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六章 蘇傾娥怎麼也沒想到, 不過是去了一趟太后的盛辰宴,為何再回來時,太子府上下就已經被封了。 她自然也就這樣被困在了府中, 脫離不得。 也就罷了。 第二日, 她更是聽聞了噩耗—— 太子被廢了! 是上輩子沒有發生過的事! 她迫不及待地去找到太子, 卻被太監攔在了頭。 過了會兒功夫, 等高淑兒從裡頭出來了,她才被放了進去。 都此時了。 高淑兒卻都能壓她一頭。 蘇傾娥咬咬唇, 自然心有不快。 她推門而入,激動地道:“如何?我不曾說錯吧?鍾念月成了輩子的變數!她極有可能和我一樣,是重生的……她如今得晉朔帝的喜愛, 只消吹一吹耳邊風, 便能弄死你我了……” “太子,你只有……” 聽我的。 蘇傾娥話還沒說完。 坐在椅子上的太子,不,如今當是祁瀚了。 祁瀚驟然間一抬眸,冷冰冰、陰沉沉地盯住了她。 祁瀚淡淡道:“你既知曉那麼多,怎麼不知萬家與鍾家的糾紛內裡, 該是個什麼模樣呢?” 蘇傾娥張了張嘴。 半晌才擠出來一點聲音:“那時……你不讓我知曉。” 也不應該這樣說。 準確來說, 那時蘇傾娥只管等著被太子寵愛就是了, 又哪裡需她去上心些事呢? 一覺醒來。 鍾家倒下了。 那不就夠了嗎? 也就是後來……後來的後來, 蘇傾娥方才知曉, 那是不夠的。 只做個等人來寵愛的金絲雀,遲早會死的。 蘇傾娥陷入了回憶中。 祁瀚卻只輕輕道了一聲:“哦,原來是這樣。”他看著蘇傾娥道:“原來上輩子,我也不過是將你當做一個小玩意兒罷了啊。” 蘇傾娥驚愕地抬頭看著他。 她辯解道:“不,當然不是……你……你很愛我……” 祁瀚沒有再聽下去。 他緩緩起身, 道:“我連些事都不肯同你說,可見愛也不過兩分。” 說罷,他推門走了出去。 蘇傾娥匆匆跟上他,卻很快在門口被攔住了。 太子府禁止出入。 唯獨門口此時停著一輛馬車,是來接祁瀚的,只接祁瀚一人。 馬車旁的小太監倒還是先恭恭敬敬行了禮,隨後才道:“陛下的旨意此時已經送入蒹葭宮了。” 祁瀚聞聲,目光閃動。 一下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他默不作聲地上了馬車。 等入了皇宮,自然有人送著他往蒹葭宮去。 便是在蒹葭宮,他遇上了鍾念月和萬氏。 一時間數目相對。 祁瀚看著並不落寞寥落,他的身形依舊挺拔,身著白色衣衫,頭戴玉冠。 他問:“姨母是來送母妃一程的嗎?” 萬氏如今自然不再認這門親了。 她冷淡地看著祁瀚,糾正道:“不是來送一程,是來瞧一瞧惠妃,如何自食苦果的。” 祁瀚的表情頓了下。 但沒有憤怒也沒有惶恐。 他平靜得出奇,只道了一聲:“那便一併進門去罷。” 說完,目光在鍾念月的身上停頓了片刻,然後便收了回去。 鍾念月卻是一眼也沒有看祁瀚。 她是來看惠妃的。 哪怕原身的靈魂已經不知道去往哪裡了,但她總覺得,應該要讓原身瞧一瞧的。 曾經不動聲色地規劃她的糟糕人生的惠妃,原來也不過如此。 而她自己對惠妃,倒談不上有多大的好惡。 還不及萬氏的憤怒的分一呢。 廂進了門。 裡頭正在大吵大嚷。 惠妃不想死。 她明明都熬到兒子成為太子了…… 為什麼一朝全沒了? 只因為她將主意打到了鍾家的頭上嗎? 只因為她不願意鍾念月入宮成為她的阻礙嗎? “藥呢?”宮人慌忙地問。 “惠妃怕是有些犯瘋病了……” “藥涼了。”有人答。 “涼了也妨,拿來拿來!” 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一下按住了她,端著藥碗就往她的嘴裡灌去。 那藥又涼又苦。 一灌下去,惠妃便禁不住跪倒在了地上,眼淚鼻涕混作一處,那藥汁還打溼了頭髮…… 進門時,他們瞧見的便是惠妃般狼狽的模樣。 祁瀚眉心一動,到底還是走上去,扶住了自己的母親。 惠妃頓時如有了主心骨,一下牢牢攥住了祁瀚的手腕:“太子!你來了……是不是陛下有寬恕了?” 但話音一落,她便瞧見了一旁的萬氏與鍾念月。 惠妃臉色登時大變。 她癱坐在地上,已經法顧及此刻狼狽的形容。 她乾脆狠狠心,流著淚示弱道:“阿如,我悔不該聽信他人讒言……阿如,你救救我……” 萬氏聽她喚起自己的閨名,一時也想起了往日的記憶。 只是越想,她便越覺得惠妃不可原諒。 萬氏搖搖頭:“人能救你。” 惠妃一愣,沒想到萬氏如此絕情。 她當時就變了臉,咬牙切齒道:“我很早很早就在想,為何我不是萬府的女兒呢?為何偏偏你才是!我改了姓氏,卻也還只是梁家女!只是個普通兵士的女兒!後頭我知曉,你父親搶了我父親的功勞,我以為我該要成為忠烈後了!我以為我該坐上尊貴之位了!可沒有了……到頭來,還是什麼都沒有了!” 她驟然爬起身,死死盯住了鍾念月:“說到底,不過是因你生了個好女兒罷了!” “哈!早知今日!我就該早些讓她嫁我兒!嫁三皇子也好!嫁誰都好!斷不會留你們今日的機會……” 惠妃雙眼通紅,眼瞧著往鍾念月身上撲。 下一刻,便又被宮人們死死地扣了回去。 他們毫不留情地手上一使力,惠妃的臉便重重地撞向了地面。 “大膽!”有人厲喝了一聲。 往日惠妃身邊的人總這樣說。 可今日,話卻是說她聽的。 祁瀚此時眼眸冰冷,眼珠子甚至都微微泛著紅。 他一手按住了宮人的手腕,沉聲道:“既已賜死,到底是宮妃,何不個體面呢?” 宮人愣愣望著他。 一時倒覺得廢太子氣勢似乎比從前還銳利些。 惠妃對此渾然不覺,她聞聲只覺大怒。 她兒子也不肯救她了嗎? “祁瀚!你莫要胡說!你快去,快去你父皇門口跪著求他,求他饒了我……快去!你難不成為了鍾念月,眼睜睜瞧著你母親去死嗎?”惠妃奮聲大喊。 祁瀚沒有出聲。 他只平靜地注視著惠妃。 惠妃一時被他的眼神所懾,竟然說不出話來。 此時有宮人上來,道:“請姑娘與夫人到別處吃茶。” 萬氏心道怕是晉朔帝的意思,便點了點頭,最後掃了惠妃一眼,心下輕嘆一聲,爾後帶著鍾念月先出去了。 剩下的場面,怕是不好叫念念看的。 殿中很快便又歸於了一片寂靜。 一時只剩下了祁瀚的聲音。 “我自出生以來,從未有過一日的快活。” “我事事都受你的指派,你與我說骨子裡的低賤,說我們若是不拼,若是不忍,便永世出不了頭…… “我因此叛逆而為,不肯回頭多看鍾念月一眼。 “世事偏就是這樣無常,等到了後頭,我想要她多看我一眼,便也沒有了。 “昨日殿上我忍不住去想,她會不會還如年幼時一樣,站出來為我說話呢? “自然是沒有的,她如今寧肯分一絲溫柔三皇子,也不會再分我了。” 祁瀚頓了頓,垂眸盯著惠妃道:“只因我與你乃是一脈相承的,骨子裡寫著自私、刻薄,寫著虛偽和城府。她自然不喜歡了。” 惠妃張張嘴,喉中好似被淤血堵住了,怎麼也吐不出聲。 “我是個何等的恥惡人呢?便是見她將嫁與他人。想要她使的也淨是些下流手段。” 祁瀚緩緩起身:“你且去吧。興許有一日,我會追封你。興許有一日,我也就來陰曹地府與你相見了。只是來世,你莫要做我等人的母親了。我也不願再做你等人的兒子了。” 話實在正正扎進了惠妃的心窩。 惠妃喉頭一緊。 連她兒子……也不願做她兒子……? 興許有一日,我會追封你。 是要……造反嗎? 可四下都是宮人。 祁瀚不命了,不怕被他們聽見嗎? 還是說…… 身後宮人將白綾裹住她的頸子那一剎。 惠妃終於突然間福至心靈,想明白過來……命太子監國也好,再放縱都察院查萬家案也好,不過是在放縱他們的貪慾…… 晉朔帝剝了他們頭上的名號地位。 還他們的命。 因而話聽不聽見都無妨了。 晉朔帝也許正等著呢。 她如今清楚了。 祁瀚想必也清楚了。 惠妃喉間的骨頭像是要碎裂了一樣,劇痛席捲而來,她本能地抬手扯了兩下,隨即便栽倒了下去。 祁瀚在那裡枯坐了足足三個時辰。 期間倒也人來催問。 三個時辰後,他才終於緩緩起了身,朝走去。 昔日伺候惠妃的宮人們,如蘭姑姑者,會兒已經臉色煞白,蜷成一團,滿口低聲喊著饒命了。 惠妃的下場,實在將他們震懾得足夠害怕了。 祁瀚掃了一眼,拔腿邁出去。 就怕了嗎? 怕的不過是些毛皮上的東西而已啊…… 祁瀚抬頭。 只見間空蕩蕩的。 天色沉沉間,裡真的像是一座鬼殿。 陰冷的風席捲而來。 何時鍾念月才會知道晉朔帝是個何等可怕的人呢? 他總將人性算計得恰如其分。 便如今日,接他入宮並非是要他見生母最後一面吧。 更深的原因—— 世上沒有誰能容忍母親死在自己跟。 便是死也當為她復仇才是。 晉朔帝他反。 且他不得不反。 祁瀚再往走兩步,突然身形也一委頓,滾下了臺階。 勉強扶著起身時,喉中也嘔了口血出來。 與這邊渾然不的,乃是另一廂勤政殿中。 萬氏難得坐在此地吃茶,她便是平日裡氣焰再盛,此時也禁不住有一分拘束。 如此坐了小半個時辰。 頂上終於傳來了晉朔帝的聲音,他問:“夫人恐怕覺得趣,不如朕先命人送夫人回府?” 萬氏連連點頭。 她的確是坐不住了。 晉朔帝在他們跟,已經是極難得的溫柔,可壓迫的氣勢是刻在骨子裡的。 總叫人覺得有點畏懼。 晉朔帝當下便讓孟公公親自去送了。 等萬氏回到了府中,聽得底下人報,說是她幾個哥哥來了。 她連忙去到廳中,還沒露出笑容呢,萬老二便問:“我那外甥女呢?” 萬氏愣了愣,才想起來…… 她答應得倒是痛快,可念念還留在宮中呢。 陛下不會是故意且先遣她一人走的罷? 萬氏想想,又搖搖頭,將念頭從腦中甩了出去。 晉朔帝何等君子。 豈會做出這般行徑呢? 卻說此時勤政殿中。 鍾念月還不大有真實感。 原著男女主對她的威脅,已經趨近於無了吧? 她晃了晃神,驀地聽見晉朔帝問:“念念今日嚇著了沒有?” 鍾念月搖搖頭道:“惠妃死了麼?我沒瞧見,宮人便將我請出去了。” 晉朔帝點了下頭,也不提惠妃,只緩緩展了面前的一卷畫,他問:“念念,在大婚,可要再出一回京城?” 鍾念月扭臉望去。 那畫上,畫的乃是一處山林。 山林間,太陽初升。 金色的光灑落在林間修築的徽式建築上。 四下雲霧繚繞,有幾分恍若仙境。 鍾念月:“嗯?” 晉朔帝:“朕帶你去此地玩一玩,去麼?” 近日因著萬家的事遲遲沒有落下帷幕,鍾念月也著實少了許多樂趣。 淨到皇宮裡折騰花花草草、走獸蟲魚了。 鍾念月想也不想便點了頭。 晉朔帝一笑:“那今日便宿在宮中如何?明個兒一早,朕便領著你去。” 鍾念月:“好啊!” 反正吃虧的又不是她。 她還能把晉朔帝從龍床上擠下去,自己獨享一張大床呢。 少了自從穿書以來,牢牢壓在心間的顧忌。 一晚,鍾念月反倒還有些睡不著覺了,也不知是興奮的,還是一時茫然,不知自己的將來在何方引起的…… 等第二日被晉朔帝撈上馬車,她一下困勁兒上來了,昏昏欲睡。 一睡,便一路睡到了那畫中的地點。 “念念,到了。” 鍾念月迷迷糊糊地撐著坐起來。 晉朔帝倒了杯茶遞到她的唇邊,她眼皮都撐不,只本能地低頭抿了一口。 等到漸漸清醒了些。 她才倚著晉朔帝的肩頭,一點一點睜眼,那畫中的金色陽光,此時便也灑落在了她的面龐上。 她禁不住眯了下眼,一時心情也好了許多。 “此處是什麼地方?” “此地叫臨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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