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前半夜在折騰, 後半夜在躺。
雖然身體已經睡著了,但意識好像又都斷斷續續地醒。
像是沉浸在入學報道的前一夜,第一次找到工作的那個瞬間, 以及許多個人生重瞬間的那種情緒裡。
脈搏心跳變成了電波訊號,不斷確認著與另一方的聯結。
我的生命, 似乎自這一刻開始與你共享。
我們的靈魂終於匯流, 一方睜開眼睛, 另一方便會笑,相隔千里也能夠應到對方。
姜忘睡到一半會醒來看看季臨秋,吻他泛紅痕的肩,他額頭細密的汗,然後再緊靠睡過去。
夜色昏沉又寧和, 月光皎潔。
一直到下午一點有人敲門,他們才再次醒過來。
“姜總!姜總你在嗎?”
“嘿?人呢,跑哪兒去了。”
姜忘遙遙應了一聲,披了件外套過去開門, 只虛虛開啟一條縫。
“嚯, 我就知道你在這, ”盧老闆笑道:“早餐沒看見你兩, 午餐又沒見到,再過一個小時又有會開,醒醒吧。”
“多謝,”姜忘看了眼表:“昨晚通宵加班來著,鍵盤都快敲散了。”
“看出來了, 不過奇怪,你人怎麼加班還氣色這麼好,”盧老闆把自家產品材料遞到他手上:“我也是順路來叫一聲, 來來來,是我們新出的護眼燈和學習桌,有機會瞭解一下——回見啊!”
“回見。”
姜忘當他的面收好牛皮紙袋,再次道謝後關門。
再轉身時,季臨秋在摸索穿襯衣,指骨分明地一顆一顆系釦子。
姜忘坐在他的身邊,伸手碰了碰額頭。
還好,沒發燒。
季臨秋瞥來一眼,像是看出來男人在擔心什麼。
“我還好。”他聲音低啞道:“腰疼,下次墊個枕頭。”
“以前我還不信,”姜忘慢悠悠道:“季老師確實腰很好,韌性也棒。”
沒說完被枕頭抽了一下。
胡鬧歸胡鬧,正事當然要辦。
第一天歸教師和培訓方的行業交流,第二天除了自由沙龍以外,還有各大教具和辦公用品的展銷。
姜忘開會時還有點心猿意馬,到場打卡有一半是為了給主辦方面子,第二也是為了挑新老師。
不忘文化早早開始購置地產以方便安置員工落戶,入職即可低價租集體宿舍不說,績效過人送套房子也沒什麼。
他們賺不是快錢,核心目標還是要做老牌經典機構。
有高福利高發展規劃在,第一天就跟不少老師互換了名片,甚至還專門有人來遞名片毛遂自薦。
季臨秋第二天雖然話變少了,一直呆在角落喝咖啡不怎麼走動,但一下午過去,沒等姜忘回來問,名單已經填了七成。
姜忘遛累了回來一看,還驚了一下。
“你怎麼做到的?!”
季臨秋搖搖手指。
“行業機密,不可外洩。”
兩人又了杯紅茶,慢慢吹著熱氣邊喝邊聊,中午來敲門的友商又來套近乎。
“姜老闆好眼光啊,就買走我一批桌子!我跟你們說,我家廠子用的材料可好了,甲醛絕不超標,都是為了學生伢們好!”
盧老闆聊唾沫橫飛,見姜忘聽得心不在焉,又有意討好他,神神秘秘道:“昨天你們走早,有八卦沒聽到,我偷偷跟你們講一聲。”
“看見那邊正在遞簡歷的小姑娘沒?”中年人伸手一指,對著東南角的人影道:“就全場個子最顯眼的那個小矮個,你們可千萬別招她。”
季臨秋神色一動:“她怎麼了?”
“她啊,不省油的燈。”盧老闆談起這種人都覺晦氣,一擺手道:“自己當老師好好的,非改善什麼教師待遇,反對無薪加班,還求校領導建立反性騷擾監察機制。”
“一般正常人哪,那不都是多一不如少一,她呢?恨不搞個工會出來,成天拱火不說,還幫自己學校一個女老師告校長!”
姜忘聞聲看過去,又喝了口紅茶道:“她教書怎麼樣?”
“小捲毛教書還有點本事,以前帶過保送清華的學生,是教物理的。”盧老闆回憶了下酒桌上的閒言碎語,不以為意道:“教書好有什麼用,不會做人一樣得活受罪。”
“昨兒聽那幾個認識她的老師說,女的罪校長以後,足足在學校坐了兩年冷板凳,最後自己終於識趣走了。”中年男人嗤了一聲:“她幫的女老師倒是庭外和解,拿到一大筆調解費就走了,也沒見那人分她半個子兒啊,傻。”
季臨秋與姜忘對視一眼,幅度很小地點了下頭。
等盧老闆走後,兩人找了過去,客客氣氣地請她喝茶吃點心。
被人們戲稱為‘小捲毛’的女老師個頭大概一米五五,褐色短髮燙的很卷,黑框眼鏡架到鼻樑上,顯得臉只有巴掌大。
她也是餓極了,也顧不其他,在侍應生端了蛋糕來以後一頓猛吃。
季臨秋試探道:“不再叫一碗餛飩給你?”
後者用力點頭。
兩人等她吃飽喝足了,才遞出名片和公司宣傳冊,表示歡迎來這裡面試。
“我叫符耳。”女教師推了一下眼鏡,自報家門道:“今年二十七歲,不婚主義,薪資求有抽成分紅和年終獎,年假雙週。”
姜忘很大方地點頭應允。
“如績效好,可以給十四薪。”
符耳今天一整天都在因為薪水問題碰壁,看到他麼爽快,又警惕起來。
“我知道有人在議論我。”符耳皺起眉頭,放下勺子認真道:“我確實在有的情上很計較。”
“先說清楚,我不喜歡參加酒局,接受高強度工作,前提是有對應的薪水,而不是畫個大餅玩人。”
她說聲音很脆,又帶著些先入為主的防禦,像是已經被惹炸毛的小型動物。
季臨秋意外覺會是一個很力的合作伙伴。
現在在不忘教育,他主管英語部,段兆管數學,語文由另一個女老師管,但理科還差高精尖的狠人。
符耳看個子還沒學生高,但也許意外地能鎮住人。
“那很好,”他開口道:“方便試課嗎?”
符耳眨眨眼,覺情況有點誇張。
“我求麼多,你們……居然能接受?”
她完全是被爸媽推到這個會上看看有沒有能找的新工作,連兩天淨碰到一些想低價撿漏的傻逼,張口把兩條談完基本人就跑空了。
姜忘與季臨秋交換一眼視線,把隨身帶的電腦展開,給她看4.0版本的內部物理教材。
符耳接過滑鼠,看速度很快。
她幾乎是掃一眼就翻頁,讓人覺根本沒看清楚題目。
然後微微搖頭。
姜忘觀察她的表情,詢問道:“你覺哪裡不行?”
“題型很多遍,難度也分級了,”符耳的眼睛還在盯著電腦屏幕:“但是……沒有把陷阱整理摘選,核心考點也疏漏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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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裡,”她伸手標紅一段:“基本概念都寫錯了,你們那編書的不行啊。”
動作非常自然,基本是把人情世故丟到一邊,專心研究題目去了。
“行啊。”季臨秋笑起來:“約個時間,裕漢見。”
符耳愣了下,快速道:“那我等下去火車站買票!”
“不用買,我們公司面試老師一向往返機酒全包。”姜忘幫服務生把一大碗餛飩端到她面前:“你是試課透過,我兒包吃包住。”
兩人在icv論壇呆夠四天才走,期間打包了一票老師的聯繫方式。
在回城的飛機上,季臨秋看了眼悶頭做題的符耳,側耳道:“你說彭星望時候……在幹什麼?”
姜忘已經忙到昏頭了,一拍腦袋才想起來家裡還有個小孩兒。
“奇怪,”他也反應過來:“我昨天給他打電話,小孩兒沒什麼反應。”
是擱在平時,早就黏黏糊糊說想我們了,再怎麼也打電話囉嗦好久。
該不會在家出事了吧。
實證明,沒有出事。
兩個大人推門回家的時候,小孩兒正蹲在花園裡發愁。
等玻璃花房的門被譁的一聲開啟,他才發覺哥哥們回家了,慌慌張張回頭。
“——哥!”
姜忘順手把行李箱放下,走過去看他在幹什麼。
然後就看見自家跟花卉基地一樣,擺了滿地的綠芽小苗。
男人笑眯眯道:“彭星望小朋友,你解釋一下發生了什麼。”
彭星望咕嘟咽了一口口水。
“樓下張阿婆……過來送了咱們一袋老家種的瓜子,說炒炒就可以吃了,很新鮮。”
“然後?”
“然後……我想試試……生瓜子種不種的活。”
季臨秋剛換完鞋過來,看見鬱鬱蔥蔥擠在一起的成簇綠苗也呆了。
“你全倒水裡了?”
“我……我就鋪了一腳盆底啊。”彭星望也快哭了:“我哪想到它們全長出來了!!”
麼多向日葵——不移植到土裡全都會死的啊啊啊啊!!!
姜忘沒多說話,袖子一捋端起其中一小捧去幹活。
季臨秋揉了揉彭星望的小腦袋,一塊兒跟種向日葵。
兩人面朝黃土背朝天,在溫室裡流水線種花。
姜忘直犯嘀咕。
“怎麼每次咱們回家都得當苦力……上回拖地這回種花,搞不好下回就得幫忙孵蛋了。”
彭星望剛好抱著又一小盆向日葵綠芽走進來,眼淚汪汪道:“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姜忘立刻哄人。
“沒事沒事,大哥小時候最喜歡向日葵了!”
彭星望委屈巴巴看他:“你不喜歡,你就是哄我開心,我知道。”
“……!!”
季臨秋已經在旁邊笑到捧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