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掃帚沉重地往前走,金瓦紅牆下是那個身著簇新淺褐色宮袍的小太監,他蹲在地上低聲悲傷哭泣。
我走過去站在他面前俯望著他,身子還在一抽一噎的,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你怎麼躲在這裡哭呢?被人發現了可是很不好的。”
他嚇得唰一下抬起頭,害怕的看著我,“你···你不要打我,我···會···會很聽話的,再也不敢哭鬧了。”
他的樣貌彷彿還只有十一二歲,哭的一張白淨嘟嘟臉滿是鼻涕眼淚,樣子很是狼狽。我摸著發脹的額頭緩緩蹲了下去,灼熱的手指抹掉他臉上的淚水。“你看你的身體這麼涼,還蹲在這風口裡哭了那麼久,生病可是會很難受的。”
他淚眼汪汪,“你不打我麼?”被他這麼童稚的話語逗笑了,舔舔乾裂的嘴角,“我為什麼要打你啊,都是一樣的人有什麼好欺負的,你還這樣小。”
“可是他們都欺負我。”說著又張大嘴哇哇大哭,“我來宮裡的這一個月裡,天天都有人欺負我,還要幹很重的活還不給吃飽飯。老怪物還命令他們罰我,我說我想家想爹孃他就會打得更兇,我身上到現在都還痛著呢!”他撩起衣袖,手臂上青一條紫一條的瘀痕般般鮮明。
“老怪物是誰?”
“是帶領我的管事公公,他脾氣又暴又燥,尤其是打人的時候皮肉不會破可會讓你三天三夜也下不了床。有一次在教我規矩的時候不小心把水灑在他身上,他馬上就打了我一巴掌,兩天嘴都吃不下東西。所以我給他起了個小名,叫他老怪物。”肉肉的臉上兀自還掛著顆顆淚珠,說起話來有模有樣,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呵呵,看來這個老怪物挺兇悍的嗎?”我離得他近些,靠著牆坐下。
“嗯,我討厭他。”孩子就是孩子,是非善惡總是分明。
“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進宮來。”我問著他,不用想也知道許是有什麼難處。
“他們都叫我小胖,我入宮來是為了救我爹的。”
“你爹他怎麼了。?”
憶起往事的他又開始嗚嗚哭泣,“我爹三個月前不小心打死了張員外家的一隻狗,張員外的兒子就告我爹說殺了他家的寶貝,要我爹陪三百兩銀子。他說這條狗是從國外帶回來的,不賠錢就要賠命,我們沒錢他就拉我爹去坐牢還和縣官說如果不以命抵命就摘掉縣官頭頂上的帽子。”
“那縣官答應了?”我小心地問著。
他傷心的點頭嗯了聲,“娘沒辦法,求許多親戚朋友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幫忙,我聽隔壁的叔叔說入了宮當太監就會有錢有勢就可以救得了我爹……”他抽噎了一下復又說道:“娘死活都不肯讓我進宮,官兵們帶人來抄家值錢的東西都被他們拿走了。張少爺又叫人放火把我們家的房子給燒了,我們無依無靠娘才決定把我送進宮,我把進宮得來的錢全部給了娘希望能救爹出來。”
“傻小胖,入宮的那點錢怎麼夠救你爹呢?”
此話一出他便急了,“那爹豈不是要死掉了,娘怎麼辦、娘怎麼辦···姐姐你有沒有錢,小胖要救爹孃。”
我為難地看著他,不想開口卻不得不開口。“姐姐我也沒有錢,即使有了錢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你爹,縣官和那個張少爺是認識的,張少爺的背後想必還有更強大的人。不然怎麼會連縣官都怕呢?”
這下他是徹底的痛哭了,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嘩嘩直流。我頭暈眼花,渾身打擺,張開雙臂把他摟在懷裡。“小胖這麼堅強勇敢,為了救爹自願入宮。我都沒有你這個膽量呢!你可是真正的男子漢呢。”
“是嗎?”他抬起滿是淚水的臉仰頭看著我。
“嗯,小胖多大了。”試著引開他的悲傷,我挑著話題問著。
“再過兩個月就滿十二歲了。”
十二歲,還是一個很純真的年齡,可他卻已經入宮當了太監···如果我是他的母親必是心死如灰了。
“那姐姐到時候替小胖過生日好不好。”身體開始發燙,冷汗噌噌。
“姐姐你怎麼了,你身體好熱哦。”他發覺我的不對勁,腫著淚眼奇怪的問著我。
“姐姐身體不舒服,沒嚇到小胖吧。”
他搖搖頭,胖乎乎的小手貼上我的額頭又貼上他的額頭來回試探:“呀,姐姐你好像發燒了,要不要去請御醫來看看。”
我裂開蒼白的嘴角衝他笑笑:“沒事,我在這裡休息會兒就好了。”
“哦~那小胖陪著你。”
迷迷糊糊的像是睡著了又像是很清醒,清醒的連別人走過路過的腳步聲都數的出來。小胖偎著我,胖胖的身體沁涼的讓我覺得好舒服,他乖乖的睜著水滴般圓潤的大眼睛看著周圍的一切。
直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站定,“小兔崽子,你讓公公我好找,又偷懶是吧?欠訓!”
睜開眼就見手拿拂塵的公公舉著拂塵便要教訓人,想也沒想的就撲在小胖身上,‘咻咻’幾下抽打全落在我後背,皮肉抽打的疼痛令我混沌的頭腦剎時初醒。小胖哭喊著:“別打了公公,別打了,小胖知道錯了。再也不敢惹公公生氣,小胖馬上跟公公回去受罰。”
他匆匆從地上爬起來,抓住公公手裡的拂塵不敢哭也不敢鬧。老怪物手一伸揪住小胖的耳朵拖著就往前走,痛的他齜牙咧嘴也絕不發出一點聲音。
“小兔崽子你跑啊?怎麼不跑了!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許久我才從地上爬起來,望著遠去的那點背影一陣心酸。扶著牆角緩緩走在甬道裡,蕭索的秋風裹著寒涼遍地吹來,瓦簷下的陽光有些刺眼,幾隻寒鴉停棲在廊角上‘啊啊、啊啊’地聒噪叫著。
‘嘩啦’一盆涼水從頭澆到尾,我忍住想要顫抖的身體。望向那個手拿潲水桶站立在一邊的宮人,她抖索了一下才開口:“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從拐角處出來,以為沒人,就、就···”
“沒關係,本來就病了不怕在病的厲害點。”
她聽到我的話瞪大眼珠子語無倫次的指著我,“可、可那是洗······”話還沒說完,我人就已經從她身邊經過,走開。
被水潑了一身惡臭的氣味令人作嘔,皺了皺眉頭嚥下喉口的不適。
若是,我就這樣病死掉,是不是會有人為我哭泣?又有誰會想起我、懷念我。他呢?是悲切、思念、還是···
不敢在想怕自己會越來越控制不住。
“徵兒······”
耳邊傳來的是他熟悉的聲音,是他嗎?可他又怎麼會到這裡來呢?看來我還真是病入膏肓,痴心妄想的厲害。
陽光下那一抹鮮明的紫色是那樣的氣宇軒昂,總是笑稱自己帥氣無比,迷死萬千少女的洛賓天麼?強撐著要閉上的眼,微笑著看向那個方向,即使是假象夢幻我也不要就此放過,讓我貪婪一下看個夠吧!
“你怎麼了,不舒服麼?”他關心的話語憂鬱的眉頭是那樣的清晰,其實,我還是希望他能笑著對我說,哪怕死皮賴臉也不要緊。
雙手緩緩撫上他的眉眼,抹平他的糾結,對著這個奢望的思念道出心底的悵然。
“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心意,不是我不接受,是我不敢接受,我怕我會給你帶來不必要的禍災。你適合天空,有你想要飛的自由,我不能束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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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熱鹹澀的淚水流淌進嘴角,那樣苦可又能透出隱隱的甜,“也許哪天皇上封你為王賞你封地,再給你賜婚,對於親王來說是無尚榮耀。我只能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稍稍停駐了一會兒。你會有值得為你守候的女子,或許她柔情似水,或許她風靜溫恬亦或是都不是,可我會祝福你,至少有人替我去愛你。”我轉身看向天空,高遠澄靜。
“這就是你一直裝傻的原因嗎?”他對我溫柔的笑了,我亦含淚帶笑。
“傻嗎!如果我真的傻該有多好,不用感受人情冷漠、血雨腥風。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是否就不會很痛苦很難受。”
他陰鬱的眼神看著我滿是痛色,忽一個用力把我擁進懷裡。
閉上眼感受著來自他身上專屬的味道,強有力的心跳震得我的心也狂跳加速,淚水滾落肩頭溼了衣襟。
“可以這樣抱著你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他的下巴摩挲著我的額頭,深深地嘆息。“小傻瓜!”帶著笑的稱呼溢滿寵溺無奈,復又用力摟緊我,“這樣就滿足了,那你的心豈不是很小很小,難怪裝不下我這麼一人。”
他放開擁抱抬手輕刮了刮我的鼻尖,溫暖的大手抹掉我滑落臉頰的淚滴。湊近我輕輕一吻,頓覺天旋地轉,懵懂不知。
是夢麼?不是夢!
那唇上的淺淺溫度令人狂亂,心神盪漾,唇齒繾綣依戀。蕭瑟的秋風裡是溫暖的春,簇簇落花含苞而開,多了層繽紛色彩。
依靠著他相擁相吻,幸福在這一刻油然而生。就讓時光停留在一片令人嚮往的國度裡,無論風霜雨雪,我亦永生不能忘。
夠了,足夠了……謝謝你讓我體會到這種幸福的感動。
我偎在他的肩頭,雙手環繞過他的腰間,緊緊的緊緊的圈緊。呼吸紊亂,蒼白的面頰,全身的灼熱瞬間驟降,冷颼颼的彷彿置身冰窖。
“徵兒你怎麼了?”他察覺般推開問著我。
神思不清,閉著眼不住叫‘冷、冷。’他以手試探,發燙的額頭不由得令他一陣暗吸,“怎麼這麼燙,你生病了都不知道嗎?”
然後就是被人抱起飛奔疾走,我沉淪在那一方臂彎中久久不願醒來。
冰涼的方巾搭上又換下,是誰牽起我的手至於唇邊點點吻啄,如和風細雨,雖輕雖淺卻深入骨髓血脈。
掙脫不開心底的枷鎖,夢裡我逃避著、哭喊著,無數人影中那白袍翩翩,紫衣翻飛,紅裳烈烈。
是命?悲切!是愛?殘酷!
最終,濃紫墨黑,血染白紗。
“徵兒,你醒啦。”
強光刺的人眼睛都睜不開,鼻端聞到的全是濃苦的藥味。勻兒一手拿著藥碗一手探上我的額頭、面頰、脖頸,“太好了,終於退燒了,你可知你昏睡了三天。”
“三天?”我問著勻兒“這三天都是你在照顧我?!”
“是的呢!”
原來只是我的錯覺!我咧嘴對她笑笑:“真是辛苦勻兒,照顧我想必你是肯定沒吃好,沒睡好,竟提心吊膽了。”
“你還說,你都不知道你自己病成什麼樣,竟說胡話,我都好害怕再這樣病下去你是不是···是不是······”她紅著眼睛又是傷心又是痛恨。
做起身,笑看著她:“對不起,害你擔心了。”
“你還笑!”轉身端起早已熬好的藥,遞給我:“藥涼了藥效就不好了,快點喝吧!”
一大碗濃黑苦澀的藥汁,我不由得皺眉看著勻兒,“一定要喝這麼多嗎?”
“必須的。”
好吧!我承認這碗藥的藥效一定很好,可也不能這麼多啊。
“快點喝!”勻兒催促著
苦笑一下閉眼全部灌了下去,真真是難喝,苦呀~~~
“這藥是洛侯爺派人給你開的,那天也是他送你回來的。”一句話讓我嘴裡的最後一口藥,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那天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可我寧願希望他只是一個夢,病的糊塗了生的一個綺麗瑰夢。
“他沒說什麼?”我低頭問她
勻兒看向我的眼中有著恍惚,“沒有,吩咐太醫給你開藥,讓我照顧你就走了。”
音樂:若問--清菀 預祝親們中秋節快樂!愛你們(^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