦幸福快樂,那麼,在他們見證下的親事,應該也可以一直幸福的對嗎?

說到這裡他想到棠寧現在是失憶的狀態,並不知道現在江湖上的紛擾,便連忙補充道,“這一場婚禮只是屬於我們兩個人,如果你擔心藥神谷和空山派的人無法到場,等我們回去之後,我們可以……”

“好。”

方雲揚解釋的話都還沒說完,就驚愕地聽到了這樣一個字。

抬頭,他便直接撞進了棠寧含笑的眸子裡。

他看著她緩步朝他走來,一直走到他的面前,然後踮腳就在他的唇上輕啄了下。

啄完抬手捧住了他的臉,棠寧的眼中滿是醉人的笑意,“只要雲揚哥哥開心,我們就在這裡成親,就我們兩個人,在村裡所有人的見證下,成親。”

“好不好?”

她的眸中除了認真就只剩下認真,直看得方雲揚抬起他微微有些顫抖的手,一把將她按入了自己懷中,偏頭在她髮間輕吻了一記,這才啞著聲音回道,“好。”

怎麼會不好?

實在是太好了!

寧寧,寧寧……

伴隨著一陣譁啦啦的金幣響聲。

方雲揚當前好感度:100。

聽到音效的棠寧的嘴角頓時高高地揚了起來。

她也覺得,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這一頭,村裡的人一聽說方雲揚要跟棠寧這對意外來到他們村裡的神仙璧人,竟然要在他們的村子裡成親,本就開心的不行,在方雲揚拿出一沓銀票來請村裡的人幫忙操辦這一場婚禮時,村裡的人就更興奮了。

一時間,真的是整個村子都動了起來,氣氛甚至比過年還要來得熱鬧。

差不多足足準備了三日,他們才終於準備好了婚禮的方方面面。

甚至連拜堂的地點都安排在了村裡房子最大最亮堂的裡正家,而棠寧則是從她現在借住的溫婆婆家出嫁。

清晨,鵲鳥才叫了兩聲,連天都未亮,棠寧就被人喚醒,開始梳妝打扮了起來。

“一梳梳到頭,二梳白髮齊眉……”

給棠寧梳頭的是村裡公認的兒女雙全,子孫孝順的全福婆婆。

越是給棠寧打扮,村裡的這些大媽大嬸婆婆們就越是在心裡不住地感嘆著,她們活了一輩子,就沒見過這樣好看的姑娘。之前不上妝就已經很漂亮了,上了妝後就是進宮裡做個娘娘也是使得的,不過方兄弟的模樣也是不錯的,兩人,般配!

“一拜天地!”

蓋著紅蓋頭,一身嫁衣的棠寧,捏著手中的紅綢,聽著耳邊高亢的喊聲。

兩人還沒來得及彎腰,一個騎在院牆上看熱鬧的小孩子忽然叫道,“外面……外面來了好多人……”

他的話才剛說完,砰——

村長家的院門忽然被人從外頭一腳踢開,屋內熱熱鬧鬧的人瞬時一靜,就看到一個又一個沉默冷酷的江湖中人手持長劍快步走了進來,然後自動分開一條道來,從人群的最後走出來一個俊美冷酷的黑衣男人來。

一進來,他便將視線徑直落到了蓋著紅蓋頭的棠寧身上。

“寧……”

才剛說出一個字,身穿紅色新郎服的方雲揚便已經將棠寧整個地擋在了他的身後,雙眼戾氣橫生地看著院子中央的黑衣男人,咬牙切齒道,“晏-行-之!”

“你為什麼要一直這樣陰魂不散!今日是我與寧寧的大婚之喜,你若是過來喝杯喜酒,我歡迎,若是來搗亂……”

他緩緩拔出了腰間的長劍,手微微一轉,威脅之意溢於言表。

看見這樣的方雲揚,晏行之直接輕笑出聲。

“呵,方雲揚,你要娶我的妻子,還要請我喝喜酒,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妻子?”方雲揚似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呵,你還敢說寧寧是你的妻子,你要是能有一天把她當你的妻子,她又怎麼會遭遇那樣的事情!之前在空冥山是我做錯了,可今天,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就絕不會讓你把寧寧從我的身邊帶走!”

方雲揚橫劍在前,語氣決絕。

見他這樣,晏行之緩緩斂起嘴角的笑,眼中寒氣凜然,“方雲揚,你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你嗎?”

他的話音一落,知道這裡即將發生流血事件的青葉村人,有些膽子小的當即就失聲叫了出來。

“你和我的恩怨,與旁人無關。刀劍無眼,不如先放這些村人出去,免得傷及無辜。”

一聽到叫聲,方雲揚便立馬開口這麼說道。

晏行之挑了挑眉,不可置否。

屋內、院子裡的青葉村人見狀,試探性地就要往院門外跑去,待跑去了一個之後,其餘人看到那些個凶神惡煞的江湖人並沒有對他們下手的意思,剩餘的村人便爭先恐後地往外跑去。

沒一會兒,偌大的院子裡便只剩下蓋著蓋頭的棠寧與方雲揚這一對新人,還有晏行之與他的手下們。

始終緊盯著棠寧的晏行之,便是在這時,溫聲開了口,“寧寧,我來接你回家……”

“找死!”

方雲揚的腳在地上用力一蹬,瞬間蹬裂了村長家正堂的青石板地面,隨後便跟離弦的劍一般,直奔晏行之而去。

可惜離他還有幾米遠的距離,他整個人就立刻被他的那些個黑衣屬下們給攔住了去路。

之前沒注意,真動起手來時,方雲揚才忽然看清楚這幫黑衣人袖口處繡著的那枚血月。

男人當即眼神一凜,“這是……寂月教血衛!晏行之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晏行之勾了勾嘴角,沒有回答。

“你這樣對得起你的父母妹妹,對得起你葉家死去的七十二口嗎!”

以為晏行之預設了的方雲揚一臉的悲憤莫名。

“呵,為什麼會對不起?他們從始至終都只是我的人。”

晏行之嗤笑了聲。

從始至終都是他的人……從始至終……

方雲揚的腦中瞬間回想起仰月山莊自初展崢嶸開始,江湖就一直傳聞晏行之的背後必定是被一個極大的勢力的支撐的,所以才會崛起的那樣迅速,甚至不過十年就已經與空山派並駕齊驅,偶爾甚至還會因為繳殺魔教有功,聲望直接蓋過空山派,躍升成為了江湖八大勢力之首。

江湖中有不少人都曾猜測過晏行之不是西域勢力扶持,恐怕就是朝廷中人操控,從來都沒有人懷疑過他竟然會是魔教的探子,沒想到……

可若他是魔教的探子,鬼嘯崖一戰,為何魔教會損失得那般慘重。

他……

他是……故意挑撥!伺機報仇!

想到這裡,方雲揚眼神複雜地朝人群最後的晏行之看了過去。

這些事情,外人說的容易,恐怕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晏行之當年又在其中吃了多少的苦,才會從曾經的葉譽變成現在的仰月莊主。

只是,寂月教血衛……

他記得當初滅了西域五魔之後,他們在破廟裡就是遇到了寂月教血衛,他才被迫不得不和棠寧分開,如果寂月教血衛從一開始就是晏行之的人,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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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寂月教血衛是你派出來的!”

方雲揚不敢相信地朝晏行之看了過來。

聽到方雲揚的話,晏行之沉默了下,眼睛卻一直盯著連蓋頭都沒掀開的棠寧,並沒有回答。

而另一頭的方雲揚即便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也沒有繼續問下去了,一方面他是覺得真的沒什麼好問的了,另一方面也有傷勢還未痊癒的他在寂月教血衛的圍攻下,逐漸開始體力不支了起來。

砰——

不過一時不察,他便被其中一人一腳踹中了胸膛倒飛了出去。

從這一腳開始,隨著晏行之帶來的血衛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方雲揚也一次又一次地倒飛了出去。

可他卻像是不知道疼一樣,一次次搖搖晃晃地被打倒,一次次地拼命站起來,直到他被人猛地拍到正堂的大門上,門板碎裂,渾身是血的方雲揚也劇烈地喘著粗氣,癱倒在地。此時的他呼吸聲就像是破了的風箱,顫巍巍地用劍想要撐起自己的身體,卻一連試了好幾次,都沒能從地上爬起來,反而還因為牽動了內傷,而開始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噗!”

沒咳嗽兩聲,他便控制不住地張口吐出一大口血來,鮮紅的血不斷地從他的口中落下,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他卻還想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

便是這時,一位血衛便直接衝到他的身邊,剛剛抓住癱倒在地的方雲揚的衣襟,同時,一道清脆的女聲便緩慢而堅定地響了起來。

“夠了……”

血衛只聽晏行之的話,即便棠寧開了口,他也依舊抬起拳頭就要往方雲揚的臉上砸去。

“我說夠了,晏行之。”

棠寧一把揭開了頭上蓋著的鴛鴦戲水的紅蓋頭,面無表情地朝院子中央的晏行之看去。

晏行之當即擺手,血衛的拳頭剛好停在了方雲揚的眼前。

可此時的他眼睛根本看不到眼前兇狠的拳頭,腦中只剩下棠寧口中的晏行之三個字在不斷迴響。

她想起來了,想起晏行之來了,什麼都想起來了……

他的這一場夢也該醒了。

該醒了……

明明之前受了那麼多的傷,方雲揚也沒覺得自己到底有多疼,在這一刻,所有的傷口卻彷彿一起發作起來了一樣,疼,很疼,哪兒哪兒都疼,疼得好厲害,他就快要受不了了。

這一邊血衛聽命地將手中的破布一樣的方雲揚丟到了地上,剛好叫他摔倒了棠寧的身旁。

棠寧見這人住了手,再次抬頭與院子中央的晏行之對視到了一起,“我可以跟你回去……”

她的話還沒說完,下一秒嫁衣的裙襬就被方雲揚用力地抓住了。

“不要……不要跟他走……寧寧……不要因為我跟他走……我還可以……還可以起來再……”

他哀求的話還沒說完,就突然看見身側的棠寧伸手捏著自己的裙襬,只微微一掙,就將自己的裙襬從方雲揚的一片血汙的手中扯了出來,低頭,眼中閃爍著方雲揚一時沒有看懂的慈悲與憐憫。

“我說,你不會真的以為我之前失憶了吧?”她低聲這麼說著,“不會真的覺得我要跟你成親吧?呵呵……”

她明媚地笑了起來,笑容又嬌又甜,然後用著最溫柔的嗓音再次說道,“騙你的,小傻瓜。”

“怎麼現在還有人這麼單純天真地以為,這世上真的有後悔藥可以買的嗎?做錯的事情只要彌補就可以當什麼都沒發生,就可以擦得乾乾淨淨嗎?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所以,我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從頭到尾,都不過是……在耍你罷了。”

“現在,我宣佈,失憶的遊戲,到此結束。”

棠寧微微俯下-身,笑著這樣說道。

一說完,她便緩緩直起身來,抬腳就要再次走去,熟料,才踏出一步,裙襬竟又再次被人用力抓住。

轉頭,她看著方雲揚拼命揚起他那張被揍後,腫脹的有些可笑滑稽的臉龐,即便是這樣了,也依舊用力向她擠出一個慘然的笑來。

“我不……在乎,寧寧,我不在乎……你是真的……真的想要嫁給我,還只是……在耍我,都好,這都是我欠你的……就該還給你……只要你開心……什麼,什麼都行……”

越是說話,方雲揚緊抓著裙襬的手就抖得越厲害。

“不要走……我可以……我還可以跟他們打……你不要走,我不想……不想再看你露出任何悲傷的表情了……以前的一切,我們就當……就當真的不記得了,好不好?留下來……你答應過我的,你會給我……給我一個照顧你一輩子的機會……不要離開,不走……”

說著話,方雲揚的眼淚混著他臉上的血就這麼落了下來,眼眶之中更是通紅一片,抓住棠寧裙襬的手如同抓住了他所有的希望。

聞言,棠寧盯著他看了半響,卻還是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將自己的裙襬從他的手中抽了出來。

“寧寧……寧寧……寧寧……”

方雲揚的呼喚一聲哀過一聲,到最後甚至帶上了難言的哽咽,然後就這麼眼睜睜看著棠寧的裙襬從他的手中滑過,轉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徒留趴在原地的方雲揚一次又一次地從地上爬起,摔倒,爬起,摔倒,最後才顫顫巍巍地邁步往外追來。

等他追出去之後,看見的便只是坐在馬車上的棠寧輕輕放下車簾,一閃而過的臉龐。

“寧寧……”

方雲揚的呼喚聲從車外傳來,棠寧的眼神只動了一瞬,很快便徹底陷入了一片沉寂。

寧寧……

寧寧……

他看著載著棠寧的馬車緩緩啟動,逐漸遠去,不過一個拐彎,就徹底沒了蹤影。

他卻不知疲倦地一直追著,即便失了目標也一直一直追著……

一瞬間,好似全世界的聲音都已經完全遠離了他一般,耳邊除了自己的粗重的聲音,就再也沒了其他的聲響。

吸,呼。

吸,呼。

……

不知過了多久,本就強弩之末的男人終於膝蓋一軟,整個人都跪倒在了地上,眼神怔怔地望著面前早已空無一人的小道,看了好一會兒,突然無聲無息地咧開了嘴,然後剋制不住地大笑了起來。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越笑聲音越大,越笑聲音越悲涼。

甚至連眼淚都被他笑得從眼眶之中飛濺了出來,身子也被他笑得弓成了一個蠶繭的模樣,往前趴著,頭緊貼著地上冰涼的泥土,很快,男人狂放的笑聲慢慢變小,變小,直至轉變成,此生最絕望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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