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之後, 於煙和姚飛站在總局法醫室裡。
於煙低頭看著眼前周冰怡的屍體,老人六十多歲,身材微胖, 胸部下垂, 眼角和頸部有著皺紋,她的頭髮稀疏,為了顯得髮量多一些燙了捲髮。
她的眼睛是睜開的, 嘴巴也是微張著的,皮膚因為失血過多, 透出一種慘白色。
於煙看了看驗屍報告,結果有些出乎意料:“腹部被捅了一刀,最後卻是毒發致死?”
他做警察這幾年, 見過很多的殺人方式。
這樣的殺人手法,用在這麼一位孤寡老人身上, 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商法醫點點頭:“血液主要是從這腹部的傷口流出。造成了休克, 不過致死的原因是氟乙|醯胺。目前從驗屍結果來看,尚不知是一個兇手所為,還是兩個兇手幹的。”
於煙皺眉安靜思考著,氟乙|醯胺也是一種毒性較強的殺鼠|劑, 由於殘留性較強,人類食用毒死後的牲畜還會引起二次中毒,如今已經被禁用,可是還是有很多農村以及地下的工坊有生產銷售。
這種毒藥外表上看就是白色粉末,很容易和調味料混淆, 引起誤食,少量就可以迅速斃命。死前會引起抽搐,窒息, 甚至是消化道出血。
於煙有點想不通。
是什麼有人要置這樣的一位老人於死地呢?無論是毒和刀,兩種方法取其一足夠讓她斃命的了。
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
於煙合上了法醫的驗屍報告,對身旁的姚飛道:“我們等下再去現場看看吧。”
商法醫道:“正好,李隊帶著蔣向他們正在那裡複查物證,你們不用另外申請了。”
於煙正準備離開,卻看到姚飛在盯著什麼,於煙停了腳步問:“怎麼了?”
姚飛膽子大極了,用帶著手套的手擺弄著死者的右手:“死者常帶的戒指不見了。還有,她剛剛修剪過指甲。”
常年帶著戒指的人,忽然取下來,手上都會留下痕跡,在周冰怡的右手無名指上,就留下了一道細微的白色痕跡,但是因為屍體浮腫,不太明顯。
商法醫點頭:“死者的指甲很乾淨,沒有留下什麼資訊。”
於煙拍了拍姚飛的肩膀,毫不吝嗇地表揚道:“觀察細緻,幹得不錯。”
兩個人摘了手套,從法醫室出來,於煙看了看樓下,又是一輛警車都沒停。
他們行為分析組人少,沒有專門的配車,每次和幾個部門共用,經常會出現這種情況。
姚飛眉頭輕皺了,他覺得那些人有點故意的,特別是有幾位把這公車都當私家車用了。
中午吃個飯還要開車去,幼兒園接孩子也一天不落,等到他們有正事要出去,沒有幾次能看到車的。
於煙毫不介意,當機立斷:“我們打車去吧。”
“這個點不好打車。”姚飛問,“地址是哪裡?”
於煙剛看過資料還記得:“舒城小區。”
姚飛道:“那不遠啊,老師我帶你過去吧。”
不等於煙拒絕,他就去總局一旁的車棚裡推出來一輛電瓶車,扔給於煙一個頭盔。
於煙接過頭盔有點猶豫,說是電瓶車,這車長得就和摩托車似的,好大一個。
姚飛直接長腿往車上一垮:“上車啊。”
“載人安全嗎?”於煙又看了看手裡的頭盔:“你還有頭盔嗎?”他用了姚飛的頭盔有點歉意。
姚飛回頭看他:“我不用。”
於煙:“那這個……”
姚飛:“應付交警的。”
於煙:“……”
於煙想提醒他也是警察,不要這麼應付同僚的工作,想了想忍住了。
姚飛:“快點。你不趕時間了?等下物鑑那邊要是撤了,我們又得單獨走流程調鑰匙。”
於煙這才磨磨蹭蹭帶上了頭盔,坐在後座上。
他有點避嫌,開始沒有摟姚飛的腰,總覺得兩個男人大白天這樣貼著有點奇怪。
姚飛一擰把手,車轟地一聲就開出去了。
於煙感覺自己身體急速後仰,差點被甩出去,急忙伸手拉住了姚飛腰間的衣服。
年輕人的腰沒有一絲贅肉,又帶著肌肉的韌勁。
感覺他貼過來了,姚飛的嘴角這才挑起一絲笑意。
這一路上開得風馳電掣,於煙越發確認,這小子把這車當摩托車了。
幾處急轉,後座上沒有合適的腳踏板,於煙只能死死摟著姚飛。
他沒想到自己都年近三十了,坐在徒弟的車後座上,心跳還怦怦的,然後頭也跟著暈起來……
十分鐘以後,姚飛長腿一支地面,穩穩停住:“到了。”
於煙踉蹌地從車上下來,把頭盔掀下來,俯身乾嘔。
這車中間幾個急轉,坐得他快吐了,一直忍到現在。
姚飛被他嚇到了:“老師,沒事吧?”
於煙下了車好了一點,最終沒有吐出來。
他在路邊蹲了兩分鍾,站起身,還覺得眼睛淚汪汪的:“這車不是摩托……”
姚飛看他沒事,松了一口氣,他略帶遺憾道:“是啊,不是摩托,我找地方充個電。等下回去沒電了。”
於煙:“……”
周冰怡所住的是在華都東邊的舒城家園,這是一處房齡十五年左右的小區。
小區的設施說舊不舊,說新不新。
這附近是居民的生活區,沒有什麼新的公司,所以年輕人租房的不多,大部分都是戶主自住。
他們先去見了一下報警人。
樓下的丈夫一直在說晦氣。
妻子卓靜一直頂著黑眼圈,整個人魂不守舍的,反覆和他們強調:“我就是聽著有聲音,一直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滴血。”
她的感覺好像是看了一場恐怖片,然後發現自己就生活在恐怖片裡,讓她不知所措。
於煙自己還臉色白著,卻在努力安撫她,然後問:“樓上的老太太你們認識嗎?”
卓靜平復了一下心情:“認識,偶爾見面會打招呼,我也不知道她叫什麼,她做樓上挺安靜的,基本不出門。這些我們也和警員們說過了。”
她對這兩位警員有點奇怪,看起來不像是刑警,把很多問題又問了一遍,不知道是為了查什麼。
於煙和姚飛又上了樓,物鑑還在,門外拉著黃色的警戒線。
他們走進去就聞到了一股血腥氣。
物鑑都在忙碌工作著,他們開始搜尋屋子裡的相關物品。
“兇器可能是被帶走了。”
“死者的手機找到了嗎?”
“之前分局都沒有找到,我們來重新搜查現場剛剛找到,手機在沙發縫隙裡,已經沒電了。”
“受害人的證件呢?”
“在裡面的櫃子裡。”
於煙很快從物鑑那裡拿到了死者的手機,上面的指紋已經被原原本本地提取過,他給手機充上電。
手機是個老舊的型號,沒有密碼,上面的軟體很少,只有電話,簡訊,微信等幾個app。
他順手點開了微信,看了一下排在第一個的,是一個老年活動群,開啟來裡面似乎是在進行打卡活動,一行人排著隊在裡面留著言。
所有人的輸入非常整齊,都是兩個字“打卡”於煙轉到資訊頁拍了一張圖。
剛轉回來就看到一行語言提示:“你被群主藍色煙花移出了群聊”。
於煙微微皺眉,對方怎麼忽然把人踢了?是已經知道周冰怡去世了嗎?
正在這個時候,四隊的隊長李北到了,一進門就接過手下遞過來的礦泉水灌了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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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就開心道:“好了好了,這案子有著落了,這樓的門口正對著院子裡的活動區,我們找到了一位下棋的老頭,他記性還挺好,記得昨天下午到晚上誰進過這個單元的門。我已經拉著他去看小區口的監控錄影,進行比對去了。根據他的說法,排查出了三個人,現在正在確認身份。”
屋子裡的刑警開心起來:“唉,好消息,這很快就能定了嫌疑人了吧?”
於煙拿過手機來說:“李隊,這個手機裡有個打卡群,我覺得有點奇怪,能不能查查這個線索?”
李北接過手機答應下來:“好,於老師辛苦了。回頭有訊息我再告訴你。”那表情卻很心不在焉。
接下來拿幾個刑警就開始熱絡地聊起來,如果案子破了去哪裡慶功。
物鑑,痕跡鑑定,法醫,刑警,這些職業在現場有明確的分工。
他們做行為分析的,按理並不需要來現場,所以那些人看他們都會覺得有點礙事。
於煙感覺自己站在屋裡,像是個外人,轉身去看姚飛那裡進展得如何。
姚飛在屋子裡逛了一圈,摘了手套正在休息,他取了一根煙放在手裡,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又戀戀不捨地放回了煙盒裡。
看到於煙走過來,姚飛抬起眼睛。
於煙:“實在忍不住就出去抽。”
“算了。”姚飛把煙盒收好,“老師,那些警員們找到了重要線索,看來不需要我們幫忙了,要不我們先回去吧?”
他覺得最後所有的報告都會交到他們手上,看現場沒有多少必要,還有點討人嫌。
於煙道:“還是稍等一會吧,和他們一起走。”
姚飛想了想道:“也好,反正他們開了車,要不你和李隊擠擠?”他看出來來的時候於煙暈得不輕。
於煙道:“算了,還是我們一起吧,你只要騎慢點就行了。安全第一,開快了會有危險……”
姚飛說:“好。”他頓了一下,“要不老師你申請一輛車吧,我有駕照的。”
於煙搖頭:“還是等部門人齊了吧。”
他和譚局要了三個名額,已經進行過選拔考試,領導一路綠燈,現在只等人進來了。
譚局對他們的工作非常支援,這時候申請一輛車肯定能夠申請下來。
可是現在部門只有他們兩個人,肯定有人會在背後說他們搞特殊待遇,不妨多等一段。
姚飛撇了下嘴:“一共五個人,還沒半個刑偵隊人多。”
於煙:“我們不一樣,都是精英,含金量高。”
屋子那一邊,幾位刑警不知道說到了什麼,笑出了聲來。
於煙站在這剛死了人的屋子裡,覺得笑聲有點刺耳。
姚飛看了一眼,又小聲嘀咕:“感覺案子破不了,就拉過我們來當墊背背鍋的,一旦覺得破案有望,馬上就把我們甩開……”
於煙道:“你別這麼說,大家都是警察,都要盡心查案子,你有什麼發現嗎?”
姚飛道:“家裡有拴狗的繩子,沙發上有一些狗爪的抓痕,櫃子後面有遺落的一粒狗糧。應該是小型犬,家裡卻沒有一點狗毛,也沒有狗的痕跡。這家裡有點太乾淨了,像是剛剛打掃過房間。”
這說明死者過去養過狗,後來因為一些原因沒有再養了。
姚飛頓了一下又說:“還有,我在死者放在椅子上的外衣上,聞到了花香味。”
他的嗅覺靈敏,經常被人說是狗鼻子。
那味道並不是香水香精,現在已經是冬天,花早就謝了,只可能是大棚裡的花,她可能去過花店,可能還買了鮮花。
於煙點頭把這些記錄下來,他補充說:“我發現,死者在昨天的日曆上畫了一個圈,好像這個日子已經定好了,要見什麼人,或者是要做什麼事。”
回去的時候,於煙又坐過一次姚飛的車,這次輕車熟路多了。
姚飛雖然車開得快,但是看得出來技術不錯。
坐在後座上,於煙可以聞到姚飛身上有一種淡淡的薄荷味。
沒來由的,他忽然想到了吊橋效應。
到了總局下了車,姚飛說:“老師,以後你要是想坐車隨時和我說。”
於煙把頭盔遞給他:“算了,你這點小心思,留著追女孩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