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莉第一反應她現在已經死了, 眼前的畫面只是她死後的幻覺。
……可就算幻覺裡的卡厄斯，也不該是現在的這副慘烈模樣。
印象裡永遠從容不迫的神祇，此刻彷彿剛從一場大戰中脫身, 面料名貴的華麗長袍破破爛爛, 腹部有好幾處血洞正在不要命地往外流血, 把漆黑的長袍浸得溼透。
尤莉低頭看向他唯一露出的手, 手背上的皮肉完全和骨頭脫離開, 森森白骨張牙舞爪地露在外面，看得人觸目驚心。
“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了？”
卡厄斯的聲音一如往常那樣低緩, 即便他現在看起來像個馬上就要倒地絕命的重傷病患, 但光聽聲音還像是能爬起來跟人大戰八百回合的樣子。
不是……
他自己這個要死的模樣，為什麼還好意思問她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尤莉感覺自己的手指發顫，哪怕是她剛剛覺得自己要死的時候, 也沒有這麼無措過。
她想抱一下他，可是他全身看上去沒有一處不是傷, 尤莉想抱都找不到地方。
“不用想這麼多，容器沒有痛覺，你應該知道的。”
卡厄斯頓了頓，又補充。
“但抱的時候輕一點, 否則要是斷掉的肋骨從血洞裡穿出來，我覺得你可能會受不了。”
“……”
尤莉都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了。
“……你怎麼找到我的？這些傷又是怎麼回事。”
卡厄斯簡單地解釋了一下尤莉被人從聖地城堡帶離之後的事情。
光明神先是拖住了他一會兒，很快城裡的巨人們趕來, 因為巨人數量眾多, 卡厄斯也不能動用太多力量, 否則這個容器損毀，他就更沒法找到尤莉。
所以糾纏了一段時間，他才找到機會擺脫這些巨人們。
隨後巨人們找到了精靈王族們逃跑的蹤跡, 巨人族的頭領將他們分成兩路，第一路透過聖泉游到銀湖，而其他的巨人們從陸地步行前去。
卡厄斯得知後，便跟著從聖泉一路追到了銀湖，又因為他的身體受傷的緣故，在水裡活動不太方便，所以才拖延了一段時間。
但沒想到一出水面，就正好見到了要跳湖自殺的尤莉。
“我沒有痛覺，你也沒有嗎？”
尤莉茫然地啊了一聲。
卡厄斯抬手擊飛了一個試圖背襲他們的巨人，這群巨人好像在畏懼他似的，連續兩個被他轟成碎片之後，他們一部分仍然專注與擊碎光明神的結界，而另一部分則只敢不近不遠地觀察。
卡厄斯從那些醜陋巨人們的身上收回視線，看向尤莉身上那些傷口。
密林裡沒有供人行走的路，她深一腳淺一腳，剛穿出荊棘叢地，又差點陷入沼澤，這樣一路狼狽逃跑，渾身都是大大小小的割傷。
尤其是她的腳。
卡厄斯蹲下.身，握著少女的腳踝抬起，看到了她那被碎石荊棘磨損得掉了好幾層皮的足底。
他抬頭望著少女。
“都這樣了，不疼？”
她平時可沒那麼會忍。
做飯的時候被一滴油燙到會喊一整天，切菜被小刀割傷也會淚汪汪地跑去找梅露給她包紮，嬌氣得不像話。
果然，卡厄斯這麼一提醒，慢半拍的尤莉好像這才接上痛覺神經一樣，頓時鬼哭狼嚎地喊了起來：
“……好疼啊！到處都好疼啊！卡厄斯我會不會要截肢啊！”
尤莉沒開玩笑，她一路上好幾次都痛得覺得自己腿要沒知覺了。
尤其是途中逃跑的時候踏過一塊石頭，那石頭恰好是熔岩巨人踩過的，滾燙得像是鐵板，她一腳踩上去就聽見了滋啦一聲，硬生生扯掉一塊皮。
路上急著逃命的時候不覺得，現在回想起來，尤莉都覺得她怎麼這麼堅強啊，那些諜戰片裡拷打犯人也不過如此了吧。
終於能放鬆下來的少女嚎啕大哭，像遭了天大的委屈一樣往他懷裡鑽。
卡厄斯一邊分神注意周圍，一邊輕輕拍了拍少女的後脊。
“奧術之力無法治癒傷口，我現在也不能動用我原本的神格，你自己治療一下……”
說到這裡，卡厄斯才忽然覺得不對勁，他搭在尤莉腰側的手彷彿摸到了什麼，用力一扯——
隱形的銀色鎖鏈被他從尤莉的周身拽了出來，看清是什麼東西之後，卡厄斯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極其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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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捆的你。”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有著令人戰慄的寒意。
禁靈鎖鏈被他緊緊攥在手心，他手背的傷口再次開裂，鮮血順著掌心將鎖鏈染成血色。
難怪。
難怪她這麼輕易就被人抓走了。
卡厄斯起初以為是尤莉太弱，畢竟她被保護得太好，平時根本沒有需要她動用力量的機會。
就連她身上這些傷口，他第一眼都以為是她與熔岩巨人搏鬥留下的。
可他全然沒有料到，這一路上尤莉竟然都被這個鎖鏈鎖住。
作為禁靈鎖鏈的創造者，沒有人比卡厄斯更清楚它的力量，神性越強，鎖得越緊，哪怕是光明神和黑暗神被這樣的鎖鏈鎖住，也會變成一個毫無反擊能力的普通人類。
這是他創造出來，用來懲戒神祇的東西。
就連卡厄斯也很難想象，被禁靈鎖鏈束縛著的尤莉，是如何用一個比普通人類還要弱一點的身體支撐了這麼久，又是如何從這些恐怖殘忍的巨人手底逃出生天的。
要知道，雖然尤莉身上有創世神的祝福，但熔岩巨人是遠古魔獸，即便是創世神的祝福也不是萬無一失的。
如果他再遲來一步——
卡厄斯轉而看向不遠處的結界方向。
那些一直密切注視著卡厄斯的精靈們對上他那雙眼，頓時感覺到了從腳底竄上來的寒意。
渾身浴血的漆黑身影原本已經千瘡百孔，但是當他看過來時，精靈們還是會有一種他下一秒就要撕破結界，衝進來把他們全殺了的錯覺。
“完、完蛋了……”
尼克勒斯咽了口口水焦躁不安地揪了揪頭髮，儘管他看不清卡厄斯的表情，但依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恐懼。
“現在我們不僅沒了人質，還成功讓魔龍對我們恨之入骨，啊啊啊——早知道熔岩巨人突然出現的時候，我就算被巨人吃了也得先找到她啊……”
尼克勒斯現在就是後悔。
非常後悔。
精靈王也無可奈何地垂眸嘆息一聲。
他是千百年前從創世神的掌中誕生的存在，如光明神一樣，深知這位至高神祇的脾氣。
事情陰差陽錯變成這個樣子，精靈王知道，就算原本創世神想要幫他們消滅巨人，現在他親眼看著他所珍視的少女差一點死在結界以外，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幫他們了。
神祇之怒已經燎原。
沒有人可以阻擋。
支撐著結界的光明神深深望著創世神的身影，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尤莉哭得眼睛都腫了，但哭完腦子倒是又清醒了過來。
在卡厄斯的眼中，除了他所重視的人以外，這些他不認識的精靈們，還有他的敵人光明神，他們的命就像地上的雜草一樣不值一提。
要是真得順著卡厄斯的話回答，他知道是尼克勒斯用這個捆的她，那精靈族今天全都得死在這裡。
尼克勒斯可以死，但不是現在，至少不能讓他一顆老鼠屎害得其他無辜的精靈和他一起送死。
“你、你先別管是誰捆的我啦。”
她岔開話題：
“真要怪的話，這個東西不是你造出來的嗎？不過雖然你創造的東西總是坑我，但我會寬宏大量地原諒你的，現在更重要的是，我們要怎麼消滅這些巨人……”
“很簡單。”
卡厄斯的嗓音很淡，他環顧四周，面對這些自己親手創造出的可怕生物，他的語氣卻彷彿只是捏死一隻蚊子。
“我去吞噬掉光明神，力量迴歸以後，我就能消滅掉他們了。”
“……哦。”聽上去好像很簡單，可尤莉很快又反應過來，“可、可是光明神又不會老老實實被你吞掉！你們要是打起來，這些精靈族怎麼辦？”
現在光明神的結界，是唯一庇護他們的防線。
光明神要是□□與卡厄斯打架，這些精靈一定會被巨人們分食。
“什麼怎麼辦？”卡厄斯冷漠地掃過那群精靈們，“別以為你不說我就猜不到，綁架你的人就在這群精靈裡面，我是說來這裡消滅這些巨人，但我沒說我是來特意救這些精靈的。”
“命運會為他們的生死做出裁決，這不在我的管轄範圍。”
尤莉啞口無言。
那些被尤莉救下來的小精靈藏在尤莉身後，躲在她的長發裡，怯生生地望著卡厄斯。
但冷漠的神祇只將眼中的柔和投向他眼前的少女，給它們的只有如霜雪一樣冰冷無情的審視。
尤莉雖然有些兩難，但她也不能勸說些什麼。
畢竟旁邊還有光明神在虎視眈眈，尤莉也想救這些無辜的精靈，可她也有私心，讓卡厄斯真正甦醒是她最優先的選擇。
這個時候，他的確不可以分出任何力量來保護多餘的人，包括她自己。
卡厄斯垂眸看著尤莉，他抬手想擦掉少女臉上的眼淚，卻忘了自己滿手是傷，皮肉翻開，糊了尤莉一臉的血。
頓了一下，想給她擦乾淨，結果越擦越髒，偏偏尤莉還一臉不知道他在幹什麼的茫然模樣望著他，把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既然你想救他們，那我現在就把他們的命運，都交到你的手上。”
卡厄斯隨手把那禁靈鎖鏈扔給尤莉，意思是讓她隨便處置，然後轉頭就走向了光明神所在的方向。
“我會打破結界，吞噬光明神，至於這些精靈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自己救不救得了他們了。”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結界應聲而碎，一眨眼卡厄斯已經衝向了光明神。
擁有著人類無法比擬的神祇之力的兩位神明相互碰撞的瞬間，神術力量的餘波就已經將周圍的巨人蕩平。
尼克勒斯和阿德拉震驚地望著半空中兩個激烈對峙的身影。
那樣強大的力量現在還是一分為二的狀態，如果兩股力量合在一起，簡直不敢想象是怎樣的場景。
“……結界周圍的巨人們都消失了。”精靈們松了口氣，“我們是不是得救了？”
“不。”
精靈王悲憫的目光投向遙遠的密林另一頭。
“恐怕城裡的那些巨人們，都在往這裡趕來。”
熔岩巨人們復甦以來的目標，就是要向神祇復仇。
之前精靈王族們只是被關在城堡裡，而沒有被巨人們吃光，是因為黑暗神與巨人族達成了協議，他們幫助黑暗神吞噬光明神，最後再一起向創世神復仇。
現在創世神就在眼前，他們為了能有足夠的力量與創世神對峙，一定會把一路上能抓到的精靈人類全都吃掉。
“可現在光明神已經顧不上我們了！我們要都在這裡一起等死嗎！”
尼克勒斯焦急地環顧四周，所有的精靈們都在一起努力重新支撐起結界，但他知道，僅憑他們的力量可能最多最多也只能抵禦三四個熔岩巨人。
阿德拉作為一個外族人，很清楚這些精靈們已經沒救了，再耗費力量支撐結界也沒用。
但他自己想要脫身，卻並不困難。
“阿德拉！！”尼克勒斯敏銳地察覺到他想要逃跑的意圖，“你休想跑！你跑了你們血族就是下一個精靈族！”
阿德拉皮笑肉不笑：
“那我們血族也會比你們精靈族晚死。”
“你——”
兩人正在爭執之時，突然，原本收縮得狹小又脆弱的結界，一瞬間又暴漲起來，迅速籠罩住了所有的精靈們。
與此同時，精靈們還發現銀湖邊上那些被熔岩巨人踩死的那些植物漸漸復甦，泥土中有植物發芽，它們生長蔓延，最後結出了深紅色的漿果。
“那些……是什麼？”
“是巨人們愛吃的漿果啦！”
被尤莉救下的那些小精靈們不知何時進入了結界，它們歡欣雀躍地飛舞著，和所有同族解釋：
“是尤莉婭小姐發現的，那些巨人好像除了吃人以外，也會吃這種漿果。”
“我們逃跑的時候，尤莉婭小姐專門避開漿果生長的地方，所以我們才一路上都沒有正面撞上過巨人呢！”
“現在一路上全是這些漿果，巨人們靠近的速度也會減緩啦！”
“尤莉婭小姐真聰明！”
“尤莉婭小姐太厲害啦！”
這些小精靈們天真可愛，死裡逃生的激動正籠罩著他們，讓它們全都成了無腦吹尤莉的彩虹屁機器，冒出一堆一堆的花瓣，灑在尤莉的身上。
精靈王也一臉複雜地看著走到結界中央，和他一起支撐著這龐大結界的少女。
“感謝您，尤莉婭殿下。”精靈王發自內心地誠懇說道，“想必您現在沒有時間和心情來聽我的歉意與懺悔，那麼請您務必相信，如果精靈族還能在這次浩劫中存活下來，精靈族會為您獻上最真摯的謝意。”
尤莉點點頭。
“我也要感謝您，當初光明神命令您協助他一起啟動世界基石，封印創世神，雖然您是因為我們用尼克勒斯威脅您，才沒有聽從他的命令，但是當我被綁來這裡之後，您也沒有趁機報復我，還予以我優待。”
精靈王卻更加愧疚：
“尼克勒斯用這樣卑劣的手段將您綁來，原本就……”
“但如果您一定要感謝我。”尤莉指著半空中的漆黑身影，“那就站在卡厄斯這一方，無論發生了什麼，你們都將不與他為敵，並且在必要的時候，你們要保護他的利益。”
精靈王遲疑了一秒。
倒是尼克勒斯，他並不如他的父親一般，堅定地站在光明神的陣營。
對他而言，誰能保護精靈族，那麼誰就可以成為精靈族效忠的物件。
“我贊同。”尼克勒斯看著半空中受了傷也依然氣勢驚人的創世神，“誰能救我們，我們當然會優先維護誰的利益……”
話還沒說完，就見原本支撐著結界的尤莉抽出了一點力量，無情地痛擊了尼克勒斯。
“你還好意思出現在我面前——！”
“我之所有遭這麼多罪，都是因為你！”
“把我捆起來就算了，大難臨頭居然也不來給我解開這個破鏈子！”
“我告訴你！如果卡厄斯和我今天沒救你們，你們精靈族滅族了都是你一個人的錯！！”
尼克勒斯被尤莉手裡的禁靈鎖鏈連著抽了好幾下，雖然稍微縮了縮，但也沒有避開，畢竟他也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惹出的禍事，還差點害死了尤莉。
他有些無奈地苦笑：
“如果抽我一頓就能讓你們救下整個精靈族，那麼我願意讓尊貴的尤莉婭殿下抽到消氣為止。”
尤莉暫時沒有空跟他算這個賬:
“你以為光抽一頓就算了？想得美！等我騰出手來你就死定了！”
尤莉沒時間跟他多廢話了，因為外面又有巨人的腳步聲漸漸響起。
這一次的聲勢更加浩大，數量也越來越多。
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轉移到半空中正在對峙的兩位神祇，現在他們明白了，這兩位神祇只能留存一個，以前他們一定是更加希望光明神能夠勝利，但巨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們許多人都開始默默祈禱。
不管是哪位神祇獲勝。
這一切都快點結束吧。
而精靈王注視著那一道身影，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思索什麼。
尤莉也擔心得挪不開視線。
看得出，因為一路上消耗了太多的體力，損耗過多的卡厄斯與漸漸衰弱的光明神竟然一時間都沒有辦法吞噬掉彼此。
可無論是卡厄斯還是光明神，都不希望兩人之間的對峙再繼續下去，他們彼此都決定，要在今天，在此刻做出最後的決斷。
被漿果拖延的巨人們還是逼近了。
尤莉畢竟只是一個新生的神祇。
雖然信仰她的民眾很多，但她本身就很少使用力量，遠沒有活了千百年的光明神那麼強大。
現在巨人的數量更多，結界的力量卻比剛才光明神的結界還要薄弱一點，眼看著就要支撐不住。
卡厄斯已經注意到尤莉這邊的動靜了。
“過來——”
那半空中的神祇呼喚著她。
“莉莉，過來我身邊！”
結界在碎裂了。
精靈們漸漸往結界的中央聚集。
那些顫抖的小精靈們緊緊貼在尤莉的裙襬上，還有一些幼小的精靈，也都被護在精靈王和尼克勒斯的身邊。
這個即將碎裂的結界，就像是風雨飄搖中的一隻小船，尤莉只要一離開，就會立馬被狂浪捲入深不見底的深淵。
可身後拉住尤莉的力量微小而又切實存在，它們顫抖著，全然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會突然遭到這樣的劫難。
“莉莉——！”
雖然這樣的場景卡厄斯也有所預料，但見尤莉真的要撐到最後一刻，卡厄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憤怒多一點，還是欣慰多一點。
他甩開光明神，準備去尤莉的身邊，卻察覺光明神仍執意要追擊。
他眉心低沉，戾氣鋒利：
“滾開。”
光明神一滯。
卡厄斯也不管光明神是否還要再背刺他一回，毫不猶豫地朝尤莉的方向而去。
好在這一次，光明神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放棄了這難得的破綻，但就在卡厄斯即將準備炸開這群將結界團團包圍的巨人時——
轟隆隆——！
大地震顫。
驟然開裂。
一個巨坑毫無徵兆地出現，瞬間吞沒了結界之下所有的精靈，當然也包括尤莉。
而那些結界外的巨人們原本也該隨著塌陷的地面一起墜入地心，然而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這些巨人們彷彿十分畏懼地底似的，全都連滾帶爬，一瞬間全都異常靈敏地逃出了地底。
卡厄斯驚愕了一會兒，隨後又恍然大悟。
光明神也同時看到了這令人驚駭的場景，還沒來得及想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見卡厄斯的身影也出人意料地跟著一起沒入了泥土深處。
地底昏暗潮溼，沒有空氣。
鼻尖有一股鹹澀腥氣，是雨後空氣裡漂浮的泥土味道。
尤莉覺得自己簡直像一個泥鰍，正髒兮兮地在地底沒頭沒腦地鑽，同時一刻也不敢停歇地拓寬可以行動的空間，並在泥土裡種下無數藤蔓，製造呼吸所需的空氣。
回過神來，她發現自己因為下墜的時候遲了一點，所有並沒有跟大部分的精靈們落在一起。
但尤莉相信作為精靈的他們知道該如何在地底生存，如果不知道……那也是命吧。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
她有點怕黑。
尤莉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自己挖出來的一個泥巴洞裡面，和一堆爬山虎還有樹藤面面相覷。
不過這一次，她沒有一個人待得太久。
雙手抱膝的尤莉就這麼眼看著卡厄斯炸開了一側泥土，他來時的道路緩緩合攏，掌心的一簇火花卻照亮了昏暗的地底，也照亮了尤莉滿是塵土，髒得像小乞丐似的臉龐。
那張詫異中又帶著點可憐巴巴的模樣映在卡厄斯的眼中，很快地從茫然變為委屈，最後不出意外地，她又嗚嗚咽咽地鑽進他懷裡，像個走丟的小朋友終於見到親人一樣哭了起來。
“你怎麼才來啊……我都差點被巨人吃了……他們那麼大一張臉就貼在那個結界上……我他媽都以為我穿進了進x的巨人啊……”
少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著他聽不懂的話，卡厄斯聽了又好氣又好笑。
一邊輕輕撫著她的背脊給她順氣，一邊又故意冷淡地對她道：
“想做好人總是要有些代價的。”
尤莉哭得更大聲了。
“不過——”卡厄斯語調一轉，又柔和起來，“能想到躲進地底下，也算是有些小聰明。”
任何一個被埋在地底上千年的種族，都對地底有本能的恐懼。
他們絕不會輕易地將自己再置於這樣可怕的環境中。
讓這些精靈們待在地下，或許是現在最安全的地方了。
這也是尤莉實在被那些貼臉的巨人嚇得沒辦法。
雖然她也很想保護這些可憐的精靈們，但畢竟不能硬剛，情急之下她就想到了這個主意。
要是能成功最好，要是不能成功……那她也算是盡力。
還好，最後真的被她賭對了。
尤莉紅著眼眶，嗓音有點啞：
“你……你和光明神還打嗎……你們要還打多久啊，要不要我幫忙啊……”
卡厄斯見她這副模樣還想著幫忙，簡直傻得沒邊。
昏暗的洞窟裡，漂浮在空中的小小火苗無聲燃燒著，四周的藤蔓也在神術的催動下飛速生長，製造著充足氧氣。
但當卡厄斯吻上來的一瞬間，尤莉還是覺得這裡的空氣稀薄，讓她貼在青年的懷抱裡，被吻得喘不上氣。
“……這樣就好。”
神祇寬厚溫暖的手掌輕輕捧起她的臉頰，毫不嫌棄地輕吻她滿是泥土血跡的額頭。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小女孩。”
作者有話要說： 小修，下章收尾，該有的都會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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