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正式自上級蓋章落定, 邱茉第一個打電話過來道喜,隨後速風集團的許多老朋友也特意發來簡訊,慶祝他的正式歸。
許多人哪怕沒有見過面, 也聽過關姜忘的各種神奇傳說,當初這個人能在虹城空套白狼盤下兩家快遞店, 從零起步一點一滴積累到現在, 既是因為他精準剖析出速風的現狀需求, 更是因為此人實在有魄力敢擔當,在哪行哪業都能成個人才。
邱茉作為區域總經理要經手合同,看到股價分成時還覺得可惜:“你沒多要點啊?”
“哪裡,已經很大方了。”
“也行,頭年度總結時我多給你往上報。”
她車鑰匙一拎, 帶著姜忘去了碼頭。
當下建立交通網絡是各大快遞公司的點,不少高層已經在與國家通力合作,盤下來好幾條火車線路,甚至還打算買幾架飛機進一步加速。
“我先前跟著陳董黃董他們去好幾個指揮部考察過情況, 總覺得還是不對。”
邱茉如今才三十一歲, 能一路成長晉升至高位, 與她的高學歷強執行力息息相關。
哪怕她身形嬌小, 看著妍麗漂亮,碼頭上路過的工人同事照樣會恭恭敬敬喚一聲邱董,甚至特意站到一旁讓開道路,目送他們離開再繼續往前走。
“先前去您家拜訪的時候,您提醒我一句……系統問題?”
姜忘還在張望緩緩駛離的貨輪。
他第一次進入商用碼頭, 對這裡並不太熟悉。
裕漢古時被稱為九省通衢,地理處在中樞位置,確實處處都是商機。
只是他許久未見過山丘般浮沉的輪船, 以及嗅到這樣帶著油墨味的、溼淋淋水藻氣息的江風。
再度回到裕漢,才像是再度開啟自己的人生。
暗褐色江流寬闊洶湧,寬闊到總讓人想要張開雙臂就此墜入,如一粒砂石般回到最初的起點。
他突然在想,自己是怎麼一步一步,新走裕漢的呢?
人好像只要用對勁,找對方向,總能一步步到想去的地方。
只不過這一次,他的身邊個活蹦亂跳的小孩,溫柔微笑的愛人,還擁有了寫著他們名字的新房。
他不再積累毫無意義的存款數字,除夕夜坐在空空蕩蕩的出租屋裡發呆。
此時此刻,賺錢是為了底氣愛任何人。
“姜先生?”
姜忘過神,笑著點頭。
“帶我去中轉站看看。”
省城業務量這兩年也是幾何級式上升,速風不僅承接了許多大企業的貨運商單,也開始跑生鮮蔬果日化雜貨的小單。
後者薄利多銷,雖然一單不成氣候,網購已經處在流行風口,居民樓裡的一個小工作室都可能每天有幾百單快遞要發,緊俏的不得了。
邱茉心展示從外國引進的分流設施,領著姜忘一一看過去,對每一樣的原理細節都能應答如流。
出乎意料的是,姜忘對那些不感興趣。
他沒看那些能智慧裝卸的機械臂,而是順著貨流方向不斷往前走,像在尋找什麼。
邱茉陪同的工作人員本來想幫忙找找,始終沒摸清他的意圖。
“您在看什麼?”
“找到了。”姜忘俯身蹲下,在流水線上隨意拿起一個小件快遞。
“這上面貼的是條形碼,是嗎?”
邱茉意一笑,說起來有幾分驕傲:“速風早在幾年前已經與美國來的高級顧問建立了這個系統,只要一掃這個條形碼,就可以快速查詢到貨物的省市資訊,聽說近其他幾家快遞公司也在效仿了。”
姜忘用指腹劃過這一長條條形碼,又問道:“這個碼,可以儲存多少資訊?”
掃描員一頭霧水,邱茉身後的同事搶答道:“好像有三十位元組。”
“那太少了。”姜忘笑起來:“都不夠說什麼。”
搶答的那人露出不太友善的表情:“這已經是最新技術了,你行你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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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茉轉頭示意那人噤聲,接過姜忘中快件端詳道:“你的意思是,辦法可以讓條形碼儲存更多資訊?”
如果能夠掃一次碼就自動讀取大量資訊,按照日期、地區、快遞類別、易碎易爛等一次分類到位,人工成本相關耗時必然會直線下降。
姜忘摸了摸下巴:“我去問問,我對寫程式不熟,知道該找誰。”
他還真能上。
2014年往後,二維碼就該全國範圍內流行了。
到了那時候,幾乎沒人帶現金出門,小區後門擺個籃子賣白菜的大嬸都自備二維碼,一掃即可轉賬。
時候三十字三百字的資訊差距,足夠決定一個企業的生死。
姜忘出碼頭以後午飯都顧不上吃,端了碗三鮮豆皮就去辦公室裡找季臨秋。
後者剛剛完課,還睡在沙發上小憩。
男人俯身親了一口臉,蹭得季臨秋臉上都是豆角榨菜味。
季臨秋抹了把臉,皺眉笑著看他:“又吃這個,這麼忙啊?”
“幫我查個東西。”姜忘道:“二維碼。”
國內網站他查過了,都還在試用或研究階段,差點火候。
國外的東西……就得拜託季臨秋了。
季老師喝著咖啡查了幾頁,關掉網頁又換了種輸入法。
姜忘坐在旁邊看得入神。
“怎麼換了?”
“這是日本人發明的,我去denso官網看看。”
姜忘伸手一摸,發覺他的咖啡都冷了,很自然地接過杯子拿去洗,新泡好再遞了來。
季臨秋讀日文幾乎沒阻滯,很快把官網資訊看完,眉眼含笑道:“巧了,這家公司開放qr code的使用權,剛好在賣掃碼槍和衍生裝置,我把聯繫方式抄下來給你?”
“嗯。”姜忘勉強在網頁裡認出三成中文字,頭看他:“你到底幾門外語?”
“這個不難,你一個月你也可以拼讀,”季臨秋擺道:“真沒什麼,我們學校能人太多,一提我都心虛。”
姜忘看著他把郵箱電話一類的抄完,低聲道:“真羨慕你。”
“我只讀書到初三,英語單詞都不記得幾個了。”
他他……還是有許多差距。
哪怕姜忘來自二十年後,很多時候,說話做事還是顯得粗糙。
季臨秋帶父親看新房院子時,能很自然地說“往後您就在這蒔花弄草”。
姜忘聽見這個詞,去翻了好一兒字典。
他們相處熟了以後,姜忘時會去季臨秋的書房裡逛,經常借他的書看。
看到連書名都看不懂的英文書,俄文詩集,只能訕訕放到一邊,佯裝並不在意。
在意。
很在意。
他想站的與他一樣高,他想聽懂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季臨秋發覺姜忘情緒有些低落,沒有貿然開口安慰,反而也順著姜忘的思路往深處想。
“你如果空,可以從頭學起。”
姜忘抬眸看他,一樣在思索這件事。
“你是說成人高考?”
季臨秋搖了搖頭。
“先從英語開始,怎麼樣?”
一次只做一件事,做好以後再往更遠處走,不貪多。
“你我玩狙,我你英語,很公平。”
於是姜老闆給自己報了個入門基礎班。
上午去速風公司開,下午在自家辦公室呆著處理書店培訓班的瑣事,晚上跟著一幫小學生從零學英語。
這麼做其實點滑稽。
班裡都是小孩子,座椅也不合適,他便搬了個小凳子坐在最後一排,拿筆記本一樣樣地記。
看得家長們特別感動。
多好的培訓班!!
老闆親自在教室後頭監督老師,這樣哪有人敢偷懶耍滑,小孩兒肯定能學好!!
成年人專注力比幼兒要好太多,小不點們學兩個月的書姜忘一個星期捋完,字母短語都能背能寫了,跳班去彭星望他們班上學英語。
小孩兒本來和同學在上課時偷偷畫五子棋玩兒,冷不丁後排空降一大哥,嚇得差點把筆給折了。
一大一小坐在同一個教室裡,皺眉摸鼻子的動作都一模一樣。
當班老師想笑沒敢笑,繃著表情嚴肅上課。
作業要背單詞,週一背英語的一二三四,週二背蘋果葡萄香蕉,每天十個單詞還要家長聽寫。
姜忘完全沒心理包袱,背完就去找彭星望:“你來抽背。”
小孩兒拿著書一臉窘迫:“大哥……老師的意思是家長抽小孩兒背,我……我還沒背完。”
大哥摸了摸下巴,唰唰唰幾筆把這幾個單詞寫完,自己對照著看。
錯了一個,banana寫成了danana
彭星望看了全程,甚至有種看到學霸後的恍惚。
大哥學習……好用功誒。
季臨秋看在眼裡,很安靜地避開,沒有參與任何過程。
他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對方的自尊心,期待著姜忘蛻變的每一天。
半個月一過,姜忘又跳班一次,開始補小升初級別的單詞量。
臨上課之前,他來到他的辦公室,遞了張小紙條調頭就走,那麼點小緊張。
季臨秋忍笑展開紙條,看清紙上一筆一畫都透著青澀的字句。
[hey,i love u.
just like i love galaxy,as the shineyour ey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