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生道：“我雖是個凡人，也知道這種契符。拔除它不難，只是立下契符的另一方必定知道。我一個小小的當兵的，怎敢惹得玉門的上師們不快。”
修士笑道：“不要說你不敢，我一個二階煉氣，也斷然沒這個膽量。”修士接著解釋，這種契約並非死契，只算是雙方約定。應徵者答應去玉門接受測試、候選，玉門則支付一筆旅途路費，以及這期間的其他花費。若到時候通不過測試，還會再給一筆，算是酬謝應徵者的這一番辛苦。
“一筆小錢，哪裡就買了你這個人。修神仙道的，做事怎會如此不體面。你若是到玉門後反悔，不願意了，將錢退還他們便是。玉門難道還會和一個小兵過不去？說句得罪你的話，多一個兵少一個兵，不過是芥子般的小事。”
塗生道：“哪裡說得上得罪，法師說的句句是實。凡人再大的事，在宗門看來都是小事。”
修士道：“正是。你把錢退了，他們當場便將這契符給你去了，連一句多的話都不會有。我現在給你拔去這道符，只是省得你再走許多路程去玉門。白家怎會責怪你。”
塗生道：“這個我原也知道。只是我當時沒錢吃飯，這才收下了那些靈砂，一路上又花了些，現在哪裡有錢還他。就算有錢，也找不著人還。”
修士道：“我說幫你，便是幫你還了這些靈砂，外加一筆毀約的罰金。至於說找不著人還，這裡都是白家的附民，還給他們，白家自然知道勾銷賬目。
“我幫你這個忙，換的就是你和我一路，去另一個修仙世家。”
原來這修士姓盧名坦，因一次機緣，得了道種，從此開始修煉。因他無門無派，沒有傳承，更沒有資源。修煉所需的靈石、藥材必須自己在大荒野中尋覓。哪怕最基本的物資，在宗門中可以隨意領取，散修卻必須百般努力才能獲得。因這些侷限，盧坦修煉二十多年，至今還
是個二級，遲遲不能進階。
盧坦原以為此生註定如此，再也不得寸進。誰知近一二年卻有了喜訊。修仙界傳得沸沸揚揚，說有個煞星出世，天地兩界將有大劫。上下兩界的修仙門派本來相安無事，但為了渡劫，各派紛紛兼併。有的是雙方主動合併，優勢互補，合力應劫。更多的則是互相攻伐，奪佔對方的資源，以壯大自身。
“還有一種，就是大開方便門，吸納大荒野裡的散修入門。這些都是勢力較弱的中小門派，想和人合併，別的門派或者不要它，或者出價太低，相當於吞併。比如我要去的這一家，原本是個世家，姓沃倫，因那一家人都是一頭紅發，所以都叫他們紅發沃倫。”
塗生道：“連世家都要外招？他們是沒辦法，總不能坐以待斃。但你一個外姓人，去了也是吃別人的剩菜。”
盧坦道：“剩菜總比沒吃的強吧。沒有資源，我用功幾十年才是個二階煉氣。有點剩菜給我，我也不至於如此不堪。要不是人家要想辦法應劫，連吃剩菜的機會都沒有我的。”
可能是觸動了多年來沒有資源不能進步的傷心事，盧坦說得有些憤憤然起來。塗生連忙道歉：“法師莫怪，是我說錯了話。其實我也一樣，雖說不喜歡白玉門，到餓得要死的時候，還不是搶著奔著要給他們當兵。”
盧坦笑道：“正是這個道理。這說的是我，現在說你。沃倫家開門納士，不光是我們修士，士兵他們也要。沃倫家小門小派，出不起大規模練兵的花費，像你這種打造完備的現成天兵，只要去了，他們巴不得要。正好你不願給白家當差，現在換成沃倫家，豈不是兩全齊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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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生歡喜道：“正是，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事。只是這明明還是你幫我，怎麼說成是我幫你？”略想一想就明白，“你帶我過去，沃倫家會給你一筆人頭費？”
盧坦點點頭，“你得好處，沃倫家得
好處，我也得了點好處。這不是兩全齊美，竟是三全齊美。你意下如何？”
塗生答應下來。盧坦大喜。接下來，兩人吃飯、睡覺，一夜無話。到第二天，盧坦命這家主人請鎮上管事、長者過來敘話。那幾個人來了以後，盧坦說起契符之事，“……當時雖然說定，現在他又不情願了。正好我在這裡，就為他拔了這道契符。你們既是白家的附民，該多少簽約金，我這便替他還給你們。按通行規矩，另加三成罰金。你們自去和玉門交割。”
鎮上的幾個人都道：“法師老爺做事最公道不過。我們全聽法師老爺吩咐。”
盧坦命塗生伸出手，“凝神呈現。”待塗生手背那一塊發出微光，現出契符，盧坦在塗生掌心一拍。只見手背契符一抖，好像被那一拍，本來嵌在肌膚之中，卻被震得脫落開來，懸在手背上方不到半寸處。盧坦取過一張空白符紙，在塗生手背和懸浮契符之間一抄，將契符託在紙上。契符落紙生根，再次成為一張印在紙上、沒有生效的空白契符。
盧坦叫鎮上那幾人走近些，“你們來做個見證。”
塗生也湊過去同看，只見那道符籙微微放光，化為幾句文字：玉門白家與受此符者立約……即從受符之地赴玉門，應徵士卒……付給靈砂若干，以支付旅途所需……
塗生叫道：“這一筆靈砂，到我手裡的只有八成多。”
盧坦笑道：“經手的只吞沒了兩成，已是你精明能幹了。換一個不懂行的，給他一包乾糧便打發了他。”這點靈砂對修士來說微不足道。盧坦照數付給鎮上人，另加三成罰金。待點驗完畢，又取一張油紙，貼住契符的符文，再裁成膏藥大小，交還給白家附民。
塗生與白玉門的約定，就此取消。
盧坦又和塗生一起，在鎮上備辦了些乾糧，以及路途所需的用具。兩人離開小鎮，動身前往紅發沃倫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