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二十多歲的青年開店做生意, 難免要吃回苦,要麼失手要麼翻車,極少數被運氣之眷顧, 順風順水就地發財暴富。
姜忘在許多人眼裡就是祖墳埋二踢腳的型別。
他們感覺人不光足球算得準,書店選址也淨挑風水寶地, 把城裡個聚寶盆黃金地點全悶聲不吭地搶了。
其實還真不是。
姜忘書店能賺錢全靠來自二十年後的敏銳嗅覺, 以及資深房產銷售的職業眼光。
他能一眼分辨出好條商業街的流量大小, 在東三鋪和西三鋪的細微區別,選址撿漏堪稱一絕。
眼瞅著姜大老闆賺了錢,許多人也跟著躁動,剛過了兩個月就有好幾個書店試圖效仿同樣的經營模式,也像模像樣地賣起奶茶, 招呼學生們進來看書做作業。
然而也就熱鬧幾天,過日又恢復成不景氣狀態。
姜忘思索來去,決定拿現的資金往省城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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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資件事很讓人上癮,種賭博的快感。
此刻各大電商終於有初步營銷的跡象, 五六線小城市也陸續出現網購訂單。
而體經濟正是興盛的時候, 他大把時間在省城立足, 再以此為輻射點, 用更多年把生意逐步擴散至全國。
更妙的是,他清晰記得省城地鐵和後續商業中心的黃金地點。
姜忘做決定很快,前一天晚上想到這個點,第二天早上就開車去了省城裕漢市,到了地方重新加滿半桶油, 帶著相機地圖寫寫畫畫。
他還順手捎了小孩兒尺子,雖然上麵糊了好幾個奧特曼貼紙,但用起來很順手。
條線路交叉一畫, 合適地點當即出現。
他不多猶豫,再次開車過去踩了踩點,又觀察了下附近還在施工,以及已經有很多人家陸續入住的樓盤,快速定下了包含三層的大商鋪。
樓盤是城市的血脈樞紐,哪裡湧動豐富,哪裡便生生不息。
財務沒想到事情麼突然。
“老闆,真的嗎?”
“您不多想想?”
“不用。”姜忘純粹是通知他一聲,轉頭簽好名字,找設計師重新確定門面風格。
一忙就是十天,到最後姜忘索性在附近酒店裡辦了個白金會員,把施工方案完全定好以後才回小城。
回來的那天已經是9月9號,小孩讀二年級都好天了。
彭星望知道大哥去出差了,親爹也去出差了,乖乖地一個人去學校登記報道,一個人去刷卡交學費,一個人去午睡的小宿舍裡鋪被子床單。
他照顧自己很久了,已經足夠嫻熟。
季臨秋剛始還不放心,事事都陪著。
奈何班主任老太太動輒擰眉毛瞪眼,看學生煩看年輕同事更煩,懟著誰都要扯好句。
“八歲怎麼了?老一代八歲那會兒都跟著家裡人下地插秧了,他好歹還學上!”
季臨秋面露不贊同,但還是消失在她面前,不多生事端。
倒是彭星望麻利地料理完學一切,後續天裡要包書皮跑續也應付得很好,回家路上牽著季老師還特意哄他。
“不要擔心啦,一個人也很棒!”
“而且會跟大哥一樣棒哦!”
季臨秋忍俊不禁,低頭親了下小孩兒頭頂,牽著他一起過馬路。
然後直到走完斑馬線,抵達寬闊道路的另一頭,他才看到倚著路燈的姜忘。
男人明顯看到了他親彭星望的那一幕,笑得促狹。
季臨秋眼睛一眨,走到姜忘面前時故意抿著唇。
“你笑什麼。”
“笑了嗎?”姜忘揚起眉毛:“沒覺得啊。”
人十天沒見著,自戀勁兒倒是沒變。
季臨秋橫他一眼,三人默契地一同往回走。
姜忘離家許久,再回來時莫名種新鮮感。
他其實跟彭星望一樣,親身體驗家庭感覺也就這兩個月的事兒,先前習慣了獨狼做派。
現在不光關係緊密的好友,還個需要天天操心的小尾巴,感覺也不錯。
等回到家裡,季臨秋先進屋批改作業,姜忘陪彭星望在夕陽下的小院子裡給梔子花樹澆水,小孩壓低聲音悄悄說話。
“哥哥,明天就是教師節了。”
姜忘哦了一聲,想了想:“錢不夠了?等會陪你去給老師買花?”
“不是!錢我還存了好多!”彭星望一臉‘你個榆木腦袋’的表情:“明天們也要給季老師送花!”
姜忘心想這小孩的黏糊勁怎麼還沒過,又思索幾秒。
“其實好幾個班的學生都會給他送花,你送了也會被淹沒,估計連香味都會串。”
彭星望耷拉著頭,悶悶不樂。
“送禮物太俗,送花也不好,怎麼辦呢。”
姜忘沒想到自己畢業麼多年還得操心種事,半晌道:“還是寫張心意卡吧,你的字……很特別,季老師一定會記住。”
他把那個五馬分屍的比喻咽了回去,沒舍得打壓小孩自信心。
彭星望唰得抬頭,拉著他就去自己房間裡拿賀卡。
書店裡賣個賣得多,店裡小姐姐也喜歡送小孩明信片和賀卡,不知不覺就攛了好多。
彭星望自己挑了個水藍色卡片,還特意給姜忘挑了個明黃的蝴蝶結賀卡。
姜忘莫名其妙:“又不讀小學二年級。”
小孩把筆遞到他鼻子底下:“你也寫!”
姜老闆一臉費解,見他已經始咬著筆頭沉思,自己坐在旁邊有點想走,半晌還是拔掉筆帽跟著寫。
他確實該給季老師寫一封感謝信。
姜忘小時候很窮,家裡根本買不起賀卡。
那時候小孩兒們都攀比,的人送了一枝花都不好意思拿出手,因為家裡錢的小孩會直接送編織精美的花籃到學校,一個比一個用心。
很多同學不光教師節會寫賀卡,聖誕和新年也會特意給喜歡的老師送賀卡,的一打甚至會播放音樂。
姜忘那時候也讀小學二年級,終於能通順地寫行話,內心著隱秘地膽怯。
他後還是撕下一張作業紙,倉促潦草地寫了兩行感謝語,趁著沒人的時候做賊一樣放到季老師和班主任的桌上,還不敢署名。
桌面有好多小孩子的心意。巧克力,花籃,單支康乃馨,會唱歌的賀卡。
他的話藏在抽屜裡,被折的很小,像垃圾一樣,不仔細看都不會被發現。
但自那天下午起,臭脾氣的毒舌老太太對他說話收斂很多。
而季老師放學時特意叫住了他。
“星望,”那時候他也如今天一樣叫他的名字,笑容親切:“收到你的賀卡啦。”
“但是你折得在太小了,差點沒看見。”
季臨秋蹲在年幼的姜忘面前,伸手摸他的頭。
“星星,你以後想對老師說新年快樂,秋天快樂,下雪快樂,都可以寫在英語作業本裡。”
“老師會在改作業的時候悄悄給你畫個小笑臉,表示已經收到啦,好不好?”
姜忘當時大概是穿得太少了,在突然降溫的秋天凍得鼻涕泡都出來了,略狼狽地手背一抹臉點點頭,轉身就跑。
然後在英語本里給他寫新年快樂一直到畢業。
每一年老師都會給他畫一個小笑臉,哪怕沒有任何賀卡。
姜忘把些記憶刻意壓在接近遺忘的隱秘邊緣,以至於此刻再次想起時,表情都不太自然。
記憶會讓人同時處在無助和強大的相悖狀態裡。
他只要想起自己童年的事,就好像會回到處處被動痛苦的舊時間。
記憶裡的季臨秋,和此時此刻在他家客廳裡改作業的季臨秋是同一個人。
他獨自長大,在無法選擇的青少年裡強行尋找一個又一個選擇。
然後成年獨立,以全然能選擇一切的姿態再回到過去。
再面對當年的季臨秋。
是在麥田裡守望著數小朋友的季老師,也是被困在血緣和社會眼光裡的季臨秋。
姜忘想了很久,直到彭星望始往賀卡上粘奧特曼貼紙了,才終於動筆。
他的字和幼年時相比像話太多,但是筆劃深刻,彎折遒勁,藏了很多故事。
男人寫完後仔細摺好,裝回透明卡套裡。
彭星望仰頭看他:“一起給嗎?”
“嗯。”
季臨秋在出神地改著作業,聽到腳步聲時一抬頭,發現彭星望拉著些緘默的姜忘過來。
“季老師!”彭星望蹭到季老師身邊:“想提前送你教師節賀卡,行不行呀!”
“當然可以,”季臨秋笑道:“心啦,讓我看看?”
小孩的字寫得很張揚。
比起先前部首亂飛的五馬分屍式寫法,終於進化到三狗分屍,勉勉強強能認出來。
【禾子老師,你永遠是zui好的禾子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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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臨秋忍著笑讀完,當著姜忘的面又親了一下他。
小孩樂得直冒泡,又轉身看姜忘。
“哥哥也給你寫了一封!!”
季臨秋愣了下,滿是驚訝。
“……真的?”
姜忘平靜地遞給他。
“自己看。”
賀卡一展,只有短短兩行。
【教師節快樂,季臨秋
願你一切光明,永無縛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