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稗田家,分家合院中。
油燈照亮居室,十六歲的稗田鷹與三十歲的稗田四葉,跪坐在矮床上將棋對弈。
要這二人其實很像,同樣是作為分家的護衛從被培養、同樣不擅交際寡言少語、同樣曾對稗田家主的脾氣十分頭痛。
區別在於,稗田四葉曾服侍的是第八代家主稗田月下,而稗田鷹則是如今第九代家主稗田阿求的貼身近侍。
分家家主責命稗田鷹向自己的上一任來學習經驗,包括服侍家主以及學習武藝。
作為名門望族,家主近侍有著更多需要學習的禮節,稗田鷹可算是頭大如鬥。
不過相比於禮儀,真正傷筋動骨的還是武藝的學習。
稗田鷹從未想到,時至今日人間之裡竟然還存在著武藝如此高深的人類。
兩人的劍術切磋,稗田鷹從未撐過兩招。
稗田四葉曾向稗田鷹展示過他揮刀的力度,一記拔刀,大樹平口而斷。
根本不是人類能夠做到的力量。
只是這對於稗田鷹來卻是一個振奮的訊息。
從幻想鄉建立的數代以來,人裡竟然還存在著能夠匹敵妖怪的武力。
聽到稗田鷹諸如此般的感概,四葉卻是搖了搖頭。
“人間之裡真正能夠匹敵妖怪的力量並不在我們稗田家。”
這稗田鷹還是有所瞭解的。
人裡能夠對抗妖怪的力量分為兩大派系,一是草芥出身的除妖師們、另一則是自古相傳習武的武士世家,比如霧雨家,乃是其中的佼佼者。
除妖師已經沒落,然而習武世家卻依然中興。
“四葉前輩你和霧雨家的武士比起來,武藝如何呢?”稗田鷹落子,“桂馬,打入。”
“沒和那些人比試過,不好評,”稗田四葉盤著腿、思考了下,“你確定?選這個時機打入可不太妙哦,夥子求生心切吶。”
移動飛車,氣勢直逼稗田鷹的王將。
“嘛,有什麼不好,”稗田鷹苦笑,“的好像四葉前輩你贏過我一盤似的。”
“可惡,之前只是讓讓你子罷了,得寸進尺。”
將軍抽車?可是對方的銀將在側……捉桂馬?但是附近的局面太膠著很容易……
明明是個毛頭子,將棋竟然下的這麼好。
稗田四葉走了一記閒手。
“之前那個祭典好像鬧出了挺大動靜。”稗田鷹不動聲色的轉向話題。
“嗯?嘛,和村子無關就是了,”稗田四葉笑,“倒是聽去參加的妖怪們都吃了癟。”
“那個吸血鬼女孩的確鬧得挺厲害,”稗田鷹想了想,“博麗巫女的結界那麼厲害嗎,可以消除所有人的能力?”
“博麗巫女啊……”稗田四葉陷入沉思,隨即道,“巫女的強大……不是我們凡人可以想象的。”
沉默了一下,稗田鷹緩緩地開口。
“博麗的巫女……一直都是一個人嗎?”
“你想問什麼?”四葉只是微笑的看著這個年輕人。
“四葉前輩你也看過家裡記載的典籍吧?關於博麗巫女的短壽一事……”
“這個啊。”
稗田四葉停下了手中的棋子,緩緩仰頭,似乎陷入了回憶。
“起來,四葉前輩曾經是見過上一代博麗巫女的吧?”
“啊?……哦,”被打斷回憶的稗田四葉微微苦笑,“上一代的?見倒是見過啦。”
“不怎麼好相處嗎?”
“與其是不好相處,不如是……”
“是什麼?”
“沒什麼,鷹君怎麼突然對博麗巫女的事這麼感興趣了?”
“嘛……各種各樣的原因啦。”
“看上這代的博麗巫女了?”
“沒、怎麼可能……呃、不,我的意思是,”瞬間有手忙腳亂,但隨即收拾好心情,“我怎麼可能配得上博麗巫女。”
“是啊,”稗田四葉放下手邊棋局,下床穿好木屐,將放在桌邊的茶具端來,給自己和稗田鷹都添上茶,遞過,“又有誰……配得上博麗巫女呢。”
稗田鷹接過茶,道了聲謝。
“那麼……博麗的巫女從來就沒有結婚的嗎?”
“博麗巫女似乎總是年紀輕輕就去世了,所以我也沒聽過這方面的傳聞,”嘆了口氣,“但也許家主那邊知道些訊息吧……”
“阿求那邊嗎……”稗田鷹沉默。
“博麗巫女那邊我勸你趁早收了心思,博麗巫女那樣的人物不是我們可以覬覦的。”
“不、不是……前輩你什麼,誰覬覦了……”稗田鷹嚇得立馬喝了口茶壓壓驚,“我只是問問罷了。”
然後‘噗’的噴了出來。
“前輩你這什麼茶啊……怎麼這麼酸?”
“酸茶有利於清醒神智。”
“古怪的愛好,”稗田鷹苦著臉把茶杯放到一旁,“四葉前輩……是認識上代巫女的吧?”
“認識……還是不認識呢?”
“這微妙的法是怎麼回事?”
“嘛,以我這邊來的話,算是認識吧。”
“哦。”稗田鷹似有所覺的了頭。
“起碼見了面不至於認不出就是了。”
“前輩,上代巫女也是年紀輕輕就病死的嗎?”
“不,據是被妖怪吃掉了的。”
“啊?”稗田鷹呆住,“吃掉了?”
上代巫女的相關記載並沒有在稗田家的公開文件中有所收錄,也許上代家主知道些什麼吧。
但現今,卻也不好就此對阿求直言相詢。
“嗯。”
屋裡又一次變得沉默。
“巫女為什麼會被妖怪吃掉?”稗田鷹終於還是問了出來。
“還能為什麼,”四葉冷笑,“信任、背叛,無非是這些東西了。”
“博麗巫女……被背叛了嗎?”
“除此之外還能找得到博麗巫女被妖怪殺死的理由嗎?”
“但、但是……”
“那位大人啊……”稗田四葉端起超酸茶猛地一飲而盡,面容都顯得有扭曲了,隨即緩和,“被信任的人背叛也好、被村子背叛也好,那女孩也還是選擇去信任。”
“去信任……難道不對嗎?”
“她不該去信任妖怪!所有妖怪都……其心可誅!”稗田四葉方才提高的聲音,突然猛地降低,緊巴巴嘶聲道,“但是……人類也……人類也讓她失望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
“鷹君,時候不早了,去家主那裡看看吧,”稗田四葉搖了搖頭,“作為近侍,像這樣隨便離開這麼久可是會被責罵的哦。”
“可是將棋……”
“鷹君這樣給我放水,早已經沒必要在下了吧。”
“呃……”
“在第七步以前就可以將死我的,不是嗎?”稗田四葉拿起鷹的棋子往自己這邊了。
“誒?——”
“好了快去吧,明天記得按時來學劍術就行。”
“那,前輩,在下告辭了。”
“去吧。”
……
……
稗田四葉所住的分家合院算是距離宗家阿求的院子比較近的了。
從燈火通明的分家院子走過,步入一片漆黑的宗家院子。
兩邊就如同一道分明的涇渭把雙方隔絕在兩邊。
如果分家那裡的夜晚還算有些燈火和人氣的話,宗家這裡則只有悽寂罷了。
當然,夜色並不影響稗田鷹。
宗家這裡雖然假山水潭遍佈,又是黑漆漆的夜裡,但路已經走過很多遍了,倒不至於失足。
佩刀近侍走了九曲十八彎的路,終於看到了透過紙窗的暗淡燈光。
“家主大人。”稗田鷹敲門。
“請進。”
稗田鷹推門進去,將佩刀取下,放置在刀架上。
然後非常熟練的給阿求桌上的油燈裡添好油,將阿求放在桌邊的一部分不看的書籍放回書架,角落的唱片機旁散落的幾張唱片整理好。
“要換一曲嗎?”
“嗯,麻煩你了,兄上大人。”
於是稗田鷹關閉唱片機,從手中整理的一堆唱片中挑出一支唱片換入,開啟、放下唱針。
悠揚的西式古典曲風音樂緩緩流入空氣中。
走到阿求旁邊,摸了摸壺的溫度。
“要去添熱茶嗎?”
“嗯,麻煩你了,兄上大人。”
於是稗田鷹拿著茶壺準備推門而出。
“啊,兄上大人,還是算了吧,阿求要睡覺了。”稗田阿求合上書,微笑著看向被搖曳的燈光映照的臉色忽明忽暗的稗田鷹。
“嗯,好的,我來掌燈吧。”
稗田鷹將刀架上的佩刀重新系回腰間,劃燃火折燃了提燈,然後滅掉了書桌上放置的油燈。
兩人走出書房,在宗家庭院的一片漆黑中穿行著。
微弱的燈光只能照亮二人的腳下,稗田鷹儘量放慢身形以方便身體虛弱的阿求可以跟上自己的腳步。
“起來,家主沒有考慮過找一個女孩子來……”稗田鷹儘量的放緩語氣,以讓自己的話中聽不出絲毫的抱怨。
“鷹兄如果對阿求有所不滿的話,阿求一個人也可以的。”阿求恬淡一笑,並不介懷。
然而這話語中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啊!
稗田鷹苦笑。
“家主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兄上大人連阿求的名字都不願稱呼了嗎?”
“呃,那個……阿求,你看,我作為家主這邊的近侍,主要是負責保護你安全方面的職責,”稗田鷹乾笑著,“當然,要日常起居的照看之類我並不是抱怨,但最近好像就連你需要買什麼紙張、筆墨或者別的東西都變成我在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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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上大人覺得阿求麻煩了嗎?”
“怎麼會、我只是,財務方面的東西應該交給專門的侍女來……”
“我不管,只有兄上大人這裡我能夠託付,”稗田阿求停下腳步,“如果兄上大人拋棄阿求的話,阿求、阿求……就算一個人也可以的。”
“喂喂、別……好,好吧,我盡力吧,但我只是一介武夫,你別嫌我笨手笨腳就行。”
“嗯,鷹兄最好了呢!”瞬間轉悲為喜。
稗田鷹嘆氣。
這傢伙真的是繼承了八代稗田阿禮子記憶的女孩嗎……
明明比自己也不了幾歲,但撒起嬌來卻……
“好了好了,走吧。”
兩人重新上路。
“阿求,起來,上代的博麗巫女……”
“兄上大人對博麗巫女真是關心呢。”
“啊、啊嘞?”明明看起來是不動聲色的引導著話題的啊……
“之前不也是嗎,還翻看了阿求書架上關於博麗一脈的記載的幾本典籍。”
“啊,那個只是……”
“鷹兄,人類……可是虧錢著博麗巫女很多哦。”
“虧欠……是上一代?”
“每一代哦。”
“……為什麼?”
“民智未開,大家都恐懼著呢……博麗巫女的力量。”
“但是,那種力量並不會用在不正確的地方吧?”
“即使如此,也還是會被恐懼著呢,”阿求苦笑著跟在稗田鷹的身後走著,“所以,也才人類虧欠這博麗巫女吶。”
話間,假山水潭蹊徑已過,阿求的臥房前。
“那邊的熱水已經燒好了,我去提過來吧。”那邊指的是分家。
開啟阿求的臥房,上油燈後,稗田鷹轉身去提水。
“鷹兄。”坐在床上的阿求喚住了稗田鷹。
“嗯?還有什麼吩咐嗎?”
稗田鷹駐足。
“阿求呢,早先被往世的記憶折磨地夠嗆呢~”
稗田鷹張了張嘴,但是沒開口。
這不是他有資格評價的事。
“不過……阿求已經想通了。”
“想……通了?”稗田鷹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嗯,阿求想通了,與那樣無止境的……一味的在自己的使命中迷失自我,試著追求一下自己的幸福,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也許也挺不錯吶。”
“嗯……”稗田鷹繼續沉默。
“那麼,鷹兄,洗澡水麻煩啦~”
“好的。”稗田鷹頭,退出家主的寢室。
虛無縹緲的幸福麼……
提著油燈的稗田鷹在漆黑庭院中,凝思著。
虛假的東西也好,如果不去試著追求一下的話,是永遠也不會變成真物的吧。
束縛的命運也好、自己的畏縮也好,不去試試的話……
稗田鷹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庭院中略顯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