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豆雖然身體不好，膽子卻很大。
面對這麼個明顯腦子不怎麼好使的女人，倒不害怕，葡萄般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清婉的女人，把手裡的棉花糖遞過去，搖著小腦袋奶聲奶氣地說道，"我不叫妞妞，我是糖豆呀！糖豆的糖，糖豆的豆。"
然而，神情很激動的女人卻彷彿沒聽見她認真辯駁的話，動作非常緩慢地鬆開了手裡的洋娃娃，張開枯瘦的兩隻手，抱緊了糖豆香軟軟的小身子，眼眶流出淚，"妞妞，你去哪裡了，媽媽找你找得好苦，怎麼都找不到你...嗚，今天終於找到你了，真好，真好，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好不好？"
女人瘦弱，力氣也不大，但那麼點力氣，還是把糖豆抱得很難受，呼呼透不過氣來，小臉都快憋青了，眼角掛著淚珠，努力扭過頭朝著布丁小聲喊道，"哥哥，我累，抱得我好難受呀呀。"
布丁趕緊邁開小短腿擠上去，胖乎乎的小手拉扯女人的手腕，漆黑的眼珠子轉了轉，衝女人露出大大的笑臉，"你抱得太緊，妹妹都要哭了，要不，你抱我吧，我比妹妹更結實更可愛，可以讓你抱很久都不哭的。"
女人渾渾噩噩地抬起頭，看向布丁精緻的眉眼，又看看軟萌的糖豆，無意識地慢慢放開了雙手，卻痴痴的搖頭，依然拉著糖豆的小手不放，"不，你不是我的妞妞，她才是！"
蕭寒站在門邊，望著女人那道萎弱不堪的身影，墨色黑眸裡的光芒逐步深幽起來。
上次帶糖豆過來蘇家，糖豆還小，五官沒長開，女人雖然有點高興，但沒有像今晚這樣哭著抱著糖豆不撒手，甚至，口口聲聲呼喚妞妞——
據他所知，蘇倩柔的小名並不叫妞妞，蘇家上上下下也沒有小名是妞妞的女孩子，那這個瘋癲半生的女人到底在呼喚誰？
蘇倩柔在樓下大廳陪自己的父親蘇祁多聊了幾句話，抽身款款上樓而來，身姿嫋娜地站在蕭寒身後，美眸剛落到他臉上，瞧見男人眸底那抹一閃而過的幽光，臉色微微一變，又立即吸氣斂了斂，溫柔地說道，"寒哥，我媽她老毛病，看見可愛的小女孩就要抱在懷裡喊妞妞，沒驚到糖豆吧。"
說完，裝作恍然的樣子，小跑著跨進房間，蹲下身把糖豆輕輕地從女人懷裡抱出來，討好微笑，"她就是給你開個玩笑，糖豆別怕別哭啊，媽咪爹地都在這裡，會保護好你的。"
糖豆還沒有說話，布丁卻像個大人似的，鼓起腮幫子嘆氣，"媽咪，你到底是怎麼做我們媽咪的？難道你沒看出來嗎，糖豆根本不害怕好不好？她只是被抱得太緊氣吸不上來難受啦！"
"媽咪，我沒哭的，我就是哥哥說的那樣吸不了氣氣呀。"被哥哥搶了話，糖豆悶悶點頭。
被兩個白眼狼落下面子，蘇倩柔身子一僵，眸底憎惡的情緒迅速掠過，屏住心頭的怨恨，緩緩站起身，順了下耳後順滑的波浪長髮，回頭衝著蕭寒不自在地笑了笑，"寒哥，對不起，我就是太著急糖豆的身體了，精心照顧了這些年，才慢慢把她照顧得健康點，不管是面對誰，包括我媽在內，我都不敢拿糖豆的身體冒險。"
"你有心了。"
蕭寒面色平靜如水，可是蘇倩柔硬生生感覺到整個人都被冷得沉沉發抖。
布丁鬼精鬼精，感受到爹地貌似很生氣的氣息，連忙拉著糖豆悄悄往外走，胖嘟嘟的手指伸到小嘴邊，悄悄"噓"了聲，"別說話，爹地在生氣，後果很嚴重。"
至於爹地為什麼生氣，他壓根不知道的，反正不是生他的氣就好。
糖豆點著小腦袋，嗯了嗯，任由小手被哥哥牽著走出臥室，還不忘扭過頭朝那個蹲在地上的女人輕輕揮手，"bye-bye，下次再來看你啦啦。"
經過蕭寒身邊，被塞了個手機在懷裡，頓時眉開眼笑，"謝謝爹地，你最好啦，除了大歌子，我最愛的就是爹地地。"
聽到"大歌子"三個字，蘇倩柔頓時面若冰霜。
那邊，看著糖豆走遠，女人捂著胸口，慢慢地癱倒在地板上，面目哀傷垂淚兩行，四肢也開始一點點痙攣抽搐，看上去非常的痛苦萬分。
"不！妞妞，乖妞妞，別走，不要走！別離開媽媽，媽媽受不了，再也受不了...找不到你，痛，好痛。"
"媽，又犯病了嗎？我找找，馬上喂你吃藥。"
蘇倩柔惱怒女人瘋癲起來連自己這個親生女兒都不認識，不是把破舊的洋娃娃抱在懷裡，就是把糖豆抱在懷裡，從來都不與自己親近，但這時候看著她像只受傷母獸萎靡地縮躺在不遠處哀哀悲鳴，心底厭惡她又可憐她。
她連忙走上去把女人攙扶起來，扶著人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坐穩，轉而從藥盒裡摳了兩粒藥，塞進女人嘴裡，又倒了杯涼開水，遞到女人慘白的唇邊喂她，瞧見對方嘴角流下的口水，倏然低著頭，掩飾掉眸底的厭憎，"媽，慢點喝，不夠我再給你倒。"
女人控制不住臉部肌肉，喝一半漏一半，漏出來的水漬灑在蘇倩柔胸口，渾然不覺高達幾十萬的昂貴套裙算是報廢了，還呵呵痴笑，"不對，這種每餐要吃五顆藥的。"
盯著胸前那麼噁心的汙漬，蘇倩柔眼底一厲，聽完女人傻呵呵的話，又陡然身子僵了僵，迅速扭頭薄唇抿緊的男人，無奈焦急地解釋，"寒哥，醫生剛剛給媽開的處方藥，以前我沒喂過不熟悉，所以不知道應該給她吃幾粒。"
說完，內心惶然不安，不知道蕭寒見識到剛才那一幕後，到底會怎麼想她的。
蕭寒沉然盯著她看了五六秒，半轉過身，意味不明地開口說道，"我先帶布丁糖豆回去，你留下來照顧，多照顧幾回，就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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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連親生母親都沒花心思照料的女人，還能有多少真心對待不屬於她的孩子？
有些事，一旦沉心細究，到處都是漏洞。
*
蕭寒走出去，聽見手機鈴聲響了，糖豆無意中摁到了擴音器，紀威遠那傻叉咋呼咋呼的嗓音，隔著十米遠都能聽見，"三哥，有個巨無霸好消息告訴你，吼吼，這可是勞資用生命泡來的訊息！聽清楚哈，喬醫生明天要跟陸渣滓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特別需要你英雄救美拔刀相助，機不可失，好好把握，祝你早日抱得美人歸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