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幾個侍衛來到門外, 一瞧,裡頭點著燈,燈隱約映出了人影。
他抬手叩門:“陛下。”
叫侍衛押住的蘇傾娥, 勉強抬了頭。
他竟然帶著她……到了晉朔帝的跟前?
不多時, 門了。
孟公公出現在了門口, 他冷冷掃了一眼蘇傾娥, 道:“拎進來吧。”
蘇傾娥一顆心沉了下去。
她是想要見到晉朔帝,是想要離他近一些, 可怎麼也不該是在這般情境之下……
“不要,放我。你抓錯人了……”蘇傾娥剛說完這句話,識到了不對。
她應該說“不知你為何抓我”, 而不是抓錯了人。
蘇傾娥心下一涼, 再抬頭來,正正對孟公公冰冷的表情。
孟公公輕笑一聲,道:“思,一個小姑娘。”
說罷,他當先轉身走了進去,隨即朝著那桌案邊一福身:“陛下, 饒侍衛他抓著了一個人。”
沒聽見晉朔帝口呢, 蘇傾娥已經快要被內心的恐懼壓垮了, 她哆哆嗦嗦著, 哭道:“大人、大人饒命……大人為何抓我?”
她此時又竭力表現得符合這個年紀了。
鍾念月乍然聽見一陣壓抑又尖細的女孩子哭聲, 又裹著一陣冷風吹來,驚得她一抖,一下醒了。
她探了探自己的額頭。
做噩夢了?
“為何抓你?你不該清楚得嗎?”饒侍衛冷笑一聲,“你方才說抓錯了人,可見你知曉我為何要抓人。”
嗯?
什麼人在屋中?
鍾念月想了想, 許是晉朔帝正要懲治誰呢,不一定是她能聽的。
她也懶得聽。
鍾念月翻了個身,被子拽一拽,頭矇住一些,免了聽外頭的哭號吱哇。
這廂蘇傾娥冷汗涔涔,道:“我那日……那日聽人說,說好像在抓什麼人。我膽子小,見你抓了我,才說的,抓錯人了。”
蘇傾娥自打重生以來,極擅說謊。
那寧平郡主就是被她三言兩語哄住了。
她當自己脫胎換骨,果真與一大不同,變得厲害些了。
只是她不知道,她那些話哄得住同齡小姑娘,卻未必哄得住年男子。
“哦?是何人與你說的?姓甚名誰?我這叫人去帶來。”饒侍衛道。
蘇傾娥答不出來。
此時只聽得椅子摩擦面,發出的輕輕“吱啦”一聲。
那饒侍衛似是低下了頭,道了一聲:“陛下。”
蘇傾娥一顆心登時吊得高了,她知曉必是那晉朔帝站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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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做什麼?
難不要一腳她踢死嗎?
蘇傾娥的汗水一顆接一顆,她倉皇口,舌頭都幾乎打了結:“那人、那人名叫香蓉是什麼,我記不大清楚的,像是哪個女眷帶來的,……我是聽她說的,她與一個嬤嬤,議論此事……”
一的記憶似乎跟著回了籠。
她與太子大婚時,晉朔帝只看了她一眼,說了一句:“不大聰明。”
此後太子娶側妃、納侍妾,她覺得都是因晉朔帝那個字。
蘇傾娥的身形打著顫。
來了……晉朔帝朝她走來……了?
蘇傾娥一愣。
因為她只瞧見了晉朔帝那雙繡著雲紋的靴子,隨後,見那靴子漸漸遠了。
晉朔帝朝著……似是室內擺床榻的方向去了?
蘇傾娥怔忪得連腦子都些轉不動了。
晉朔帝為何……
晉朔帝在床榻邊頓住腳步,他抬手卷那帷帳,問:“怎麼才一兒睡醒了?”
自然,這話不是對著蘇傾娥說的。
而是對著那……床榻的人。
蘇傾娥一下想了那日被抱在懷中的少女。
少女竟然至今宿在晉朔帝的床榻麼?
床榻的鍾念月並沒應聲,她懶得在這兒搭理晉朔帝,繼續裹著被子裝睡。
只是她也忍不住暗暗嘀咕。
這晉朔帝是耳朵太靈,是他的餘光一掃,掃見什麼蛛絲馬跡了?
緊跟著蘇傾娥只聽見一陣衣物窸窣聲。
晉朔帝被子從鍾念月的頭揭了下來,他道:“捂著豈不是要喘不過?莫要用被子蒙著頭睡。”
那般口吻也算不得多麼柔和,但卻是蘇傾娥從未聽過的。她心下恍惚道,只怕太子也未曾聽過罷?
惠妃那女人,若是知曉晉朔帝如今捧了這樣一個寶貝在掌心,不知要得如何變臉呢。
大抵是心頭對惠妃的恨又湧了頭。
一時蘇傾娥都快忘了自己身處何等險境了。
直到此時那床榻終於傳來了一道嬌嬌的女聲:“這樣吵,不捂一捂耳朵,怎麼睡得著呢?”
倒好像分外理直壯一般。
可這口算不得如何叫人驚奇。
真正叫蘇傾娥驚奇,驚奇得甚至渾身發冷的是……那聲音聽著,怎麼那麼像是……像是鍾念月!
孟公公笑道:“可是該要叫個人進來,給姑娘捂著耳朵再睡?”
蘇傾娥又一次呆愣住了。
這是在晉朔帝跟前得寵的人嗎?於是連孟公公的姿態都換了副模樣?
床榻的少女打了個呵欠,低聲道:“那倒是不必的,若是生人在一旁,我要睡不好了。”
鍾念月身子未大好,說話來幾分慵懶味道,音調若是再低一些,聽著那一字一句都像是在撒嬌了。
蘇傾娥聽著都覺得耳朵酥麻得厲害。
這無疑讓她認定了,那床榻的是鍾念月了!
她一初見鍾念月時,被她的顏色驚住了,只覺得哪家姑娘站在她身旁,都被襯得無味了。這美人不僅生得美,身形纖細,連嗓音也是極好聽的。
蘇傾娥的身形重新顫抖了來。
可是怎麼呢?
不,那不該是鍾念月。
“罷了,不睡了。外頭是鬧了什麼事?”鍾念月故問。
若是誰回了她,那她就能聽。
若是只叫她不必管,那就是不能聽的。
晉朔帝:“抓賊人。”
鍾念月:“抓著了?”
孟公公笑道:“審著呢。”
“那我倒是趕了個巧了。”鍾念月撐著床沿坐來,髮絲散亂著。
孟公公從一旁取了披風,正要給鍾念月披,卻是又頓了頓,猶豫著呈到了晉朔帝跟前。
只怕陛下如今正沉浸在親力親為的趣味中……
孟公公倒也著實沒白跟著晉朔帝,晉朔帝果真面色不變接過了那披風,然後親手一抖,再鍾念月裹在其中。
“要看?”晉朔帝問。
不等鍾念月回答,晉朔帝又道:“拎過來罷。”
蘇傾娥聽這話,倒好像她是什麼貨物一般,當下面色一陣白一陣紅。
於晉朔帝來說,抓這樣一個小人物來審問,實在是再小不過的一件事。
只是鍾念月在此困得久了。
此處又不能請戲班子來給她解悶,今日且充當一齣戲了。
等鍾念月攏著披風坐直了來,孟公公命宮人又送了一碗藥膳來,嗅著味兒,鍾念月鼻子一皺。
再瞧那跟前伏瑟瑟發抖的女孩子。
點眼熟?
……蘇傾娥???
鍾念月一臉迷惑之下,差點把藥膳都打翻了。
晉朔帝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溫聲道:“須得吃了,不許假打翻。”
他口吻聽著雖溫和,實際卻幾分不容忤逆的威嚴。
“哪是假?”鍾念月堵了回去,道:“我是驚奇著呢,怎麼抓了個比我小的來?”
“誰要煉年紀小的女孩子的肉,搓藥丸子吃麼?”鍾念月問。
孟公公聽得哭笑不得:“這誰敢吃?”
蘇傾娥聽他談笑風生,心底又是怕又是妒,她著實忍不住了,勉力抬了腦袋。
脖子伸得的。
這一瞧……
竟然真的是鍾念月!
她倚在那床榻,衣衫交疊,面容精緻而眉眼驚豔。
蘇傾娥如遭重擊,腦子裡一時渾噩,半晌都撿不回了心神,只隱約又聽那孟公公細心解釋道:“咱不是要抓那賊人麼?那日雖說殺了幾個,卻到底未釣出那幕後主使來呢。這兩日,陛下領著姑娘入住這裡……”
鍾念月介面道:“折騰出這樣大的陣勢來,外人只當陛下一心都在我身了。如此鬆散時刻,那賊人如何甘心?再尋機對陛下動手,如此可拿個現行,是不是?”
孟公公覺得這話裡前半句不大對,不應該叫外人只當陛下一心在她那裡……
而是分明就是這般啊!
陛下對姑娘的確是極為心的!並非是做戲而為!
“然後抓著她了?”鍾念月一指。
她些好奇,女主為何出現在那裡?
這女主不該是趨利避害第一聰明人麼?
蘇傾娥聞聲咬住了唇,頗些被羞辱的感覺。幾月前,她初初重生而來,自覺她掌盡先機,這輩子只活得好,位高,得寵愛。
可如今呢?
是鍾念月高高在坐在她的跟前,而她卻跪伏在鍾念月的腳邊。
為何!
為何如此!
一,鍾念月與晉朔帝明明沒半分交集!
縱使惠妃是萬氏的幹姐姐,可晉朔帝貴為帝王,自然算不得是那萬氏的姐夫。
鍾家從頭到尾,都沒攀這門皇親。
不過是個惠妃的踏腳石罷了啊!
蘇傾娥腦子裡混沌擠著各色思緒。
此時孟公公一笑:“姑娘說的不錯,正抓著她了。”
那廂饒侍衛冷聲道:“你不向貴人交代清楚,是要等著你家中族人也一併拿下,再行審問嗎?”
蘇傾娥為何出現在廚房?
因為想要代替太子,攬下那救駕之功。她再也不想如一一般,只做那附庸太子的女子。旁人欺侮她,她也只能等著太子為她報仇。
她想要自己做那人人!
這念頭不得。
一來,整日壓在她的心頭,讓她滿腦子只剩下了這樁事。
偏偏她好不容易盼來了晉朔帝,卻又發現,以她如今的身份位,連接近都接近不了他。
若是想個法子,外撞去,沒準兒那侍衛要她當做什麼刺客,一劍刺死了。
後來她想,若是依舊接近太子,以他做踏板呢?來在太子快要吃下毒物時,由她替之,豈不一箭雙鵰,一救了兩個?
這想法極好。
奈何太子這一不知吃錯了什麼藥,連看也不看她。自打來了這裡,只與那大皇子如鬥雞一樣,誰見了誰都不順眼。
蘇傾娥又能如何?
她只每日裡裝作肚餓,悄悄朝那廚房尋摸過去,企圖找到那下毒的鬼祟之人,看清楚那人毒藥下在了何處。
如此一聽孟公公的話,她才明白了——
原來她卻萬萬沒想到,她了廚房裡那個最鬼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