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茗在雙方距離數丈之遙時停下了腳步。
“蓬萊山輝夜……嗎？”
“妾身失禮了。”
只是嘴上這麼著，少女卻側臥在玄關上，並沒有絲毫起身整理儀容的打算。
也是懶的可以。
“恕我冒昧，請問，您就是數天前人間之裡舉辦的那場遊戲祭典的幕後贊助商吧？”
“啊啦，一上來就打算直球嗎？”
“這麼起來，看來我並沒有來錯才對。”既然立刻就猜出自己的用意，無疑是知情人。
只是，看起來有些有恃無恐的樣子。
……難辦啊。莫茗站在那裡揉太陽穴。
“啊啦，博麗巫女的老師，稱呼我為‘您’，是不是有太客氣了？”
在莫茗看來這並不算客氣。
來這片即使是《幻想鄉緣起》中也未著明、突然出現地神秘竹林之前，莫茗是好好做了功課的。
蓬萊山輝夜，所謂的月之公主，活了無數歲月仍舊保持著美貌，關於她的傳也算是有典籍可查的。
雖然不懂上白澤老師在起時那一臉微妙的表情所包含的意味，但莫茗相信她的評價——這個蓬萊人擁有著能夠匹敵大妖怪的實力。
如果幻想鄉里也擁有所謂‘常識’的話，不想死就別以貌取人——這應該是很重要的一條。
“不論是知識還是閱歷，蓬萊人都足夠當任何一個普通人類的導師的，我想我尊稱一聲‘您’，並不過分，何況，”莫茗笑，“輝夜公主的傳即使是人類這邊也能夠追溯到無比久遠時期了，即使以年齡來……”
“在什麼失禮的話，”雖然聲音不大，也並非堅決的語氣，但常年處於上位者的氣場仍舊讓她的話顯得不容置疑，“少女對年齡方面的話題可是很介意的哦，會記仇的哦。”
莫茗面無表情地了頭。
他的目的，並不是來這裡和這個年紀比自己祖母的祖母還大不知多少輩的美貌公主扯淡的。
“如果您真的是主辦方，能不能請您辦個事呢？”
“先好，私可什麼都沒承認哦……那麼，在此之上，私能否聽聽你的請求呢？”
“啊，那個啊...首先想請您跟我去趟神社，幫忙向靈夢解釋一下，這次祭典鬧出的危險全部都是因為你，如果能再向靈夢道個歉什麼的就再好不過了……方便的話，再和我一起去一個人類除妖師的墳前上一炷香。”
蓬萊山輝夜似乎被嚇到了，坐了起來，長髮垂到玄關上，愣楞地盯著莫茗。
突然抬起手臂，以袖遮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呵呵……哈哈哈……”
一副被戳中了笑的樣子。
隨後收斂笑容，放下袖子。
身體微微後仰，兩隻手撐在玄關上，看起來就像普通少女一般的俏皮姿態，只是口中卻著毫不容情的話。
“是私太高估你了嗎……那麼，先不提你委託的內容，既然你是請求，那麼……”
話間突然變得清冷的聲音，滲透出汩汩寒意。
“到底是請呢？還是求？”
莫茗嘆了口氣。
不愧是活了千年的蓬萊人，這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家氣度。
但很可惜，要上位者的氣度，未必有人能鎮得住自己。
莫茗笑容不改:“算是…求吧。”
“那麼……既是有求於人，這就是莫茗閣下的態度嗎？”
“我也很苦惱啊，”莫茗撓頭，“因為我是個普通人。”
“有何干係嗎？”
“當然有啊，我想在我們家巫女面前保持威嚴啊，”莫茗苦笑，“但是我只是個普通人。”
“不理解。”蓬萊山輝夜搖了搖頭。
“我也想好好的鞠躬彎腰啊，但我只是個普通人……”
“在什麼……”
“因為嘛，你知道的，普通人有一大堆無聊的負面情緒，比如遷怒什麼的……這次祭典之前我就察覺到了危險，但我還是參加了……為此我可算是被巫女罵慘了……但是普通人嘛，總想著遷怒什麼的……我就在想，憑什麼只有我一個人捱罵啊……你看，”莫茗指向輝夜，“舉辦這麼危險的活動的你也有錯，不是嗎？”
“私有什麼錯？並沒有人死去，而且獎品也都真實存在喲，如果你是因為在意那把草薙劍的話……”
“不是的。”莫名搖頭。
“有人真正死掉了……雖然可能不是出自你的本意……但你，”莫茗看著遠處，輝夜姬的眼睛，一字一頓，“難！逃！其！咎！”
“所以，私也要一起道歉？”
“嗯。”
“莫茗閣下的求人方式有怪異呢。”輝夜微笑著不為所動。
“是嗎，但也是沒辦法啊，”莫茗嘆氣，“別看我現在好像很和藹的樣子，其實我心裡超氣的，真的，我發起火來自己都害怕。”
“啊啦，莫君生氣了嗎？”
“一都看不出來？好吧……大概是職業病之類的……我好像只能在自己關心的人面前才能露出生氣的表情……”
平日裡則是下意識地會隱藏情緒，內心情緒越是波瀾表面看起來越是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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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亦當如此。
“那麼，表面上波瀾不驚其實卻十分生氣的莫君，如果私不同意呢？你打算怎麼求私？……起來，要求人的話不是首先應該跪在地上嗎？”
好像沒聽到最後一句話似得，莫茗從肩膀上卸下揹包，在裡面摸索著什麼。
“非暴力不合作的話，那就只有暴力解決咯。”這麼著。
……
……
蓬萊山輝夜並沒有認為現在距自己三丈遠的年輕男子是個白痴。
並且，從才起以那種不經意的語氣提起對自己的請求之類的話，很明顯是要激怒自己。
交涉的雙方，生氣的一方居於劣勢是必然的。
但這也是建立在在雙方本屬均勢的前提之下的。
這個叫做莫茗的青年想要激怒自己，他又有何倚仗呢？
博麗巫女？不對。
若如他所，此行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去給博麗巫女道歉的話，不可能會藉助博麗巫女的力量。
別的大妖怪？可是竹林裡並沒有別的妖怪入侵的訊息。
如果莫茗那句好似有恃無恐地“非暴力不合作”讓輝夜皺了皺眉的話，當莫茗將手伸進揹包裡摸索什麼東西的時候，則讓輝夜雙目一凝。
來了麼？所謂的殺手鐧？
此時，蓬萊山輝夜反而有些高興起來。
終於到這一刻了啊。
對方從走進竹林起的全部對話，那從容不迫地態度，即使在自己“氣質”的威壓之下也絲毫不見慌亂，那全部的自信心的源頭，恐怕就是那裝在揹包裡的某樣殺手鐧吧。
是什麼呢？什麼都好。
既是非暴力不合作，那麼想必是某種“武器”吧。
然而，即使是存在於傳之中的寶具，自己也有能夠應付的餘力。
越厲害的兵器，越不是普通人類能夠駕馭得了的。
即使是拿著那把草薙劍，蓬萊山輝夜依舊有能夠對付他的餘裕。
更何況，那把劍被愛麗絲的囑託交給村長，送回了永遠亭。
現在正好好地懸掛在永琳的臥室裡。
那這傢伙……又有何資本前來叫囂呢？
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想看看這個一臉淡然的臭屁青年，他所繫以自信的殺手鐧被打破之時，是會嚇破膽屁滾尿流呢，還是跪地磕頭道歉然後灰溜溜地離開？到那時候，他那想要維繫的身為博麗巫女老師的尊嚴掃地，豈不是會有很好看的表情？
但總歸來，這個首先找上門來的年輕人無非就算是個餘興節目而已，能夠給自己提供出這種程度的“愉悅”，已經難能可貴了。
對一個自以為是的普通年輕人，也沒法期望過高不是嗎？
然後，蓬萊山輝夜瞪大了眼睛。
……
……
從大揹包裡摸索了半天，莫茗終於取出了，一個板磚狀的物體。
蓬萊山輝夜定睛望去。
“……這是什麼？”
“板磚。”
沒錯，就是普通的板磚。
在人間之裡從外界流傳進來的工藝書籍中學習到混凝土和磚窯技術之後，板磚這種東西在人裡是非常常見的。
“你打算……用這種東西對付私？”
“別看板磚，打人可是很痛的。”
蓬萊山輝夜想要嘲笑一下，卻張了張口，沒發出聲音。
這太蠢了。
即使是嘲笑也喪失了意義。
老實，就算莫茗從包裡掏出一把刀一柄劍，甚至是匕首，都不會讓蓬萊山輝夜產生這麼大的落差。
到底是誰給了他自信，拿著一塊普通的磚頭，來到永遠亭，站在自己面前，放言“非暴力不合作”？
這太蠢了。
失望。
“好吧好吧~”輝夜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投降了，“再最後給你個機會。”
“嗯？”莫茗一邊掂量著手裡的板磚，一邊向坐在永遠亭玄關上的輝夜投去疑惑地目光，“什麼機會？”
“你不是很擅長口才嗎？……試著服我吧。”
“我擅長口才？你聽誰的？”莫茗奇道。
這個卻是昨日託鈴仙調查而來的，關於莫茗的相關情報。
除去人裡村民對其廚藝的追捧，最多的評價則是——才思敏捷、巧舌如簧。這傢伙買菜時和人還價可謂神擋殺神。
這個時期的人間之裡雖然多有借鑑後世的科技成果，卻依然保持著江戶時期那種淳樸的民風。買菜和人還價？這是村民之間基本不會發生的事。
然而莫茗的到來可謂在人裡掀起了一股血雨腥風。
純熟地討價還價技巧、敏捷的思維和辯才，幾乎每次都是在讓賣菜方無言以對的場景下買到的最廉價且優質的農產品。
旁觀者無不為之咂舌。發展到後來，幾乎莫茗每次前往人裡賣菜，都會有一批好事之徒跟著看好戲，而莫茗每駐足一家菜攤，菜攤老闆都會立刻面如土色地直接報上自己的心理底價……
“聽誰的不重要，但如果你的話足夠精彩，也許私就會答應你的請求過去道歉也不定哦，”輝夜微微一笑，“怎麼樣，要不要堵上你博麗老師的尊嚴來服私嗎？”
莫茗一隻手捏著板磚，另一只手撓了撓頭。
“這樣啊。”莫茗道。
“嗯？”輝夜歪了歪腦袋，“你知道什麼了？”
“我差不多瞭解了你為什麼要策劃那個祭典、以及你為什麼會和我這樣一個普通人在這裡廢話的原因了。”
“是~什麼呢？”
“因為你活太久了，閒的蛋疼。呃，不對……”莫茗看了一眼輝夜，“算了。”
“那麼，你是下定決心要訴諸暴力了？”
“嗯，因為此事並不牽扯到你的真正利益，我是不可能憑藉口才打動你的，”莫茗微微躬身，“十分抱歉，我平常是不打女孩子的，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這次實在是有生氣所以例外。”
然後，舉起手臂，將板磚舉起。
即使是那個風頭正勁一時無兩的博麗巫女親自過來，蓬萊山輝夜也有自信和她周旋而不落敗，這傢伙到底是哪來的自信呢？
看這架勢也不像會使用彈幕的樣子，唯一也許能戰勝自己的可能性也沒有了。
蓬萊山輝夜嘆了口氣：“那麼……你是打算怎樣戰勝私？把你手裡那塊磚頭扔過來嗎？”
兩人之間隔著三丈距離。總不能是……打算保持那個舉著磚頭的姿勢衝過來砸自己？
太傻了吧。
“抱歉。”
莫茗這麼著。
然後猛地向下揮動手臂。
這一瞬間，莫茗突然從原地消失！
玄關，蓬萊山輝夜的身後！
板磚猛地拍出！
優雅的身姿帶出的長髮在空中飛舞，片刻的定格，如畫卷般美麗。
血珠映襯著足以照亮黑夜的公主大人的驚愕表情，一齊倒在了玄關之上。
……
……
從莫茗消失到自己的後腦處傳來痛感，只有不到一息的功夫。
也許有那麼一瞬間，蓬萊山輝夜足以使用自己的能力——永遠與須臾的能力。
如果她這麼做了，那麼莫茗的一切作為都將成為徒勞。
但是，沒有。
放鬆的神經無法在一瞬間繃緊。
為什麼這傢伙突然消失了？
隙間？！時間魔法？！空間魔法？！
留給輝夜思考的只有那麼一瞬。
然後，後腦處啪的聲響、伴隨著劇痛傳來，失去了知覺。
“究竟從什麼時候起……你們產生了我只是一個普通人的錯覺？”
莫茗站在暈倒的輝夜姬身邊，喃喃自語道。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