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陣再次動了起來,如同飢渴的野獸,瘋狂吞噬著士卒們所剩不多的精力乃至於生命力!
汗水、血水、疼痛、哀嚎充斥著每個人的身體與神經。
這不是一場對等的戰鬥,以田勝的戰力,不過和這些海族青年高手相當,相比海蛇族三王子,還要差上不少,若不依靠軍陣,這些戰士會有更多人將生命永遠留在蒼禺島!
可是軍陣之下,卻同樣加速著魔化的過程。
所有人都在苦苦堅持,但真正的勇士,能有多少呢?
如同平凡的我們,總認為自己的意志不可動搖,但真正經歷時才發現,原來自己根本就不是能戰到最後的勇士。
只因為正在感受的痛苦,永遠比曾經留戀的美好更加真實,這才有了退縮,有了懦弱,我們的眼睛已經被遮蔽,看不到跨越後的暢快與收穫。
士卒們的耳邊,彷彿有個無比誘惑的聲音在低語:放棄吧,放棄就能解脫這種痛苦……
總歸有人背負著絕望前行,有人卻在絕望下奔潰。
劍光,此時是最美的希望,也是最殘忍的絕望,田勝滿頭黑髮早已散亂不堪,唯獨手中的劍,還穩穩地劈向章魚煞傀。
可笑的是,在這生死一線之時,曾經經歷過的黑暗卻無視田勝的個人意願,一幕幕湧現在田勝心頭,絲毫反抗不得。
“這算什麼,算什麼啊,給我去死!!!”
田勝魔怔般低喃著,眼中佈滿血絲,兩臂青筋暴突,一劍快似一劍。
黑暗,也是一種力量源泉!
胖陳和阿水擔憂地看了看田勝的背影,一邊迅速將魔化脫離軍陣的士卒擊殺,這個時候,也只有他們兩人還有些許餘力進行督陣。
軍陣不能停,一分一秒都不行,沒有魔珠就魔化了的人,是生者的死敵!
田勝身後的人,越來越少,那些得到魔珠的,紛紛離陣而去,入魔的則身首分離,倒在胖陳和阿水刀下,等到田勝和一名海族高手合力斬掉最後一隻章魚煞傀,他身後跟著的,僅剩最後十人!
沒有誰記得那些得到魔珠的人到底有多少,所有人都癱倒在地,連胖陳和阿水都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願動彈,只有田勝依然倔強的站立著。
田勝拖著腿,搖搖晃晃的撿起最後一個魔珠,遞給了阿水:“找到那些兄弟,躲起來,一定要活下去!”
阿水本想說話,但他從田勝的眼中讀懂了一切,抿了抿嘴唇,接過魔珠悄然退出。
海族和煞獸的大戰依然在持續,但田勝這邊卻迎來了久違的平靜。
或許是受魚婦海族血脈的影響,又或許是海族經常收割煞獸積累的宿怨,這些煞獸對海族的攻擊慾望遠遠大於人族,田勝帶人待在一邊休息,竟沒有遭到一隻煞獸攻擊。
章魚煞傀被滅殺一空後,田勝就沒有了任何再動手的慾望,煞傀裡大約有一半是海族擊殺的,但田勝落到如今的處境,不也是海族逼迫的?
田勝等人冷笑著,心裡為每一個被煞獸撕碎的海族喝彩。
海族此時已經殞落近二十人,讓三王子的臉色越發難看。
在中圈還沒有哪一次能死四分之一以上的人,只有他三王子做到了,而蒼禺島的內圈,才是真正恐怖的地方!
如果後續不能進行補救,即使他最終成為獵煞會的唯一勝者,也將面對無數的質疑和嘲笑,他的哥哥們絕不介意藉此打壓他一番。
三王子正想著,突然發現田勝等人歇在一邊,頓時怒不可遏。
“田勝,為什麼不繼續攻擊?”
“你可知你們招來這麼多煞獸,讓我蒙受了多大的損失?你再不努力,我如何能放過你?”
田勝聞言嘴角微勾,一個笑容逐漸瀰漫開來,隨後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眼淚直流的錘著地面。
“放過我?你們海族心腸真好!我真他娘的要被感動了!”
田勝笑著笑著,突然一把拔起插在地面的長劍,奮起餘力一劍斬向正在和煞獸作戰的一名鰻族人。
那名鰻族青年猝不及防,被田勝近似偷襲的一劍攔腰斬成兩截,瞬間死於非命。
見到這一幕,田勝身邊士卒拍掌:“好!將軍出了我們一口惡氣!”
三王子先是驚愕,隨即瞠目欲裂,“大膽!你死定了,我一定會把你的骨頭拆下來,一寸寸打碎!”
他實在沒想到田勝膽敢反抗他。
田勝收劍,冷笑道:“要我們的命,就看你有沒有本事拿,這筆賬,有一天我也會和你好好算一算!”
“再告訴你個秘密,這些煞獸都是我故意引來的,就是想看看尊貴的海族,在煞獸嘴裡是不是和我們一樣卑微!”
田勝暢快的笑了起來,隨即一揮手,帶著剩下的人向遠處遁去。
三王子氣得渾身哆嗦,猛然從懷中掏出一支小小的黃金分海叉。
一邊正與煞獸大戰的海蛇族青年身子一抖:“王子殿下,三思啊,這可是您留著保命的東西,現在動不得!”
三王子臉上神情變幻,片刻後長長噓了一口氣,終於將分海叉重新收入懷中,恨恨地看了眼田勝離去的方向,尖聲吼道:“給我殺,把底牌都拿出來,只要贏下獵煞會,元珠我海蛇族只取兩成!”
一時間眾海族譁然,要知道,海蛇族慣例是拿走一半的元珠,其餘一半才賞賜給其他附屬族群,這次多拿出三成作為賞賜,代表著他們每人至少能多拿到十餘顆。
十餘顆元珠,足以讓他們的實力翻上兩倍,節省五年辛苦修煉的時間,成為同輩中最頂尖的一小撮人。
這代表著無比的榮耀和利益!
海族青年高手們士氣高漲,如同打了雞血,不少人真從身上搜出些好東西,向煞獸搶攻而去。
果真是財帛動人心!三王子微微冷笑,他很享受這種操縱別人的感覺!
歷來海蛇族拿走的五成元珠,會盡數交給本族獵煞會領頭人,而其中大部分,最後還是會作為拉攏下屬的東西慢慢分發出去,現在只是將這個過程提前了而已。
何況,即使只取兩成,三王子自己也用不完,畢竟等他的實力提高到一定程度,元珠就失去了作用。
本是你該得的東西並不直接給你,反而要你想方設法才能得到,等得到的時候,你才會珍惜,才會感激涕零,這不正是上位者的手段?
夜幕降臨了,本來就昏暗的蒼禺島,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田勝招呼眾人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暫時藏身,這裡的煞獸都被吸引到海族那邊,但走出這個範圍,誰也不知道會遭遇什麼。
人類對黑夜的恐懼來源於未知,能做到靈覺如眼的高手畢竟不多。
黑暗中一片死寂,不安的氣氛像毒蛇在眾人心頭纏繞,這些在戰場上視死如歸的勇士,此刻卻有些承受不住。
最可怕的不是直面危險,而是明知道危險,卻不知道危險來自哪裡!
田勝知道這樣下去不行,悄然開口道:“你們可曾後悔追隨於我?”
士卒們聽到田勝說話,心中一安。
“只有將軍重視我等性命,有
什麼好後悔的!”
“就算死在這,只要將軍活著,將軍也不會不管我的家人,大不了十八年後再到將軍麾下!”
“就是,就是!不後悔!將軍是英雄,能成為您的部下,是我的驕傲!”
田勝本來只想引起個話題讓大家不要沉寂下去,哪怕有人說後悔,責罵他幾句也沒關係,沒想到這些平凡的戰士們卻都站在了他這邊。
哪怕他田勝正一步步帶著他們走向死亡!
這時異族不曾有過的團結,炎黃族一貫敬畏生死,小安則滿,但這個奇怪的種族,只要找到了主心骨,就能瞬間凝聚成一條巨龍,傲嘯九天,勢不可擋!
田勝鼻子微酸,輕聲道:“你們才是真正的英雄,我田勝和你們相比,算得了什麼。”
“你們戰到了最後,你們是所有人中最強大的那幾個,卻只有你們沒有拿到魔珠。”
“英雄啊,往往逆向而行,不得好死,因為他們總是把生的希望讓給了弱者,這不正是你們做的嗎?”
“你們是我的脊樑,是大吳的脊樑,也是大周炎黃族的脊樑,沒有你們,我早就死於越國水軍之手,沒有你們,我人族也沒法成為萬族之中的霸主!”
“答應我,你們一定要撐下去,魔性侵襲可怕,但我們的意志,要比它更可怕,答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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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卒們被田勝的話說的心潮澎湃,一股無形的力量油然而生!
“諾!將軍,我們一定撐下去,我們還等著將軍分封一地,我們也能享受榮華富貴呢!”
“好!”田勝一握拳,“我田勝諸般榮耀,必與你們共享!”
夜越來越深,說話的聲音被黑暗一點點吞噬,直到消失不見……
“將軍!兄弟們,兄弟們啊……”第二天,在清晨的微光中,田勝被胖陳悲慼的呼聲叫醒。
僅剩的九名士卒,懷抱著兵刃,臉上帶著一絲笑意,似乎做著什麼美夢,靜靜地躺在鋪滿雜草落葉的土地上。
田勝臉色一變,魚躍而起,一個閃身來到一名士卒身邊。
這名士卒來自於流民,家裡就剩他最後一人活著,他總說等打完仗,要回去多娶幾個老婆,開枝散葉,以慰父母在天之靈,如今他一動不動地躺著,安詳得讓人絕望。
田勝顫抖的手,好半天才伸了出來,搭在他的脖子上。
脖子一片冰冷,田勝的內心也瞬間一片冰涼,他身子一動,如風掠過其餘八名士卒。
死了,全死了!
他們沒有敗在煞獸爪牙之下,沒有敗在魔性侵體之下,但他們都死了,在於魔性抗爭到最後,他們的靈魂無法承受魔性和意志的相互攻伐,最終被生生磨滅!
田勝跪倒,捧著臉,像一個犯錯的孩子,身子不斷顫抖著。
胖陳爬到田勝身邊,卻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輕輕地拍著田勝的背。
這個比自己年輕的勝哥,一直沉穩睿智,讓他信服,如今卻顯得這麼無助和悲傷。
時間彷彿凝滯,不知過了多久,田勝終於平復,起身和胖陳一起挖了個大坑,將九名士卒的遺體放入其中,掩上土,而後認認真真磕了九個響頭。
“咔嚓!”突然,一聲驚雷從天空傳來,一道強光隨之直射而下。
蒼禺島屏障般的灰霧,在這強光之下如同冰雪消融,被潔白的光芒刺出一個大窟窿。
而這道光芒卻直奔墳墓而來,瞬間鑽入墳墓消失不見!
“將軍!快看!”
胖陳突然欣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