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天立於橋頭，夜風吹過，讓紛亂的心思得到了些許安撫，心裡也平靜了不少。
“來來來。”
興致使然，羅天忽然張嘴輕呼起來。
如果只是一個普通人路過這裡，只當是一個少年人在橋頭張了張嘴，只有身懷修為的修煉者才能聽到羅天的低語。
在修煉者的耳中，羅天的聲音如同暗中低語般，淺淺之語，繾綣迷幻，居然無法銘記心頭，比光去的還快，好似江河如海，泥牛旋旋，剎那間消逝。
護城河中守護神正在河中盤旋，忽然身子一僵，猛地轉過頭來，望到橋頭上的羅天，神色劇變，立刻閃身出河，站在羅天的身後，左手為掌，右手化拳，向羅天深深鞠了一躬。
“您來了。”
羅天沒有回頭，雙眼在黑暗中，格外明亮，望著看似平靜的河面，只是嘴角輕輕翹起，感慨道。
“這條河，你守了多少年了？”
“不知。”
羅天了悟般頷首道。
“倒是我問錯話了，待了多少，何年來，何月離，也並不重要。”
守護神沒敢說話，依舊保持著恭敬的姿勢，埋著頭。
羅天緩緩轉身，看見守護神一身殘破的鎧甲，頭戴一頂櫻扎紅帽，腳上穿著一雙惡蛟皮靴，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溼鹹的味道。
“快把手放下，我就是無聊走走，找個人聊聊天，不用拘謹。”
守護神放下手，愣愣的抬起頭，然後，又低下頭握拳回覆道。
“是！”
羅天有些無語，暗暗地嘆了一口氣，指著河面命令道。
“你過來，站在我身邊，給我介紹介紹這條河，他的來歷，你守護這些年，有什麼新奇的故事。”
羅天話音落下後，守護神這才邁出僵硬的步伐，頗為拘束的站在他身旁，悶聲悶氣道。
“屬下也不知這護城河的來歷，上一任守護神辭別太久，我只記得要守護這一方安寧，朝巡暮查，一刻不忘，一天都沒落下。”
羅天聽了自覺好笑，明知道守護神是這種只做不說的性格，還硬要他說出點花來，確實為難他了。
好在羅天並不糊塗，也甚至守護神就是這個性格。
哪怕自己主動找到他問話，也沒有一點阿諛奉承。
“這是你的功績，這護城河形成不知多少年，從來沒聽說過有人在這河中淹死，更沒發生過什麼重大災害。”
守護神聽後搖頭道。
“唯恪盡職守耳，不敢居功！”
羅天見狀無奈的拉過守護神的手，把他的手拉了下去，有些不耐道。
“你就別這麼客套了，說點閒話而已。你的功勞，我不會忘。今天就要和你閒聊幾句，你別把自己繃得太緊，我命令你不準再提職責工作！說說，守了這地方這麼多年，有什麼新奇的事情。”
或許是腦子裡真沒有什麼故事，守護神愣了許久，半天沒放出一個屁來。
“屬下只記得我應該做的事……”
“又來了……”
羅天倍感無趣，嘆氣打斷道。
守護神見此，噗通一聲單膝下跪，做出負荊請罪的模樣道。
“屬下愚鈍！請上責罰！”
羅天對待守護神這種極端的認真分子一點辦法也沒有，心裡又氣又想笑，反手一抬，將他扶起身來。
“你沒錯，可能不適合你而已。以後，我一定給你安排一個閒散的職位，讓你好好享受享受生活。”
“上！屬下是不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還望明示！”
守護神聽了這話，噗通一聲跪在羅天面前，神色不變，眼中卻充滿了慌亂，在他看來，閒散的職務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哪怕是提拔了，在他心裡，就像被貶了一樣難受。
“假如！我說假如，我帶你去往仙界，位列仙班，得道飛昇。難道你也不願意？”
羅天不解的問道。
守護神聽後愣了一下，臉上露出一抹思索，想了許久後道。
“仙界有仙海，屬下依然可以守護，並無不妥。”
羅天連翻了兩個白眼，暗想，“我還不信這個榆木腦殼真不開竅！”
“不，位列仙班之後就只需要在仙界住下，統領大局，沒有仙海讓你去守。”
“那……屬下冒死不從！”
守護神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甕聲甕氣道。
羅天這下真的笑了，自從知道三個月之後的吞天之事後，身邊每一個人對仙界都充滿了嚮往，這裡面也包括自己，沒想到，居然在這裡遇到一個愣頭青，硬是要守著一條渾濁的俗河，也不願意跟著自己去成仙！
“哈哈，成仙即得天運，從此以後，與天共老，長生不死，你難道不知道？”
“知道。”
“那為什麼要拒絕成仙？”
“因為，沒有可以守護之物，屬下覺得與死，別無二致，即使長生不死，即使位列仙班，我也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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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護神沉聲道。
聲音不大不小，一如既往的沉悶，就像機器人發出的聲音，沒有一點起承轉合可言。
然而，就是這麼一段話，卻讓羅天心頭大動，彷彿醍醐灌頂般，心裡有了一絲絲明悟。
“羈絆……守護……職責……”
羅天喃喃自語著，守護神卻像沒有聽見一樣，繼續跪在原地，連身子都沒動一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所謂羈絆，不就是放不下的東西嗎？你放不下的是這條河，我放不下的是什麼呢？”
守護神聽到羅天的自言自語，身子依然沒動，只是埋著頭的那雙眼睛，忽然瞥了一眼護城河外的礁石，一閃而過的光芒，有某種溫柔，還有無法名狀的悲傷。
“你起來吧。”
許久後，羅天才嘆了一口氣道。
守護神又站了起來，站在羅天身旁，望著護城河，眼皮都不眨一下。
“這條河，為什麼讓你如此看重？”
羅天輕聲問道，他就像一個找答案的人，而答案，總是那麼神出鬼沒。
“因為……”
守護神張開嘴剛想說話，眼睛又不自覺的看著那片礁石，居然出了神。
羅天很快就注意到守護神的異狀，要知道，這傢伙在他面前，從來都是一絲不苟，也絕對沒有晃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