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州烤魚。
老闆娘很高興，眼看著一天生意將盡，卻忽然來了十來個人，圍了三張桌子。
連忙吆喝夥計招呼之餘，也對領頭的陳小兄弟熱情道謝。
陳一鳴和一個年輕人單獨坐在一桌，他望著對面坐得筆挺，眉心有痣的那個叫做春的年輕人，笑著道：“沒想到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重逢。”
年輕人臉上有著由衷的笑容，“最開始瞧見你的時候我都有些不敢認。”
“能講講嗎？”陳一鳴難得有些遲疑。
年輕人卻並不介意，“在部隊犯錯誤了，領導還說幫我想想辦法轉業之類的，但我不願給他們添麻煩，就出來打工了。不過你放心，我沒幹過什麼缺德和違法的事情。”
陳一鳴點點頭，並未多想，怪不得能在這兒見到他。
面前這人，正是陳一鳴在初中唯二的真正好友之一，黃冬春。
正因為他的出現，讓局勢陡然逆轉。
冉雄再沒了憑藉，最後只好以一萬塊錢的低價，將電瓶車和對講機等裝置轉賣給了陳一鳴。
但作為交換，陳一鳴接下了十五個員工中願意在他手下繼續幹的八個人，包括那個不久前還是冉雄忠實手下的劉亞軍，讓冉雄省下了一大筆遣散費。
黃冬春掏出自己的煙，遞了一根給陳一鳴，神情真摯地開口，“謝謝。”
陳一鳴笑著接過，“的確，若非有你，我真不會有這般決定。”
但，既然有了信得過的熟手，將步子邁得大一點又有何妨？
事情不可能完全按照自己的謀劃發展，創業就是要隨時準備應對這些未知的意外，不論好的和壞的。
陳一鳴覺得，此番碰到黃冬春，就是好的意外。
黃冬春也很直接，“接下來需要我做什麼？”
陳一鳴捻起一顆煮花生，輕輕一捏，將兩粒滷香的花生米吸入嘴裡，“燕京可不止一個電大。”
他笑望著黃冬春，“華夏也不止燕京一座城市。”
黃冬春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自小聰慧的他聽出了陳一鳴言語中的意思，他真沒想到這個發小的野心有如此之大。
印象中，陳一鳴雖然聰慧異常，但受限於小鎮的成長環境，除開學習以外，並沒有顯示出什麼過人的才幹。
這才三四年不見，居然就已經如此厲害了嗎？
陳一鳴從腳邊拿起兩瓶啤酒，給黃冬春倒上，“嚇到了？”
黃冬春並不掩飾地點點頭。
陳一鳴又道：“來幫我？”
黃冬春再次重重點了點頭。
陳一鳴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好兄弟。”
黃冬春輕聲道：“酒滿了。”
陳一鳴連忙一看，只顧著裝伯夷，酒已經滿了一桌子了。
尷尬地拿著紙巾和黃冬春一起收拾殘局，陳一鳴繼續著剛才的話題，“接下來三天，我先給你們八個人找個地方住下，然後把我對於接下來工作的規劃都告訴你，你讓你手下這些人參加我們的培訓，三天之後，我帶你們去開闢新的戰場。”
“好。”黃冬春軍人本色，沒有什麼廢話。
“行，稍等，我叫個人出來跟你認識。”
陳一鳴給正在曹操快送門店忙活的劉嘉義打了個電話，劉嘉義很快出現在了萬州烤魚。
將兩人互相介紹一番，陳一鳴微微松了口氣，劉嘉義並沒有因為黃冬春只是初中學歷就瞧不起人家，反倒因為其從軍的經歷有些仰慕，而黃冬春對於大學生也是發自內心地尊敬。
挺好。
陳一鳴指著酒杯，“他鄉遇故知，久別再重逢，人生共奮進，這麼多條理由今晚值得一醉。”
黃冬春也興奮地點頭稱是。
他雖然說不出這些話，但意思還是能理解的，面露微笑，“別的不好說，喝酒你可能不行。”
陳一鳴將一個瓶子朝桌上一擺，“來！今晚拼一把，你贏了算我輸！”
黃冬春也低吼一聲，“來！”
劉嘉義左看看右看看，不是太明白你贏和我輸之間有什麼不同，只好低頭默默剝毛豆。
~~
電大三號樓201，宿舍靜悄悄地，只有一坐一臥兩個身影。
劉嘉義坐在書桌前，整理著工作上的文檔資料。
陳一鳴躺在床上，擁著被子睡得口水橫流。
其餘四人昨天下午就已經出發，去往周超位於延慶的家中做客。
陳一鳴雖然很想去見識一下什麼樣的父母能夠培養出這麼【口齒伶俐】的大學生，但無奈事情實在太多，只好買了一條硬中華，請周超幫自己和劉嘉義捎回去，當做賠罪。
周超美滋滋地拿著走了，並沒有告訴陳一鳴他家裡就他一個抽菸的。
早上七點半，劉嘉義悄悄出門，去食堂帶了兩份早點回來。
豆漿多買了一份，這都是經驗。
八點，陳一鳴的手機準時地響起，卻不是鬧鈴，而是黃冬春打來的電話。
劉嘉義拿起接通，嗯嗯啊啊地說了一通，結束通話電話後滿臉佩服。
昨晚他是親眼見證了兩人是怎麼喝酒的。
陳一鳴喝得少些，喝了十四五瓶，黃冬春最後應該得有十七八瓶的樣子。
十二點左右，黃冬春還組織其餘幾個員工過來敬酒，每敬陳一鳴和劉嘉義一杯，他就陪著喝一杯，然後將這幫人趕回去睡覺，他陪著陳一鳴一直喝到了凌晨兩點。
現在，八點鐘準時就打來了電話，電話中的聲音清醒而鎮定，不愧是兵哥哥啊。
劉嘉義將陳一鳴搖醒，陳一鳴強忍著疼痛欲裂的頭坐起，從桌上抓起一杯豆漿便猛灌了下去。
溫熱的豆漿化作一股暖流，稍稍驅散了不適，乾涸到極度缺水的身體得到了補給，陳一鳴的臉色這才稍微好看了點。
劉嘉義一臉擔憂，“你能行嗎？要不上午再休息休息，
那邊的事情下午再說？”
陳一鳴呼出一口濁氣，口鼻之間依舊有濃濃的酒味，搖頭道：“沒事，醒酒我有經驗。”
曾經縱橫酒場的他早已總結出了醒酒四件套，喝溫水、洗熱澡、吃飯、拉屎。
一套流程下來，酒基本就能醒個六七成，不影響工作。
如果還能再簡單運動運動，出出汗，就能有個八.九成，沒有任何問題。
他拿起洗臉盆和毛巾，再提上一壺開水，就去了水房。
洗了個條件簡陋的熱水澡，刷牙漱口之後，又將劉嘉義帶回來的早餐吃掉，去廁所美美蹲了一泡啤酒翔，便已經神色正常。
收拾出門，來到位於城北市場非常快送的門店。
黃冬春帶著其餘七個員工已經等在了這兒。
劉嘉義領著黃冬春等人分做兩趟將冉雄買來才用了一週多點的二十輛電瓶車、保溫箱等東西運送到了電大北門的那個空閒房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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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一鳴就跟冉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除開電瓶車，還有五十個對講機。
有三十多個放在合作的商家手裡，此刻能交割的只有十八個。
那三十多個今天下午冉雄要陪著陳一鳴走一趟，順道陳一鳴也要跟他們建立合作，將業務接過來，剛好利用國慶七天的淡季適應一下。
冉雄的眼中滿是不甘，同時又有些不解。
他最終同意了陳一鳴的收購請求，原因很複雜。
電大不讓外來電瓶車進只是其一，跟陳一鳴的競爭威脅到了他非常烤翅大本營的生意是其二。
最關鍵的，其實是他發現自己想簡單了。
雖然這個生意乍一聽能賺錢，並且不費自己太多精力，但是他先前忽略了一個假期的問題。
每年加一起兩個多月將近三個月的假期，那就是學校生意的致命弱點。
學生放假，租金可不放假。
如果其餘九個多月的利潤不能很好的覆蓋這段時間......
這也是許多學校周邊看似生意還不錯的店之所以會關門的原因之一。
所以，他很好奇，陳一鳴如此大張旗鼓地操作，是真的盲目樂觀，還是有什麼他沒想到的地方。
他嘆了口氣，“按照你說的，這八個人的住處我會為他們留三天，三天之後沒搬走就別怪我了。”
陳一鳴點點頭，“放心，回頭我們班、我們外聯部聚餐這些，都優先考慮非常烤翅。”
冉雄一臉無語，一本正經地談著幾萬塊錢的生意，轉頭就是學生班級聚餐；
原本雙方還打死打活，轉頭就是我來照顧你生意；
這種撕裂的違和感，讓他愈發難受。
哎！
“差一點，你就是我的女人，差一些，就和你共度一生。”
冉雄的電話響起，已經換了鈴聲。
卻在此刻依舊應景。
“好了，不跟你多說了，東西你拿好，我要去店裡了。還有幾個員工等著給他們結工錢呢。你說那些人是不是傻，接著給你打工不好嗎？”
陳一鳴笑了笑，遞過去一根煙，揮手作別。
站在原地等著劉嘉義他們回來的當口，陳一鳴莫名覺得有些孤寂。
跟萊哥好久也沒聯絡了，本著不當舔狗的心思，蘇萊一天不聯絡他，他就一天不聯絡蘇萊。
跟寧昱......好吧，自己也從來沒對她產生過任何想法。
跟楚夏，這小妮子每天都躲著自己，也不知道犯什麼傻了。
三根汗巾的情分就不管不顧了不成？
好好一個縱橫情場的渣男重生之後活成自己這樣，也是沒誰了。
~~
後海，遊人如織。
蘇萊和楊寧真緩緩坐在一間臨街商鋪的二樓窗邊，喝著價效比極低的飲料，望著下方的人頭髮呆。
“小萊，我怎麼感覺你最近有點魂不守舍的啊？”
“沒有，你的幻覺。”
“......”
“小萊，這麼多天假我們上哪兒去玩玩唄。”
“出去看人頭嗎？”
“......”
“小萊，你變了。”
“沒有，你的幻覺。”
“小萊！我生氣了！”
“沒有，你的幻覺。”
“......”
楊寧真躺在沙發上，手舞足蹈，一臉無可奈何的鬱悶。
蘇萊卻一直兩眼發直地看著樓下的人群。
楊寧真只好自己百無聊賴地撥弄起手機。
“寧真，寧真！快過來！”
蘇萊卻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指著樓下驚呼道。
楊寧真連忙湊到窗邊，卻什麼熱鬧也沒看見。
“看那個人，嗯就是那個坐在那兒戴個眼鏡的。”
“我看見了啊，不帥啊，甚至還有點猥瑣。”
“哎呀，不是啦！你過來，我跟你說......”
......
趙聶已經二十七歲了，畢業之後留在燕京打拼已有五年。
如今，他最大的心願就是找個女朋友。
他自認長相也還過得去，打扮也不差，想不通那些姑娘為何一個個瞎了眼的就是不跟他好。
大學同學給他介紹過一個，兩人一起去吃飯，原本他打算去買單的，可那個姑娘死活堅持要AA制，趙聶沒辦法，只好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五折優惠券，沒想到那個姑娘轉頭就給他電話拉黑了。
罷了，不懂得勤儉的女人。
後來自己在網上學攻略，戀愛達人們說要多說情話。
公司大姐給他介紹過一個，相處得還挺好，他便摳破腦袋動不動來點動人的情話。
直到有一天，他說【願你對他怦然心動時，他也對你手足無措】
姑娘想了想，回了他一句，【好好的感情為什麼要搞得
跟心臟病遇上帕金森一樣】
生氣的他，主動將姑娘拉黑了。
算了，不懂得浪漫的女人。
又到了後來，他在飛機上遇到了一個很漂亮的姑娘，雖然她有一個很沒有禮貌的表弟，但姑娘的絕色已經征服了他，在萬米的高空相遇，落回塵世的愛情，還有比這更浪漫的事情嗎？
可是，那個姑娘卻在利用了他的善良之後變了臉，說好的吃飯也不請了，發短信也開始敷衍了。
絕了，不懂得誠信又不懂得禮貌的女人。
他並不氣餒，又在網上研究了許多的攻略，像酒吧、夜店這些地方，雖然也能找到姑娘，但他並不是太相信抽菸喝酒紋身墮胎依舊是個好女孩的說法，更何況他也沒錢吸引這些好女孩。
終於一條思路吸引了他，在熱門景點，找個座位一個人坐著，總會遇到形形色色跟你拼桌的人，緣分就在一桌之間。
你就像是面試官，那還用刻意相親。
他覺得這法子可行！
關鍵是不貴。
於是今天一大早，便捯飭整齊，穿上最帥的衣服，抹上最硬的髮膠，來到了後海。
挑了個名氣最盛的咖啡店，獨佔了一張桌子，便從包裡掏出一本書來。
剛開啟翻了一頁，便連忙臉一紅，將《金瓶梅》塞了回去。
瑪德，昨天看了居然忘了取出來。
鬧了個臉紅，他才掏出精心準備的《挪威的森林》，隨意地翻著。
在包裡還放著一本《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那個戀愛達人的攻略上說要根據對面女子的氣質隨機應變。
可這哪兒看得進去啊，趙聶實在無聊，偷偷摸出手機，準備看看手機上帶勁的網絡小說。
忽然，一個甜美的嗓音在一旁響起，差點嚇得他把手機扔出去。
“帥哥，這兒有人嗎？”
趙聶的雙眼頓時被來人的豔光照亮。
姑娘身量不低，網球鞋上緊身牛仔褲將兩條修長的大腿繃得筆直，上半身穿著一件寬鬆的米白色襯衫，頭髮是時下最流行的丸子頭，五官不用多說，比聲音還甜美。
這樣的姑娘性格一定很好，在一起過日子也很舒服吧，孩子生下來要是隨她肯定很漂亮，不管男女我都不在意......
“帥哥？”
姑娘見趙聶沒有說話，只好又喊了一聲。
“哦，在的，謝謝。”
從美夢中驚醒，趙聶語無倫次地答應著。
姑娘笑了笑，又問道，“這兒有人嗎？”
明媚的笑容，比陽光還動人，晃得趙聶心肝都在顫動，連忙道：“沒人沒人。”
心中就差給寫攻略的戀愛達人點香了。
“咦？帥哥，你的手機好別緻啊！”
姑娘坐下來就主動找起了話題。
“嗯是嗎？我也這麼覺得。”
趙聶穩了穩心神，笑著答道。
雖然他並不認為一個買成五千多塊錢，用了兩年的破手機有什麼別緻的。
但他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少年，早有了許多的改變，知道該怎麼迎合姑娘的言語。
“你賣嗎？”
姑娘的詢問直接而突兀，讓趙聶先是襠下一涼，接著菊花一緊，再接著也不知道該涼還是緊了。
他看著姑娘那俏麗的姿容，想拒絕又怕錯過，“我......賣還是不賣啊？”
姑娘臊了個臉紅，指著那個磨出了一道道奇怪劃痕的手機道，“我是問這個手機賣不賣？”
趙聶愣了愣，“你要買我的手機？”
姑娘點了點頭，“我覺得它很好看，好像是一個跟我失散多年的好朋友。”
趙聶使勁瞪大了眼，看著面前的姑娘，多漂亮一人，怎麼就腦子不好使了呢！
自己這破手機不是爛大街的貨嘛。
想了想，趙聶還是婉拒了，“姑娘手機我還要用呢......”
話才剛出口，姑娘便摸出了厚厚一疊現金，擺在了桌上，可憐兮兮地道：
“那你可不可以不用啊？”
趙聶瞄了一眼厚度，至少在八九千的樣子，足夠自己再買一個新的，還能再剩下一個多月工資了，頓時將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喉頭滾動，再嚥下一口口水，“也不是不可以。”
話音一落，姑娘便一把抓過了手機，然後將那疊現金推給了趙聶，“說話要算話哦！”
“那個，你好歹讓我把電話卡取出來吧？”
“不行，缺少了任何東西它都是不完整的！”
姑娘的拒絕很是乾脆，從一個腦子不正常人的角度來看，這個邏輯是完美的。
於是趙聶只好又妥協一步，“那我把通訊錄抄一下沒問題吧？這些電話還是很重要的啊，不行我就只有不賣了。”
姑娘猶豫一陣，“好吧，那你就在這兒抄，我看著你！”
趙聶翻了個白眼，若不是看在這將近一萬塊錢的面子上......
等趙聶抄完了電話，還沒來得及揉一揉發酸的手腕，姑娘說了聲再見便一溜煙跑了。
趙聶趕緊將錢一點，竟然有足足一萬！
高興的他對那個舊手機並不在意，除了通訊錄沒什麼好留戀的。
也就一些撩騷的簡訊沒刪而已，反正那個腦子不正常的姑娘也不認識自己。
想到這兒，他乾脆起身，先去買個好點的手機，再折騰下半身......咳咳，下半生的事情吧。
另一邊，楊寧真舉著一個舊手機一臉邀功地走向蘇萊，“小萊，怎麼謝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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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九日晚上，陳一鳴跟冉雄一起，將那些商家的業務重新談定，簽訂了新的合作協議，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回宿舍。
叮！
一條簡訊進來。
真實的蘇萊：一鳴，最近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