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刃突然就陷進溫柔又有力的胸膛裡, 一時間腦子裡亂糟糟的。
甚至連眉角的尖銳疼痛都能夠被忽略不計。
這……這麼多人呢。
老師居然在抱他。
“老……老師。”他很沒出息地回抱住他，小聲道：“你先鬆開我。”
裴如也維持著這個姿勢, 側頭看著姜恕道：“您先去休息, 這邊我來照顧。”
姜恕沒想到裴總連著四五天加班, 還有空過來看他們一眼：“你直播平臺那邊就位了？”
“在除錯，可以遠端辦公，問題不大。”
裴如也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耳朵尖，少年低低嗚了一聲。
“多大人了，還跟老師撒嬌呢。”姜恕撓撓腦袋, 晃晃悠悠站起來：“我是累的夠嗆, 資料原件給張助理了, 你記得查。”
“好, 您這邊不用擔心。”
“醫生說是否留疤要看之後的恢復情況, ”姜恕走了兩步, 還是沒法從緊繃狀態裡緩下來：“裴老闆，你要是認識更熟這方面的事情，也幫忙聯絡下。”
“一定會的, 您去睡吧。”
“年紀大了……熬不動啊……”
等姜恕走了之後, 裴如也拍了拍少年的肩。
霍刃默默鬆開手，重新趴回桌子上自己呆著。
老師沒來之前, 他再疼都能自己忍著，天塌下來都敢搶著扛。
老師一來，心裡那些哼哼唧唧全都想往外跑，偏偏多抱一會兒都不行。
怎麼不能靠著坐呢……不開心。
謝斂昀沒來由地打了個激靈。
“我來客串一會兒代理經紀人。”裴如也接過王叔手裡的資料夾, 從善如流道：“姜恕級別太高，一般小經紀人沒法插手這件事，以後碰到需要代班的情況，也可能由我來跟你們對接。”
謝斂昀還在歪頭觀察疑似在搖尾巴的霍刃。
隊長怎麼氣質都變軟了……剛才還迷之鐵血真猛將啊。
“首先是，”裴如也點開平板，確認郵件裡的分析報告：“霍霍的保險賠償問題。”
“誒？”
“公司為你們六人身體的不同部位都有單獨投保過，”男人把平板調轉過來，給他們看目前的評估資料：“霍霍臉部受傷，預計會得到的保險金額在三千至八千萬，具體數值需要等雙方溝通協調。”
國外資深外科醫生的雙手投保金額都高達數百萬美金，國內頂尖藝人的五官保險只高不低。
業內傳聞有頂流貌美女明星為自己的臉保險過億，確實情有可原。
霍刃同樣愣住，下意識地摸自己眉角紗布。
“那如果我傷疤長好……”
“合同條款裡都有明確劃分，這個不用擔心。”
如今超一線藝人的稅後收入才兩億到三億，spf內部還要算公司分成和前期培訓費用，實際年收入並沒有微博謠傳的那麼虛高。
突然能得到大幾千萬……意味著他個人資產會以更快速度膨脹。
“老師，”他再次開口，當著其他哥哥弟弟的面問道：“如果我能拿到這筆保險金，我能入股spf麼？”
裴如也眸子微眯，不緊不慢道：“要看你具體資產狀況。”
“我有做投資，”霍刃雙手按著桌沿道：“我也想成為spf的股東。”
“認購股份超過一定數額需要跟證監會打招呼。”裴如也淡淡道：“這件事我記下了，等進度確認了來找你談。”
“第二件事，”裴如也調出另一份pdf檔案，遞給他們輪流檢視：“依據霍刃之前提出來的這個創意，我們做了一檔直播綜藝設計。”
“名字叫《皇冠檢察官》。”
明星和網紅和普通人是有區別的。
首當其衝就體現在距離感上。
如果一天七八個小時都在網路直播，把自己吃喝拉撒都無所保留的暴露在公眾視野中，再出名都只能算網紅——因為毫無神秘感便意味著無法走上神壇。
在紙媒時代，明星一直是對於普通人而言很遙遠的存在。
後來有了部落格、貼吧、微博，他們的作品和私生活都開始被充分曝光，成為娛樂世界的組成元素之一。
微博短小精悍，還能讓粉絲們有種自己可以隨時和心儀明星互動的錯覺，因此在短短時間內快速普及走紅，無人不用。
“直播意味著真實。”裴如也看向他們：“但你們的真實不能暴露太多。”
遠香近臭，分寸必須把握好。
霍刃接過池霽遞來的平板，目光落在《皇冠檢察官》的鎏金花體字上。
這也許會是反殺契機。
“我們和姜叔商議的方案是，今後一個月直播節目一次，並且開放彈幕和流動評論區進行實時互動，但後臺會保留三到五分鐘的延遲，並且用關鍵詞機制對評論內容進行篩選。”
謝斂昀突然站了起來。
“裴總。”他鳳眼中含著怒意，語氣冷硬：“我不介意把事情捅的更大一點。”
裴如也微微頷首：“我不反對。”
此時此刻，微博熱搜已經被兩個頭條霸佔。
#霍刃受傷或致失明#
#失控粉絲攻擊謝斂昀#
寶石們在謝斂昀出事時不敢貿然站隊，都在下場保全團轉移話題。
從去年年初開始，廣場裡出現大量以假亂真的粉絲號，在表演脫粉和粉轉黑的同時還在擾亂他們的控贊，把原有秩序攪的一團糟。
——而且訓練有素，分工清晰，完全是拿錢辦事的專業團隊。
寶石大粉第一時間把可疑跡象報給了spf，安排可靠的網路潛入不同男團粉絲群去尋找線索。
今天謝斂昀出事，他們甚至有種‘果然如此’的應驗感。
一模一樣的套路，比過去更強更狠的攻擊頻率，完全就是奔著拆團去的。
皇冠絕不能拆，少一個人都不可能是皇冠。
出事以後不久，corona的十幾個大粉頭同步聯絡到雲朵那邊的老粉頭，共同轉移熱度做維護工作，儘可能的把那些譁眾取寵的‘表演粉’給驅散卡走。
幾大官媒平臺新聞評論區被率先佔領陣地，雖然有不少暴躁路人指責他們打擾自己吃瓜了，但並不影響整體觀感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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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後就是a級營銷號和b級營銷號的分戰場。
這件事和從前性質不一樣的地方在於，寶石大部分是糰粉，唯粉們也會幫忙宣傳專輯控評出力。
但謝斂昀出道時間最早，在接近十年前就開始積累人氣和粉絲，國民度一直線上。
他粉絲眾多，知道他的路人更多——太多人在等待一個自己熟悉的大明星墜落崩解。
抄襲不抄襲其實不重要了，看的就是個熱鬧。
寶石和雲朵們全都焦頭爛額的在分任務調戰術，在得知霍刃為了保護謝斂昀受傷時全都懵了。
受傷了？！到底是粉絲還是有別的人混進來了？！！
保安幹什麼吃的？？
誰幹的？抓到沒有？起訴流程做了嗎？！
斂一朵雲：草他媽，想讓我本命脫團單飛了，這是什麼廢物公司連藝人都保護不好？保安掛彩我能理解同情，憑什麼保安都掛彩了他們還受傷？？
小寶石：樓上這位姐姐你冷靜點，脫團單飛對現在情況沒有任何好處。希望spf儘快出面說明事態，並且將惡意傷人者繩之以法。
ona無雙：大家本意都是好的，我覺得最近評論區控贊還有別的人在做，一直有人頂黑裝粉言論，很詭異……spf能不能儘快出來說明情況？
棉花雲朵朵：我相信謝謝不會抄襲！黑子們要點臉收這種錢不怕出門五百碼嗎？！自己人話都說不清楚空口白牙懟獎盃拿滿的我哥，嗬——呸！
下午五點三十二分，spf終於再度發聲。
而這一次的公開說明，是配影片的。
第一條微博是官方格式的時間說明函，將起因經過處理措施和藝人情況都進行了完整解釋，措辭嚴謹滴水不漏——當然只有粉絲會認真看，路人對這種東西壓根不感興趣。
第二條微博影片，則完全超出了人們的想象。
——影片內容是一段筆錄審訊。
他們在中午十二點將涉事粉絲龔某控制住並送去公安局，由警方進行官方筆錄詢問。
龔某初時情緒非常激動，大吼大叫謾罵不止，表現的像個極端精神病人。
在四十分鍾之後，她的力氣終於消耗乾淨，警察才開始盤問。
“你為什麼要蓄意傷人？”
“謝斂昀——他不配！！我喜歡了他十年，他居然——”
“也就是說，你是他鐵桿粉絲，是嗎？”警察打斷道。
“是，我當然是，從他出道的時候我就——”
“請說出他的作品，至少八首。”
龔某愣了一下，磕磕巴巴地掰著手指頭數，倒是全都說出來了。
警察隨即拎了臺膝上型電腦出來，把spf臨時剪輯好的音訊播放給她聽。
“這一分鐘的音訊片段裡，一共有十首歌的片段集合。”
“我問你，這裡面出現過謝斂昀的幾首歌？”
錄影中的龔某呆若木雞。
“我再問一遍，”警察不耐煩道：“這裡面出現了他的幾首歌？”
女生磕磕巴巴道：“我要再聽一遍。”
“你不是他的鐵桿粉絲嗎？”
音樂再響過一遍，女生的表情變得茫然又慌亂。
評論區都已經忍不住了。
“特麼的她到底聽過歌沒有？？這裡頭有三首網咖超市燒烤攤哪兒都是，她居然還沒聽出來？？”
“操了，就是這個傻逼在砸酒瓶子傷人？？她是用腳指甲數的十年？？？”
“我也是服了，收錢辦事好歹有點職業精神行不行！”
“三首，”她快速道：“他的新歌我沒聽熟，至少這裡面混了三首。”
警察反手把膝上型電腦合上，扭頭看旁邊的spf負責人。
負責人面無表情：“一首都沒有，這是戚麟的新專輯。”
-2-
影片一出，寶石跟雲朵們簡直揚眉吐氣。
就知道有！人！下！黑！手！！！
黑裝粉扔玻璃瓶都出來妖怪現形了，微博這些傻逼表演團還遠嗎！！
脫粉脫粉臺詞敢不敢找你們導演要點新鮮的！！！
路人看熱鬧從來不管到底哪邊才對，撕逼厲害挑事大就能給他們打雞血。
雖然還有一撥人死咬著謝斂昀不放，說‘這女的估計是神志不清，但謝斂昀抄襲沒得跑’之類的云云，但更多人由衷地希望看到更刺激更鮮血淋漓的大場面。
巨巨是只猹：[賈寶玉-撕的再響些.jpg]這個反轉很厲害啊……現在真人和網路真真假假已經看不清楚了，我只希望我家愛豆別碰到這種事情。
啊頭髮不夠了：這三天的瓜已經嚴重耽誤我推畢業論文進度了可惡！所以情況到底怎麼回事！幕後黑手抓出來了嗎？這女的收了多少錢啊會被告嗎？摸魚摸的好快樂噫嗚嗚噫……
這則影片莫名得到了[每日沙雕時刻]的智慧tag，並且被大眾反覆收看，播放量分分鐘破了千萬。
更多人的戾氣攻擊欲被這個智障內奸化解成噗嗤一笑，甚至紛紛戚麟過來看笑話。
戚麟小朋友迅速回應。
戚麟：[轉發影片]哈哈哈哈哈哈哈謝謝你喜歡我的新歌
反裝忠跳反這套操作實在太騷，以至於討論度被進一步發酵。
spf隨即公告目前的起訴進度，將涉及名譽侮辱和人身攻擊的核心人員全部公佈。
熱度被一步步推到高峰，真真假假混亂到讓人再也看不明白。
沉默許久，被艾特過數十萬次都不出來回應的謝斂昀終於微博上線了。
謝斂昀：那位特意做影片說我抄襲的堅果不是果，這週末過來直播遛遛，有什麼話咱當面聊，你敢不敢？
大夥兒這回真精神了。
這是什麼？？
這是明著下挑戰書啊！！
微博上廢話太多術語太長他們懶得看，但是直播撕逼他們就是翹課都要看啊！！！
從過去到現在，哪個明星被造謠誣陷不是慫在經紀人和公司後頭，下場那就是丟了逼格和神秘感，出事就瞬間閉麥裝孫子不是一回兩回了！
謝斂昀果然跟一般的平庸明星不一樣啊？！這都敢出來面對面硬剛？！！
人群開始一窩蜂的瘋狂私信堅果不是果，起鬨催他出來幹活。
“哥們你不是什麼都懂嗎？！來啊出來打辯論賽了！”
“怎麼十分鐘都沒動靜啊，你不會是慫了吧？謝斂昀被罵成這樣他都沒慫，你倒是回應啊？”
“半個小時過去了……謝斂昀發微博之前都在點贊別人微博，這回啞巴了？你影片假的吧？”
於此同時，spf公關部燈火通明。
謝斂昀和薄玦在聯合公關部部長制定節目流程和反擊套路，龍笳在聯絡技術大佬幫直播平臺穩定線路以及做安全防禦。
池霽在幫他們煮夜宵，梅笙遙跟著哥哥們心驚膽戰跑了一天，累的窩在沙發上睡覺。
霍刃抿著咖啡，在看見輿論風向轉變時松了口氣。
老師和他才是這場風波的幕後主使。
想要反擊，第一步就是扭轉思路。
人們的狂歡欲會化作匕首，但這把匕首也可以同樣被調轉方向，對準皇冠的敵人。
spf不可能明著把對家公司拉出來開刀，至少可以利用這個影片重申謝斂昀有多被針對。
《皇冠檢察官》這檔直播綜藝一旦推出，極有可能會破壞當下的遊戲規則。
而這也是他們想要的。
直播，意味著沒有剪輯，意味著臨場反應。
當初姜恕帶著霍刃和一眾高層開會，最終都得到了統一結論。
新時代的輿論攻堅戰，核心原則是‘說破無毒’。
人們不再關注公關文案，也不再信任所謂的權威和專家。
他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
——哪怕那些東西已經被資本篡改操縱過。
說破無毒，把隱秘晦暗的事情挑破講明，反而會讓看客們一鬨而散。
“老師，你覺得他們會應戰嗎？”
霍刃靠著椅背，目光落在跳躍重新整理的資料上。
程式在即時抓取當下話題廣場裡的關鍵詞，不斷彙報事態進展。
裴如也還在凝神看他眉角的白紗布，半晌才道：“你覺得呢？”
霍刃沒注意到他的凝視，注意力還停留在工作中。
“這一策出來，他們應或者不應，我們都佔絕對優勢。”
因為“堅果不是果”明面是個up主，看似是由他獨立分析剪輯出這樣精密而煽動性強的影片。
實際是一個團隊，影片也是團隊拼湊合成的結果。
這個up主只是被推出來的木偶而已。
——誰又能讓木偶開口思辨呢？
裴如也收回目光，繼續陪他談工作。
“還要再加一重保險。”
“確實，”霍刃早已習慣從他的寥寥數語中找到核心：“一旦對方應戰，找了個專業分析師出來說自己是堅果，免不了要跟謝謝談樂理知識。”
直播如果變成複雜艱澀的理論研討，很有可能會勸退大批觀眾，事倍功半。
所有看客本質是要看個樂子。
“要不……我們找個團隊來做段三分鐘小動畫，怎麼樣？”
裴如也笑著看他。
“已經找好了。”
所謂的‘創作動機’、‘旋律發展’之類的名詞，外行人聽了只會一頭霧水。
但如果把歌曲的創作流程，用蛋糕烘焙、奶茶製作、小豬蓋房子之類的簡單動畫來表達，三分鐘內簡單粗暴的把全部內容講明白，吃瓜群眾會增加更多的參與感。
“公關部已經請到了音樂學院的知名青年講師，還有拿過紅石獎的知名動畫團隊，共同合作科普，力求簡明扼要。”裴如也幫他把衣領扶正，語氣平緩：“我們會贏的。”
霍刃終於發覺他們坐的有些近。
此刻辦公室裡其他人都出去開會了，他的隊友也在其他房間或忙碌或休息。
……只有他們兩人坐在電腦前，椅子都靠在一起。
霍刃再想開口，思維就沒法往其他事上靠了。
老師……他……
他突然又想起來白天的那個抱抱。
所有人都在，連姜叔都在，可是老師就是這樣快步衝過來，把他抱緊的時候還記得避開傷口。
老師也很在意我吧。
少年唇間揚起笑意，又莫名有些失落。
過年出事時是抱抱，現在還是……
好想被老師親啊。
可是自己也不是小孩了，連被親的理由都找不到。
裴如也見他低著頭半晌不說話，抬手把電腦合上，聲音低緩。
“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霍刃跟著抬起頭，有些慌亂。
這才和老師單獨相處多久，走了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
他不把滿腹心緒說出口，眼神的失落卻不加掩飾。
裴如也單手撫著他的肩頭，忽然低頭聞了下少年發側。
白玫瑰與琴酒的香氣淺淺交錯。
發側被輕觸一剎，彷彿點到即止的吻。
“嗯……”他淡笑道：“很好聞。”
霍刃像被叼住後頸般，這一秒不敢動也不敢問，甚至希望他再聞聞自己。
老師剛剛難道是親我頭髮了嗎？！
他頓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看向男人。
裴如也察覺到他害羞了，輕聲道：“不逗你了，早點休息。”
“老師。”
“什麼？”
霍刃眨眨眼，起身湊過去輕輕蹭了下他的脖頸。
我是傷員，今天撒嬌也不過分。
不許你討厭我。
裴如也怔在原地。
少年鼻尖是涼的，發稍是軟的。
就這樣輕輕蹭在鎖骨旁邊，親暱又溫存。
“海洋調和你特別配。”他慢慢道。
我每次聞到都會覺得好喜歡。
裴如也清醒過來，意識到這樣的互動快要過界了，伸手想要推開他。
可是霍刃把臉頰抵在他的鎖骨前，悶悶開口。
“老師，我今天好疼啊。”
“再靠一會……就一會兒。”
裴如也發覺自己拿這小少爺完全沒辦法，皺著眉頭訓他。
“出事怎麼自己過去擋，傷到眼睛怎麼辦？”
霍刃小聲道：“沒想那麼多。”
他當時離昀哥最近，完全是出於本能想保護他。
“……不要再有下次。”
霍刃以為他生氣了，往後縮了半寸，仰起頭想再解釋一句。
淺淡的吻卻無聲落在紗布旁。
“親一下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