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趙嵐眼神顫抖著，有些難以置信：“他怎麼來了！”
身旁的林拙正掏著包袱中的乾糧準備用餐，而張遠山手持了紙扇，意興闌珊地從廣場上的女孩子的臉上一個個掃過去。
忽然察覺到趙嵐臉上的異樣，二人同時把頭扭了過來。
“趙兄，怎麼了？”
趙嵐收回目光，臉色有些青寒，他強裝著笑容說道：“沒有，看了一個熟人，沒想到他也來了。”
林拙拿出一塊黑乎乎的饅頭，咬了兩口，見怪不怪地笑道：“哦，我想起來了，趙兄可是本地吟啊，見到熟人沒什麼好奇怪的。”
張遠山的臉顯得格外沉靜，他緊緊地盯著趙嵐那張怪異神色的臉，內心裡產生了疑慮。
——不對，這不是一個見到熟人該有的反應。
他，他是在害怕。
張遠山說道：“那既然是熟人，幹嘛不去打個招呼。”
林拙也跟著附和：“是啊，也帶著我和張兄一起認識認識，說不定日後還是同門師兄弟呢！”
趙嵐連連擺手：“不用了，我跟這個人不怎麼對付。”
張遠山則拍了拍手裡的扇子，不懷好意地笑道：“無妨，這天底下沒有化不開的結，以後說不定還在一起修行，倒不如趁此機先會把矛盾化解了，也省的日後見面更加尷尬，走吧，趙老弟，一起去認識認識。”
趙嵐自然不會遂了張遠山的意思，一旦真的和那個人見面了，那麼關於自己的一切一切的秘密都暴露了。
不，不能讓他見到我。
趙嵐的心裡下定了決心，接著，他正巧看著林拙正咬著那塊黑乎乎的饅頭，便藉著話題打岔道：“哎呀，林兄，你怎麼吃這個？既然都來到這青州了，自然要容做兄弟的我儘儘地主之誼。走走走，我這就帶著你們倆去鎮上吃大餐。”
說著，便搶過林拙咬在嘴裡一半的饅頭扔了出去，也不管林拙臉上如何目瞪口呆，拉著林拙便往鎮上走去。
趙嵐的舉動讓張遠山更加確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他的身上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要揭開這個秘密對於張遠山而言可謂輕而易舉，他只要跑到大鼎之下大喊一聲“有人認識趙嵐嗎”，然後找出那個令趙嵐避之不及的人便可一探究竟。
可他終究是張遠山啊。
這樣的事，他做不出來。
張遠山搖了搖手裡的扇子，臉上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也緩緩地跟上了趙嵐和林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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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的青山鎮格外的熱鬧，說是擁擠也不為過。
絕大部分的原因大概是那些被淘汰的人一時也不知該何去何從，便選擇暫時先在青山鎮上落腳，以排解內心的不甘和苦悶。
以至於當趙嵐一行三人到了鎮上的時候，居然連一家有空位的酒肆都沒找到。
林拙哭喪著臉，腦袋裡還是想著那半個沒啃完的饅頭。
如果今天趙嵐不能帶他吃一頓好的，想必他是絕對不會原諒趙嵐的。
趙嵐倒也沒辜負林拙的期待，沒有酒肆飯館，他便找了個當地老鄉家，闊氣地掏出剛剛從嚴軍官那邊得來的一袋銀子擺在桌上，招呼著老鄉幫忙再炒幾個菜。老鄉見到銀子自然也不會怠慢，興沖沖地跑到後院把那只準備留到過年的老母雞給宰了。
不一會兒，一隻燉老母雞外加幾個小炒便端上了桌。
林拙看著桌子上的美食不禁食慾大開，捧起手邊的一大碗白米飯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張遠山只吃了兩口，便放下了筷子，隨後便朝著趙嵐看了過來。
而趙嵐也不愚鈍，看著張遠山的樣子，便知道他大概是察覺到了什麼，想著，他也笑著看向了張遠山。
林拙則憨憨地笑道：“兩位都不餓啊，那我就不客氣了。”說著，夾起一個雞腿便大快朵頤地啃了起來。
張遠山和趙嵐兩個人相面而坐，默不作聲地互相看著對方，好像都有話說，卻誰也不肯先開口。
即便林拙再是愚鈍，也感
受到二人之間的異樣的氛圍，他慢慢放下手中的雞腿，也加入了互相對視的行列。
三個人，三雙眼睛，就這麼安靜地圍坐著。
過了一會兒，林拙終於忍不住了，滿臉鬱悶地說道：“你說你們兩個，到底是咋回事啊。”
但他的話似乎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趙嵐和張遠山依然不為所動地對視著。
“好吧，看來你們是真的不餓，那我就不給你們留了……”最終，林拙選擇了不與這二位怪胎計較，繼續與他的雞腿廝殺著。
等到林拙將第二根雞腿啃到一半的時候，趙嵐忽然咧著嘴笑了起來，搖頭嘆道：
“沒想到張兄還真是個固執的人，你是要跟我比誰先動筷子嗎？”
張遠山也跟著笑了起來。
“沒辦法，從小就好奇心重，總是喜歡把事情都弄清楚，不然可是連飯都吃不下。”
趙嵐說道：“張兄，你這又是何必呢，強人所難可不是什麼好事。”
這時，張遠山撥弄著手裡的扇子，意味深長地說道：“趙兄，你不是個笨人，你應該知道剛才在廣場上，從你說你遇到一個熟人的時候，我就完全有辦法把我想知道的事弄清楚，但是我沒有那麼做。”
趙嵐說道：“這我大概也知道，但是，有些事就算你知道了，於你於我都沒有什麼好處。”
張遠山搖了搖頭：“我真正在意的是你是否能說，至於你說的內容，先前可能好奇，但也可能聽完之後就會忘了。”
……
趙嵐緊緊地盯著張遠山那張看起來天真無邪而又神秘莫測的臉，再度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站起身來，從老鄉那邊拿來三杯酒盞分別放在二人和自己跟前，繼而將三個杯子滿上後，他舉著杯子說道：“幹了這杯，我說！”
說罷，他提起酒盞一飲而盡。
張遠山也跟著一杯酒灌入咽喉。
林拙眼巴巴地瞧著奇怪的二人，倒不知道這惡人到底唱的哪一出。
不過性子耿直地他倒也沒有多少過問，將杯中的酒直直地叩進了嘴裡。
趙嵐放下酒盞，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也娓娓說道：“在廣場上碰到的那個熟人，名叫唐小寧，也是和我一樣出自青谷村，比我大上兩歲，我與他雖說有些不對付，但也沒走到不敢與他見面的地步，我之所以避諱著他，是因為他知道我的一個秘密！而這個秘密一旦洩露，我將再也沒有進入鳳仙閣的資格！”
張遠山和林拙二人臉上漸漸浮現出不一樣的表情，相比較張遠山的沉穩，林拙則是有些錯愕，但二人均是沒有出聲打斷趙嵐。
趙嵐將酒杯再度斟滿，又痛飲了一杯後，才長嘆一聲說道：“這個秘密就是，我沒有先天元氣！”
……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張林二人同時坐立著一動不動，好似久久都未能從這句話中回味過來。
縱然機智如張遠山這樣的人物，也萬萬沒料到，趙嵐一直苦苦隱藏的，居然是這樣一個秘密。
林拙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一臉震驚地問道：“這麼說，趙兄說的什麼武者三階也是假的了？”
趙嵐點了點頭。
“抱歉，我騙了兩位。”
張遠山這一刻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趙嵐會問他關於測段的一些事，又為何會再測段前會說出那麼一番話，這麼看來，一切怕都是他有意而為之。
林拙不解地問道：“既然如此……那你來此鳳仙閣做什麼？我們之所以想要拜入鳳仙閣門下，便是衝著那些高階武技來的，而你就算入得了鳳仙閣的門，也沒辦法修行武技啊！”
趙嵐一聲苦笑：“我只是抱著一絲希望，看看鳳仙閣裡的高人是否有什麼辦法能幫我重塑這先天元氣。”
張遠山嘖嘖兩聲，反問一聲：“抱著一絲希望？你既然費了這麼大的心思，也僅僅是抱著一絲希望。值得嗎？”
趙嵐鎮定的說道：“人在世，有所為，有所不為。這種事，有一絲希望，總比沒有一點希望的好！”
張遠山不禁搖頭道：“重塑先天元氣這種事，自古便有人一直嘗試，但卻好像從來沒聽說過有誰能夠成功過，趙兄敢來蹚這種前無古人的渾水的勇氣我固然欣賞。我就怕趙兄陷進去越深，最後拔出來也越疼啊！”
林拙也跟著說道：“是啊，而且就算你過得了選拔，可後面還有個外門，你只有透過外門才能接觸到鳳仙閣的那些高人們，才有可能去尋求到你想要的東西，這條路這麼難走，你想過嘛？”
趙嵐的臉上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憂慮，反倒是看起來有些釋然：“我知道，這條路本來就不屬於我，像我這樣的人吧，其實就該躲在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小角落裡，就這麼無人問津的老死下去。而一旦踏進來，將會面臨的困難也會比你們，比其他人，比所有人多上千倍，百倍，就拿單單要進這鳳仙閣這一個目的，我就得花上無數個心思去隱藏，去逃避，去欺騙。”
趙嵐頓了頓，繼續說道：“但是，讓我成為武者是我家老頭子臨死前的遺願，而我，也不想就這麼一輩子被人看扁了，所以，我絕對不會就這麼放棄了。”
林拙不禁被趙嵐的一席話所動容，一時竟有些語塞。
張遠山也跟著垂下眉頭，微微嘆了口氣，問道：“那趙兄可曾想過，即便是進入了鳳仙閣也無法得到想要的，趙兄又當如何？”
“沒想過。”趙嵐搖了搖頭道：“有可能再去別的門派，也有可能遠赴他國，比起毫無希望的等待下去，我更願意動輒我所有的精力去一個個嘗試，如果老天真的不願給我這個機會，那我就捅破這個天，好好的問一問憑什麼!”說到此處，趙嵐的目光中流露出從未有過的剛毅果決。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趙嵐語氣的感染，張林二人面面相覷著，皆是陷入了沉默。
過了一會兒，張遠山舉起酒杯，對趙嵐和林拙說道：“來，趙兄，林兄，把這杯酒幹了！”
“幹！”
“幹！”
張遠山將酒一飲而盡後，心中感慨地說道：“且不論趙兄的這種想法在我張某人看來是有些不切實際的，光是趙兄的勇氣與決心著實令在下欽佩，如若換成我是趙兄這樣，怕是連有這樣的想法都不敢有，就衝這一點，趙兄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林拙也緊跟著點著頭說道：“趙兄，既然你今天肯放心地對我們說出這些秘密，你這個朋友，我也交定了，接下來不管有什麼難處的地方，我林拙一定義不容辭。”
趙嵐心中不禁一暖，拱手對二人道：“那就多謝二位看得起我了！”
張遠山則一臉愧疚地說道：“說起來，也怪我唐突，非逼著趙兄揭開這種傷疤，還望趙兄不要放在心裡才是！”
趙嵐坦然一笑，毫不介意說道：“不礙事，不礙事，反正這種事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一世，與其到那個之後被你們發現，倒不如現在說出來，我心裡也落得個舒坦。”
“呵！好一個舒坦！”張遠山笑道：“就衝著這個舒坦，便值得我再同趙兄再喝三杯，來，林兄，給我滿上酒。”
“好嘞，也算上我一個！”
……
接著，三人又是幾杯酒下肚，眼見著桌上的菜餚已經被林拙消滅的差不多了，趙嵐又連連招呼老鄉再開幾道葷腥。
既然話都說開了，那麼所有的猜忌、懷疑也隨著接下來一杯杯的烈酒喝進了肚子裡。
在經過幾個來回的推杯換盞過後，林拙似是有些醉意，身上流竄的一股子江湖氣也不再藏著掖著，對著趙嵐和張遠山二人也由一開始的“張兄”“趙兄”直接改口為“山爺”、“嵐爺”，自己呢，便成了號稱著“天王老子見著也要退避三分”的拙爺。
有著林拙這樣的人映襯著，三個人也是有說有笑，場面好不歡暢，深埋已久的初心也逐漸地挖掘出來。
趙嵐大概是這些秘密在心裡揹負了太久，這一刻的他，終於感受到了前所有未的放鬆。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倏然間，目光朝著門外的天空望了過去，嘴角處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