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定時分,天地寂靜,只有雪花無聲降落,將小小的院子溫柔覆蓋。
漆黑的深夜,廚房卻燈火通明。
“二姑娘,改小火了。”廚娘從灶膛後走出來。
非晚將簸籮搬到灶上,簸籮裡擺滿做好的圓餅,圓圓潤潤地。
她指尖靈巧,一個一個貼在大鐵鍋裡。
蓋上圓木鍋蓋,等聽見鍋子裡滋滋聲響,就沿鍋壁點些清水,鍋裡瞬間騰起一圈熱氣。
過一會兒再翻個身。
拿起油壺,滴幾滴香油入鍋,頓時一股醬肉的濃香裹著面與菜的香氣飄了出來。
“二姑娘心靈手巧,好廚藝!”廚娘在灶前點頭微笑,兩眼放光。
“跟我媽學的。”非晚笑眼彎彎,裝了盤,叫夢兒端上,冒雪向倒座房走去。
她越來越好奇葉傾淮的身份。
稀罕的岱山玉,他拿來點綴水仙花,隨便擺放在書桌上,根本不放在眼裡。
假如有人走過偷偷順走一小塊,他都不會知道。
很闊的樣子。
還隨手給她一匣子東珠。
然而,東珠有多難得?
出自北地極寒冷的江河之中,人力不能到,只有依靠天鵝鑿破冰面,採蚌取珠。
可天鵝很聽話麼?
並不是!
有本事的人脾氣都很大,它們生性兇猛,為取被它們吃下的東珠,就只能馴化萬鷹之神的海東青,以獵取大天鵝。
但令人頭疼的是,海東青的脾氣也不好,經常在捕殺天鵝之後棄主高飛~
所以,當非晚揭開蓋子,捧著那滿滿一匣子東珠時,驚豔瞬間被驚嚇取代!
個頭全都又大又圓又亮,還說什麼路上撿的。
那東珠大搖大擺躺在路上,只等他來撿?
因為他眼睛比別人大?
非晚深感智商受到了侮辱。
想到這兒,她不由冷豔地翻了個白眼。
自己拿人手短,唯一的回報,就是讓他吃人嘴軟!
“什麼好吃的?好香!”
葉傾淮抻過長長的手臂,往盤子裡拿起一個,圓圓的餡餅表皮焦脆,油汪汪的,咬一口,肉汁流淌。
“師兄,多吃點,你好像瘦了。”
“不是瘦,是消腫。”葉傾淮鼓著腮,嘴裡滿滿的,手已經又伸了過來。
非晚眨了眨眼,燈下這只拿肉餅的手……
其實是葉傾淮手腕露出的一節袖子,由於手伸得過長,露出布袍內的衣裳袖子來,那莽紋碧彩閃灼,金翠輝煌。
這不是普通的衣料。
是雀金呢!
專供上用,是用孔雀羽毛拈著金線織成,何等的費功夫。
嗯,這下總算抓了個實錘!
必定是哪位皇子了。
只是身份如此尊貴,又怎會被打成這般模樣?
非晚剛想機智地套話,不料葉傾淮先開口了。
“小師妹,給你!”
原本肉餅堆得尖尖的,眨眼就光碟了。
葉傾淮滿足地打了個飽嗝,從枕頭下掏出一塊牌子:“過年了,師兄也沒什麼送得出手的,這個你拿著玩罷。”
非晚忙伸手接過,只見是塊白色的小木牌,長方形,雕工簡陋,紋理粗糙,瞧著就是外行人親手製作的。
上頭刻著一隻飛鳥,奇特的是除了兩個翅膀外,鳥背上還長著一隻小蘑菇。
這又是什麼神奇的鳥兒?
可非晚的注意力轉眼又被吸引過去。
“咦,你手掌有繭子。”
一個書生,拿書還能磨出繭子來?
葉傾淮立刻把手收起來:“小時候家裡苦,什麼活不幹?”
一副困難越大,榮耀越大的淡定從容。
非晚不解,露出迷茫的目光,喃喃道:“師兄要砍柴做飯,還能把書念得這麼好,真不容易。”
葉傾淮得瑟地咧嘴一笑,昂著頭,像只驕傲的孔雀。
“師兄,你真會做飯?”
“當然會!”
葉傾淮硬著頭皮大聲回答,牛皮已經吹大,還能怎麼辦?
非晚有些意外,眼底倏然露出一絲狡黠。
“呀,那好,等你好了,你替我燒火切菜打下手吧。”
見葉傾淮目光似乎有些呆滯,非晚恐他反悔,故意露出追思的神色:“爹爹會做飯。”
葉傾淮登時眼眶微張。
“我們家就是這樣的,好男人都會做飯。”非晚毋庸置疑地說,手指繞著小木牌甩了兩下,表情驕傲。
躲在櫃子後面的暴雨摸著癟癟的肚子,豎起耳朵,神色微妙:二姑娘罵的好!你不給我飯吃,你是個壞銀。
……
脫下布袍,撕去臉上糊著的一道道傷疤。
葉傾淮回到戰王府,步履沉重。
“暴風,你聽說過沒有,嘉楚伯居然會做飯?”
“不知道。”
在他身後,暴風跟著停下腳步。
但暴風的回答似乎可有可無,因為葉傾淮根本沒聽進去。
“你想,嘉楚伯腰繫圍裙,磨亮菜刀,放眼百米開外,一隻肥雞在籬笆下藏身。嘉楚伯從天而降,將它死死按上砧板:‘小晚的晚餐,就你了!’
“但轉身一襲紫袍,官腔打得賊溜,手敲著賬本逼鹽鐵使去討鹽稅,那些鹽商大賈的富貴生死全在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之間。
“‘今年都收上來了麼?還有哪家沒上交,問他們,明年的鹽引還想不想了!’”
葉傾淮一個人喃喃自語。
“不對,他一定這樣暗示:‘你家有廚娘麼,菜做得優秀嗎?過來給我家小晚做好吃的,明年鹽引優先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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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目光發直,盯著眼前這位神仙少年!
葉傾淮披著白狐裘大氅,腳踏皮靴,背影俊挺,在紛紛揚揚的飄雪中,默默地向前走去……
“戰王呢?宮裡來人了,皇上請戰王去聽戲。”
老管家急吼吼地跑進書房,找遍整座戰王府,仍然沒有葉傾淮的身影。
“好像在廚房。”有下人回話。
“啊?”
老管家站在高高的月臺上,一咬牙一跺腳,朝遠處的小廚房跑去。
幸好他老當益壯,跑得渾身冒汗權當操練了。
“怕是餓壞了,等不及找吃的去了。”
可還沒到那院子,卻見一根直直的煙囪冒出黑煙,沖天而上。
廚房濃煙翻滾,從窗戶與門口一蓬蓬地飄出來。
老管家唬了一跳。
“失火了?王爺呢?”
下人們彎著腰爭先恐後奔出門檻,一個個嗆得直咳嗽,跑去水井邊打水。
“在裡面。”廚娘們直指灶房,發出淒厲的尖叫。
“快救王爺!”老管家大叫,奮不顧身地衝進濃煙之中。
跌跌撞撞著急尋找,眼睛幾乎睜不開,忽然一轉身,灶膛後面有人!
老管家過去一把拽住,打了個照面,乖乖,誰家的熊孩子?
那臉燻得黧黑,跟暹羅貓似地!
“誰還不會燒火了?”
那熊孩子又興沖沖往火膛裡塞了一把柴,不服氣地說著,咳嗽了兩下。
“王爺?皇上叫你呢。”老管家被煙嗆得喘不過氣了。
“皇上叫我,去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