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初的一個春末，省城撫寧區教育局裡。
新建的會議室裡，油漆味還沒有完全散去，窗戶已經全部開啟，這是教育局搬到新址之後首次使用這會議室。教育局王局長正在這個會議室裡組織著最新的教育各界討論會，二三十位培訓機構的老總正聚在一起商討著省城培訓市場新變化和培訓機構的新要求。
會議已經開了很長時間，不斷地有人忍不住跑到外面抽菸去，會場開始顯有些人亂。王局長皺了一下眉頭，他不想去跟這些培訓機構的人計較，說道：“窗戶已經開啟了，就在這裡面抽吧。”
終於有人開了頭，頓時整個會議室裡繚繞著煙氣，還好會議室的位置高，煙氣剛散發出來便從窗戶擴散了出去。
參會人員終於安心坐了下來開會，王局長環顧了一下這些培訓學校的老總們，說道：
“上級的精神已經很清楚了，必須要給學生減負，提高學生的綜合素質，從學習內容到培訓費用、培訓時間都必須通通減下來，中小學的家庭作業減少了，你們培訓學校不得增加培訓時間，別弄得課內減時，課外加時。”
教育局長名叫王廷，五十來歲，在教育界素有工作較真的勁頭，因此有人稱他為“較真局長”。現在市民對培訓市場的意見很大，他打算親自來抓抓培訓市場的事。
王局長看著這些老總們，他們都是省城的藝術課程與文化課程最有影響力的培訓機構。文化課程的培訓機構他已經給他們劃了紅線，現在主要是這些打擦邊球的藝術培訓機構。
林樸良是達藝藝術培訓學校的老總，達藝在省城已經辦了十幾年，享有很高的聲譽，主要從事的是鋼琴培訓。他沉思了起來，體會著王局長說的話。
過了一會，林總說了起來。
“你說的是文化課的培訓吧？我們做的可是藝術培訓，學學琴棋書畫，這可與學校裡的那些文化課程沒有衝突的，加強藝術素養也是提高孩子們綜合素質的一個方面，讓孩子們可以做到多才多藝。”
王局長明白林總的意思，有些不耐煩，他瞟了一眼林總，叩了叩桌子，說道：
“我說的是與義務教育相關的課程，你們達藝的鋼琴培訓是屬於藝術特長的培訓，不在我剛才所說的這個範疇之內，根據我的理解，屬於提高綜合素質的培訓不但不在限制範圍之內，相反應該給予鼓勵才對，你們要做的應該是提高學生們的綜合素質。”
“既然是鼓勵，那應該要有些優惠才行。”
“義務教育，你還想怎麼優惠？”王局長反問道。
林總陪著笑說道：“我們做培訓都是要緊密結合著政策來做的，如果學校裡擴大一下孩子們擇校時加分的比重，增加一下孩子們綜合素質高的孩子擇校時的名額，這樣家長們自然會把孩子們送去參加這些才藝類的培訓，大大提高家長們重視綜合素質的積極性。”
王局長聽出了一點什麼味，冷冷地說道：“你們那些藝術培訓收的費用可比文化課程培訓高多了，我們剛才說的要減負，這減負既包括課業的減負，也包括家長負擔的減負，你以為給藝術特長加了分就真會有很多家長把孩子們送去學藝術不成。”
林總一聽笑了，說道：“咱主管部門只要形成一個導向就可以了，至於家長們重不重視藝術培訓，那自然是家長們的事。再說了，選不選藝術也只是家長的一個意向而已，可如果沒有招生的導向，那家長們又有誰會在意是不是提高綜合素質呢？”
“藝術特長加分的比例已經提高到5%了，你們還想怎麼加，對於大部分家長來說，最後孩子成才還是得靠文化課程的，你們藝術培訓機構也別抱太大的希望。”王局說道。
聽王局這意思，藝術特長加分的比例還是保持了。林總松了一口氣，他最擔心的就是沒有特長加分，如果沒有了特長加分，家長們報培訓的積極性就會大大降低，那時就真的難做了。
“如果把特長加分的名額能提高到10%，那對家長們的積極性可是一種極大的促進。”
“10%？你真是想多了。現在形勢變了，擇校生這種形式接下來也將退出，我們教育改革最後的目標是實現劃片招生，就近入學。你們藝術培訓還是別盯著擇校這種事，你們只是一種補充，你還是好好地想想如何提高學生的綜合素質實在。”
取消擇校？這怎麼可能？林總心裡暗自想道，真取消擇校，那些所謂的名校生源一差，那整個省城的教育看起來是公平了，但教育資源的分配並不公平，有的學校好，有的學校差，就算取消了擇校，那些好的學校也同樣會想盡辦法來獲得好生源的。
他並不擔心會取消擇校，相反有了藝術加分，倒是更有機會。想到這裡，他連忙說道：
“那是，那是，這個週末在省植物園有一場學生的聯誼會，到時你可一定要來檢閱一下我們英達在提高孩子們綜合素質方面的成就。”
“行，我還真想看看你們原生態的藝術培訓成就。”
林總並沒有對王局長擴大特長生名額報多大希望，他覺得只要還有藝術特長生這一說法，那他就肯定可以找到辦法。週末達藝將在省植物園組織一場校院聯誼會，他想讓王局長先去看看再說。
植物園在省城的南郊，離市區有六七公裡遠。
這個時節的週末，春風細柳，花香醉人，陽光明媚，是省植物園最熱鬧的時節。
王局長要看學生們在聯誼會上原生態的藝術展示，林總早早就陪著他來到了學生聯誼會的活動地點。
學生聯誼活動地點在植物園裡面的櫻花園。
櫻花園很大，中間有四五十米寬的開闊地，疏密有致地種著正在怒放的櫻花樹，一條小徑從中間穿過，往前延伸，消失在花海之中。四周環著小丘，更遠處是那些有些歲月的玉蘭花、蒼柏、翠松什麼的。
林總一看時間，七點不到，說道：“王局長，這時間也太早了點！”
“不急，這麼好的天氣，正好可以活動活動身體，我先到園子裡去跑幾圈再回來。”
王局長有晨跑的習慣，林總沒辦法再陪他，便由著王局長自己去晨練。植物園裡晨跑的人不少，王局長換上運動服在植物園裡跑了起來，很快便消失在晨練的人群之中。
達藝的人員已經開始趕過來了，他們要提前佈置好活動地點。
在工作人員的忙碌下，沒過多久，在疏密有致的櫻花樹下，每隔三五米樣子，便擺了一款小桌，桌上各放著一款樂器，樂器邊上站著指導老師，一直延伸到三四十米開外的中央亭子，亭子裡擺著一架鋼琴。離亭子不遠處，是主持人的位置，旁邊有一排嘉賓席。
王局長離開了櫻花園，徑直往植物園入口跑去，他想看看孩子們參加活動的整個精神面貌。
植物園門外巨大的被綠樹環繞著的停車坪上，七八輛標有“紅葉小學專車”與“青藤小學專車”的大巴車已經到達。
孩子們下了車，兩所學校的老師開始整隊，清點完了人數，開始招呼孩子們進入植物園。孩子們進了植物園，興奮地向聯誼點跑去。
王局長連忙讓到路邊，讓孩子與家長們過去。看到孩子們興奮的樣子，他臉上露出了笑容，他最擔心的是如果孩子們無精打采，疲憊不堪的話，那說明孩子們並沒有享受到減負帶來的實惠。
沒有人注意到了王局長，兩所學校的老師大多並不認識他，看到孩子們紛紛進了櫻花園，他開始去更換衣服。
離聯誼活動開始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鍾，林總正招呼著嘉賓們就坐，嘉賓席上還有各藝術協會以及兩所學校的負責人。
“王局長還沒有來？”
說話的是省藝術協會的薩老，是王局長要求林總把他請過來的，如果在藝術培訓之一塊有什麼問題的話，方便王局長現場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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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局長已經來了，剛才晨練去了，很快就會過來的。”
林總抬手看了看錶，還有二十分鍾聯誼會就要開始了。
看到這麼多孩子一下跑了進來，林總準備把主持人叫過來，讓他維持好活動的秩序。
王局長不知什麼時局已經過來了，聽到林總要去安排主持人，說道：“我看今天這才藝表演，你們就不要去做安排了，就讓孩子們到這裡面自由發揮吧。”
“這樣活動現場太亂了吧？”林總面有難色，他沒想到王局長所說的要看原生態的才藝展示竟然是這個意思。
“沒關係，這樣才能看得出來孩子們的才藝是什麼情況，沒有經過任何的修飾才更顯孩子們的本性。”
林總明白王局長的意思，說道：“我去吩咐主持人，才藝表演隨機展示，不做安排。”
這種展示法，對林總來說還是第一次，不過幸好在每個樂器旁邊他都安排了指導老師，本來是打算給家長們做招生介紹的，現在正好改成了臨時指導孩子們展示才藝。
這倒讓主持人省了事，前一段的活動不再需要她來安排，主持人是達藝的一位老師。
嘉賓席旁邊的鋼琴已經有孩子在彈奏，聯誼點開始迴盪起《滄海一聲笑》的鋼琴聲。
王局長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
“這鋼琴彈得不錯，才二年級就有模有樣了，是哪個學校的？”王局長問道。
“那是紅葉小學孩子，在我們達藝上過幾節鋼琴培訓課，名字叫柏若雨。”林總回答道。
王局長點了點頭，說道：
“從這些孩子們的展示情況來看，才藝水平還是得到了很大提高的，看來這素質教育確實能把孩子們的特長給激發出來。”
“那是，那是，這都是咱教育部門領導有方的結果。”
王局長看了看在場的嘉賓，說道：“我們重視綜合素質教育是總的方向，大家要好好地在思考一下如何給孩子們創造好的條件，適當地接受些藝術培訓是有必要的，但不能增加家長們的負擔，提高綜合素質的同時也要做好減負的工作。”
王局長說完，繼續觀察其它的樂器展示的孩子們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