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晉朔帝口中所說的, 鍾念月身子大好了,便等來年秋獵,帶她到圈養的圍場裡吃烤肉去。
但到了入秋時, 鍾念月的身子就又弱了些, 於是這事便往後擱置了。
於是這, 卻是生生到了第三年入春。
鍾念月每日裡養著身子, 便等同於要個人堅持不吃炸雞、不燙火鍋、不喝奶茶,什麼烤串海鮮宵夜, 統統遠離,日復日。
鍾念月走在皇宮裡,望著遠方的落日餘暉, 突然站定, 道:“實在無趣。”
今日跟在她身邊的是書容,書容忙問:“姑娘覺什麼無趣?”
鍾念月:“這日子。”
不能好吃好喝,實在是叫她待膩了。
書容張張嘴,著實難以理解:“姑娘每隔幾日便要入宮,誰人能得這般榮寵?這樣的日子……”怎麼無趣呢?
旁人求都求不來呢。
且看那惠妃娘娘,如今望著姑娘, 真好似盯著什麼香餑餑般, 口一個心肝兒, 恨不將裡的東西都掏姑娘。
這廂話方才說完, 那廂便見行人拐了個彎兒, 與她們迎面撞。
來人步履滯,挑起了眉毛,口吻多少有分陰陽怪氣:“鍾姑娘又入宮了?”
鍾念月懶怠地掀了掀眼皮,分了他點目光。
跟前站著的是三皇子。
他的身量漸長,但因為比鍾念月還小一歲, 男孩子本就發育要遲緩些許,因而反倒還不及鍾念月高。
打從那日受罰後,三皇子就未再回到國子監,高大學士接了他的所有課業。
他中記恨,倒也不奇怪。
見鍾念月半晌不接話,三皇子不由又冷笑道:“惠妃待她的外甥女倒實在是好,我聽聞前兩日皇祖母都將她喚去敲打了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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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念月還是沒接聲。
三皇子驚疑地看了看她,道:“你的姨母被你所累,你難道沒有半分愧疚麼?”
鍾念月道我愧疚什麼?是晉朔帝接我入宮來,拿惠妃作了個筏子。
惠妃又歡喜很,巴不晉朔帝用一用她。
罵吧罵吧,太后多罵幾句都好,左右都是惠妃受著。
三皇子的臉色好番變幻:“你這女人,不僅沒有規矩,也沒有腸。”
鍾念月這淡淡道:“殿下好心腸。”
三皇子聽了這,只覺她在諷刺他。只因昨個兒方才有大臣,指他身邊的伴讀打了人,他身為皇子,卻漠視而過。莊妃為此狠狠罵了他。
三皇子不願再迎面與鍾念月起衝突,主要也確實怕鍾念月兒不管不顧壓著他打。
於是一甩袖子,走遠了。
底卻是禁不住想,父皇何時才知曉這人的真面目,是何的冷血無狀呢?
這廂鍾念月輕輕嘆了口氣,提了提裙襬:“走罷。”
三皇子與鍾念月說了些什麼,轉頭便落在了晉朔帝的耳中。
底下人不好評價三皇子的行徑,那畢竟是皇儲呢,於是只學了那些,便未再口了。
“她不高興。”晉朔帝道。
這罪過麼,自然是不能往三皇子身上算的。
孟公公想了想,道:“恐怕是見著了三皇子,便想起了秋獵的事告吹了,裡覺委屈呢。”
晉朔帝低低應了聲:“嗯。”便沒有再口了。
孟公公一時也拿不準陛下的思,便也跟著閉嘴了。
去年,沿海有水寇作亂,又有兩處州府遭了天災。晉朔帝後派出大皇子、太子,受老臣相輔前往處置。
晉朔帝坐在深宮中,倒也並非就那樣輕鬆了。
他方才是在後方總領大局的人。
因而政務一忙起來,看似屢次接了鍾家姑娘入宮,實則每回都是盯著她吃吃藥膳,再將人安置在暖閣睡一覺,第二日便又送出宮去了。
孟公公也不大懂,如今鍾姑娘在陛下這裡,到底該是個什麼地位?
還親近與否?
鍾念月回到家中,便沒有去國子監了。
她有想要將身體恢復過去,倒也偷不懶了,在院子裡轉了幾圈兒,活動了下腿腳,這歇下。
不多時,有小廝疾步跑著進了門。
“姑娘,……來、來人了。”
香桃立在門口問他:“什麼人啊?”
小廝咽了下口水,道:“自然是太子府的。”
香桃:“哦,太子回來了?”
“是,姑娘……人要進來,小的是攔不住的,您看……”小廝一攤,望向門裡。
鍾家如今還未見著惠妃有更實質性的舉動,自然沒有撕破臉。太子的人登門,在鍾家下人看來是無比自然的事。
他們不該攔,也不敢攔。
這小廝話說完呢,便聽得陣腳步聲近了,卻是有兩個小太監挑著個箱子進來了。
小太監朗聲道:“殿下命我為姑娘送來一箱雲錦,乃是殿下打從金陵府經過時,特地買的。”
像是怕鍾念月不知曉這東西如何貴重,又個小太監高聲道:“這雲錦圖案富麗,便如天上的彩雲般。寸錦寸金,乃是皇家御用貢品。”
香桃聽罷,倒是高興了些。
道這太子終於像話了。
可不是得這樣的東西,配她家姑娘麼?
小太監也沒聽鍾念月應聲,將箱子放便匆匆走了。
來時,他們是特地得了吩咐的。
太子端坐在椅子,嗓音依舊嘶啞難聽,道:“她興許要叫你們滾出去。”
兩個小太監當時面面相覷,道這鍾家姑娘怎麼好這樣大的脾氣?太子殿下送去的大禮,這樣貴重,怎能這般對待?
“你們將東西送到後,也不必提本宮,更不必她發話。放下了,你們就可以走了。”太子沉聲道。
小太監只好牢牢記在心中,這送完,扭身就走。
弄鍾家的小廝反倒無措了幾分,只連聲喚:“姑娘,姑娘,這如何處置?太子的人已經走遠了……”連杯茶都沒喝呢。
鍾念月:“管他呢。”
“那這雲錦……”
鍾念月:“隨意尋個地方丟著便是了。”
小廝驚愕地望向面前那扇門,只是姑娘年歲漸長,越發不容旁人置噱,他倒也插不嘴,便只能肉疼地將東西抬進堆放雜物的屋子,把鎖鎖了。
轉過身才忍不住嘀咕,這裡頭放的貴重東西,只怕要越來越多了……
鍾隨安從國子監回來,也聽聞了太子派人送東西上門的事。
這頭錢嬤嬤正陪著鍾念月玩牌,鍾隨安便推門進來了。
不知從何時起,鍾隨安到她院子裡的次數漸漸變多了。
鍾隨安仍舊不大懂該如何與妹妹相處,到了近前,便也只憋出來硬邦邦的句:“太子送了什麼來?”
鍾念月也不瞞他,道:“說是一箱的雲錦。”
鍾隨安應了聲,便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倒是鍾念月抬起頭來望著他,低聲問:“試就在下月了,是不是?”
鍾隨安應了聲:“是。”他沉聲道:“念念不必為我憂心。”
說罷,他低頭瞧,見鍾念月笑著同錢嬤嬤道:“嬤嬤輸了。”
於是又覺妹妹好像並沒有為自己憂心的樣子,便自個兒抿住唇,又不說話了。
“哥哥文採斐然,滿腹經綸,我自然是不憂心的。”鍾念月這出了聲。
鍾隨安聞聲,微微別過臉,忍不住抿唇低低地笑了下。
原來是因為這個方才不擔憂他。
鍾隨安很快便肅了肅神色,既如此,他萬不能叫妹妹失望。
當晚用了膳,鍾念月早早便睡下了。
睡得朦朦朧朧的時候,翻身,便又瞧著了坐在她床邊的身影,那身影見她一動,還當她睡得不安穩,又磕磕巴巴地唱了幾句詞她聽。
回是《木蘭從軍》,這回換成《三娘教子》了。
居然還學新的了!
鍾念月:“……”
要不是已經見過回了,鍾念月還真要被鍾隨安嚇跳。
這人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白日裡說不幾句,夜晚便又惦記著,要做個哄妹妹睡覺的好哥哥。
鍾念月權當沒聽見,再翻個身,閉上眼,很快便又迷迷糊糊睡著了。
腦中只模糊地想著……嗯,今個兒是不是又遭太子刺激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眼見著鍾念月睡得越發熟,鍾隨安伸手掖了掖被角,面色一鬆緩,這乘著夜色而歸。
只是第二日再到國子監去,眼下多了點青黑。
……
祁瀚送了東西到鍾府之後,始終沒見露面。
不過鍾念月也並不在意。
眼瞧著日一日地過去,轉眼便是會試時。
鍾家上下登時緊張了起來,唯有鍾隨安本人,和鍾念月這麼個懶洋洋的不覺慌。
這日宮裡卻是一早便來了人,要接鍾念月進宮。
“這樣早?”鍾念月疑惑地看了看小太監。
小太監笑眯眯道:“奴婢也說不好是為著什麼,姑娘進宮了就知曉了。”
小太監仍舊是那張熟臉,倒也不應當有騙她的道理。
鍾念月提裙襬,了馬車。
入了宮中,有人將她徑直帶到了晉朔帝跟前。
晉朔帝身前的桌案放著卷輿圖。
“姑娘有什麼要帶的?且吩咐下來。”旁的宮人笑道。
“嗯?”鍾念月怔了下,“要去哪裡麼?”
晉朔帝方才抬起頭來,道:“春獵。”
晉朝有春水獵鵝。
鍾念月舔了舔唇。
沒有烤兔子,沒有烤獐子,也沒有烤全羊烤雞……
鐵鍋燉大鵝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