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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量 疏影舊夢

他哼哼冷笑,“朕是皇上,難道連免一個宮婢的錯也要經他人允許?同不同意!”

“皇上息怒,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只是一個小小婢女,如何能受此殊榮,讓皇上替奴婢免罪。”

深深觸地,溼而冷的雪地侵襲理智。

“朕,不與你一小小宮婢計較。”他蹲下身量,“雖然只是一個宮婢,但你卻讓朕看到了你的執著與隱忍。你在等著什麼盼著什麼?!”

我看不到他的臉他的眼,映進眼底的只有染了塵埃的積雪與繡著金邊的袍角龍靴。

我詫異驚愕,霎時石化。

他怎可能看出我在等在盼?就好像我見過他,他認識我。

兩人無聲無色,只聽得遠遠的一聲一聲疾呼:“皇上、皇上······”

“該死的奴才,驚擾聖上罪該萬死。何事如此慌慌張張?”一邊隨侍的大太監厲聲呵斥著。

那太監一聽‘萬死‘二字,嚇得腿一軟立即跪在地上:“奴才該死,奴才該死!是南疆新派的八百裡急報!”

面前的身影驟然起身,“皇上,華蓋殿???”大太監問著。

“先去御書房。”

“是”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擁護著中間的那位主轉身離去,‘咯吱咯吱‘的積雪聲此起彼伏放眼望去,皆是腳印。

天還在下雪,我還在跪著。少了遮擋風雪的雨傘,原先拂落的雪花重又堆積肩頭。

轎輦早已消失在白雪掩映的重重宮牆之中。

一個小太監舉著碩大的明黃油紙傘來到我面前,微一用力插入厚厚的積雪中,大片紛落的棉絮雪花又被阻隔在外。

“公公······”不明白這是何意?

“皇上說,姑娘如果喜歡跪著那就跪著,不想跪了那就起來。這傘是皇上賞賜給姑娘的,說風大雪冷的凍壞了就更伺候不好主子了。”

我有些猜不透泓帝的意思,既是聖意,叩頭謝恩就是。

“謝皇上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抬頭時,那太監自己頂著風雪帶著回覆往前走去。

這傘……回首望向剛才那消失的人影,自是思量湧上心頭。

冬日的天,尤其下雪時黑的格外早,點點宮燈似蜿蜒遊龍星爍如鑽,暈染開來一片瑩潔剔透的霜雪。

外面的天空更覺遼闊騖遠,遙不可及。

撐著傘緩步走在雪地裡,傘下,一方空間一方世界。潛藏起的疲憊容顏,沒有人知道我內心的孤獨與傷痛。

在雪中跪的久了,身體早已耐不住嚴寒,棠婉儀才勉強發話讓我回去歇著吧。

屋內小爐火盆,溫了嚴冬暖了身體,清水將養的一束雪白海棠開到荼靡,餘香浮沉。

南疆有新的急報,是何急報?

放入飾盒裡的青玉簪被我輕輕捏起,那恰到好處的熒光勾起人的無限遐想,心緒頓時混亂紛雜。

夜深了,雪停了,月華如水,離人淚下。

斑駁枝椏樹影搖動,怪戾呼嘯的風席捲吞殘,只聽‘咔嚓’一聲清脆的響音,積雪壓斷了枝杆。

夢裡, 誰的玉笛悱惻纏綿, 誰的歌聲悠揚婉轉? 嫋嫋清音似人間天籟, 回聲淌過流水, 穿越高山, 落在風裡百遍千遍。 絲絲柔情如花落滿天, 花瓣飄過紅顏, 落在枕邊, 化在夢裡千片萬片。

聽到忘情處, 掬三分流水, 拈七分春色, 釀十分蜜甜。

幽夢的深處,劍破長空血色薔薇,入木三分的記憶,忽閃隱顯。

疼痛重又佔據腦海,黏膩的虛汗濡溼被衾。想不起來了,那個夢那個人,直讓我好痛苦。

疏影園林,雪海香梅,朝陽逆光。一眼望去,凌寒獨自開。

眾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寒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需檀板黃金樽。

一甕梅稍初雪,一籃紅梅花開。收集的雪水與剪去的梅枝做烹茶飲用,清香縈繞,齒頡含香。

喜歡這樣清新自在的感覺,忙做了幾個怡人的深呼吸,偌大的梳影園,亮晶晶白紅相間,幻如畫境。

一睜眼,數數幾顆梅樹枝旁一陌生男子不苟言笑看向於我,就是不知他看了多長時間。

提著自己的東西,途經他身畔時我尷尬點頭微笑,奇怪他的無言注目,臨出疏影園的門口又好奇的回頭去看。

“消失的好快啊。”梅林中他人已無影無蹤

這人是誰啊?一身御前侍衛裝扮,嚴謹的面龐看著就望而生畏。我搖搖頭,不願多想,帶著滿載的馨香一路踏雪歸去。

皇上又來秋鸞軒了,我正沏好茶放置托盤內,翠娥入內一見我就拉長臉色。“喲,雪地罰跪到沒把你怎麼樣麼?我還以為你會躺個三天三夜才能下床呢!身體這麼好,果然是粗人賤命啊。”

我自顧低頭挑撿梅枝,對她所說之話充耳不聞。

她見我無動於衷,恨恨一哼。端起托盤,走到我身邊時順手用力一推,我連人帶花踉蹌倒地撿好的梅枝悉數被碾壓。

惱怒站起急走向她,話還未出口就見她揚了揚手中的托盤,“我就不信你能天天備份,這可是皇上享用的,摔了可是大罪哦!”

我咬牙切齒忍受住

“不要以為被皇上看中就可以目無他人,一把傘而已,別忘了你的身份。”她故意大聲強調,水房裡擠滿了看熱鬧的宮人,全當一場好戲在看。

“我的身份就是婉儀娘娘的貼身宮婢,皇上賜予的一把傘是沒什麼,不過,你有嗎?”

“馮徵明你……”

她被我的一句話徹底激怒了,騰出拿托盤的右手就向我掌摑,眼疾手快抓住她揮向我的右手,“你要是不怕死罪就儘管摔下去,我馮徵明也是死過幾回的人了,不見得這一次也會死。愚蠢的做法見得多了,沒見過你這般喜歡招人顯眼的蠢貨。”

“你……”她氣的手指亂顫,猙獰雙目,“我沈翠娥和你馮徵明勢不兩立。”

“不好意思,你跟我一開始就已勢不兩立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好意提醒她。

她紅了紅眼睛,怒氣衝衝奪身而出,與門口的一群宮人相撞,茶水濺了滿身。“看什麼看,統統都去給我幹活,皮緊欠收拾。”

一番難堪的怒罵讓看熱鬧的宮人都十分憤懣不平,出於宮婢也有高低貴賤之勢,只能被她討罵一餐。

“婉儀娘娘問,皇上的茶水好了沒?”

我正重新沏茶,一抬頭又見上次傳話的小宮婢,說著一樣的話疾跑而來,只是這次的茶水是在翠娥手中濺摔了。

她見翠娥滿臉兇相,又怯又懦更加不敢做聲,交疊著手縮脖低頭。

“好了,快快送去奉上吧!”

她眼一亮,接過手中的托盤輕鬆轉身,看見翠娥幽怨的眼神嚇得囁嚅道:“奴婢,這就去奉茶,不勞翠娥姐姐了。”

‘哐鐺’一聲,她扔下手中的托盤,抬腳跨步卻被濺出的茶水滑倒,隨後便是一記痛苦的哀嚎**。

“哈哈哈哈”

被罵的宮婢忍不住嗤笑,她滿臉通紅,委屈大哭起來,“你們,你們都欺負我,都欺負我。”捂臉淚奔著離開。

“活該,自以為是,早就看她不爽了。”

“就知道跟婉儀娘娘裝乖賣巧,自己摔倒還有理說別人欺負她。”

“你們可不知道呢,人家裝乖賣巧可不只是在婉儀娘娘面前,我有好幾次可看見她想要接近皇上呢?”

“是嗎是嗎?!哪幾次,說來聽聽。”

閒聊聒噪漸漸取代之前被罵的不滿,一眾宮人開始吐沫橫飛,闡述觀點。

碾壓爛掉的梅花是不能用了,只好再次來到疏影園去折花枝。

忽然想起漠野蒼來,被撞受傷吐血的情形揮之不去,乘著棠婉儀午休時間我來到多倫王子所居的宮殿,華蓋殿想去看看。

華蓋殿位於東宮,是宮中皇嫡子長公主所居住所,居東宮宮殿的中間,這裡的巡邏每一刻鍾就要交檢。

內侍進去通報,開門出來的是那個叫希亞的女人,她一身素白跟這未融化的積雪一樣,純淨美好。

“見王子所為何事?”她站在門內開口問道

“那天你們王子救了奴婢,今日奴婢是來看望感謝王子的,不曉得王子的傷如何了。”

“我替我們王子接受姑娘的好意,看望就不必了。王子的傷沒事,我們有專門的御醫來看護王子的身體,你大可放寬心。”

話說完她反身就要走,又一回頭走到我面前,順手拿起籃子裡一枝雙開並蒂的梅花,深情細嗅。

“這朵花就當是你的謝禮,無需心中愧疚不安了。”

‘嘭’殿門關上

這個希亞貌似比那個阿布還不太近乎人情,漠野蒼這樣的王子卻有著這兩個看似怪異卻很忠心的手下,該是一起經歷過的,才會有如此親的情。

都說‘下雪不冷化雪冷’這些時日的晴空萬里冰霜融化,泥濘的甬道溼漉漉滑溜溜的,厚極的冰錐削尖菱角倒掛屋簷。

棠婉儀對我一如既往傲氣凌人,翠娥到像是變了變,話不多了也謹小慎微。

我每天都會去疏影園去折取一籃梅花,少了雪的玲瓏映襯多了股梅寒苦自來的意境。

不意外的每次都能看到那個御前著裝侍衛,在我來之前早早來到疏影園,一身嚴謹肅穆隱藏花樹蔭後。

我探長腦袋從交錯橫斜的縫隙裡巡視周身繁密的梅樹,總擔心會被他的冷酷以及幽靈般飄忽不定的身影嚇死。

“啊……”一回頭當真沒被嚇死,他沒有表情的臉上看見我的反應後慢慢有了一絲顯山露水之態。

我疑惑過自己,是不是認識他,或許是短面之交而我一點兒也不記得了。可我很清楚自己並不認識他,唯一就是背對我時的身形讓我有熟悉感。

他朝我走來,抬頭看了一下樹稍上最獨樹一幟的單枝紅梅,腳輕點身輕躍,眼花繚亂時梅枝已放入花籃中。

“最美的風景在高處,一枝獨秀,傲世蒼穹,最適合清泉靜養。”

什麼意思?他在暗示我麼?!拿起他採的梅枝仔細檢視,沒有任何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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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獨秀,傲視蒼穹。”無果,重又放入花籃中。

漫步在暗香浮動的梅林,微闔雙眼感受躍然花瓣之上的幻念,浸潤了梅花遺世獨立,不威嚴寒的吹風也恍惚入夢,輕靈通透不似凡塵。

“汪汪——”

幾聲犬吠,猛然拉回浮想聯翩的思緒,雪白的哈達張嘴呼哧奔來,我試著與它保持距離。

“別怕,它不會傷害你。”

音樂:雪訴離歌--Assen捷&東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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