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呼……”
燒焦的氣息,好像空氣都被燒焦了一樣。
溼潤的土地,讓人感覺好像躺在泥巴裡。
沉重的心情,似乎還未從夢裡清醒過來。
只要繼續閉著眼睛,心神好像就永遠都無法從克林的記憶裡掙脫出來一樣。
所以,是時候回到現實了。
夢已經完結了,身體的觸感已經恢復,德古拉慢慢的睜開眼睛。
灰色的天空……
似乎剛剛下過一場雨,天邊還有幾朵烏雲正在飄走。
溼潤的空氣中還殘留著濃重的焦味,這個時候,德古拉突然想起了先前的一個疑問。
跟在利爾身後的那些大漢們,他們的布袋裡散發出來的氣味是什麼了。
是松脂。
製作火把的材料。
那,這麼說來的話!
“果然,已經太晚了!”
德古拉撐著身體,環視著已經變成了一片焦土的四周。
只有自己和稻草人,以及二人身後的花田沒有被大火侵害的跡象,原本密集的菜刀稻草人群此時早已經不見蹤影。
“利爾那個傢伙,果然還是這麼做了。放一把大火燒掉一切,順便連同我在內嗎?!哎,人類到底要有多麼愚蠢才滿足?”
從四周收回目光,德古拉注視著身前的稻草人克林,先前的疑問也已經隨著剛才的那場夢而消失。
到頭來,稻草人克林一直都只是在遵守和克里斯的約定,在努力的完成自己的職責。
保護著花田,但是卻不知道該如何播種,如何種出美麗的花。
所以他才會闖進村莊。
但是,對於克林,對於這個會動的稻草人的恐懼讓村民們無法正確的理解克林的意思。
而克林給他們共享的夢也都變成了單純的詛咒一樣的噩夢。
至始至終,村民們都未能理智冷靜的對待克林這個異物,最後成就了惡魔稻草人克林的稱號,甚至有了先前的衝突發生。
這樣的結果,似乎也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人類是茫然的,也是膽小的。
對於自己未知的存在都會多少抱有恐懼,就像大多數人不管長的多大,都依然害怕黑暗一樣。
“這就是,我們這些得到了黑暗力量的異端們的可悲之處呢。”
抬起臉望著克林,德古拉露出苦笑。稻草人克林也配合的晃動身體,發出“沙沙沙”聲音。
永遠都難以被他人接受。
也難以獲得他人的信任和真心對待。
這或許就是獲得黑暗力量的代價吧。
一旦獲得這種力量之後,就再也難以恢復普通人的生活,也難以融入這個世界。
不管在哪裡,一旦身份暴露,接受到最多的都是惡意和恐懼。
“不過,現在已經沒關係了,克林,我已經知道了你想知道的是什麼了。”
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德古拉微笑的從地上站了起來,因為克林的保護,身體不只是沒有被大火燒灼,就連降下的大雨也沒有淋溼衣服。
“好了,我會去幫你好好的問一下的,如何播種,如何照顧花種呢。你稍微在這裡等等我就好了。”
痛快的伸了一個懶腰,德古拉正欲提步離開,稻草人克林卻擺動著手臂,擋住了德古拉的去路。
“嗯?怎麼了!?”
“沙沙沙沙沙!”
克林抖動著身體,木質的手臂如同壓彎的小樹一樣彎曲,手掌伸進了自己的胸口,最後掏出了一個布袋。
“這不是克里斯交給你的花種嗎?”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克林託著布袋的手掌抵到了德古拉的面前,猶如託著一個神聖的物品一樣小心翼翼。
無法理解眼前克林的行為,德古拉困擾的抓了抓腦袋。
“克林,你想做什麼?這個布袋不是對你來說很重要的東西嗎?為什麼給我?”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不能說話的稻草人自然無法回答德古拉的話語,只是不斷的伸著手臂,越來越靠近的遞到了德古拉的面前。
“嘛嘛,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總之是接過來就對了吧!?”
德古拉學著克林一樣,小心翼翼的接過了克林手中的種子布袋,莫名的有些激動。
要知道,這個布袋是克林不惜成為惡魔,也堅定保護的東西。
這個布袋和花田都無疑代表了克林自己本身的存在意義。
現在這麼重要的東西,此時此刻交到了自己的手裡,這讓德古拉有些忐忑不安。
“那個,那個,你交給我這麼重要的東西,是想讓我做什麼?”
“……”
克林卻突然一動不動,沒有和剛才那樣抖動身體來表達自己的意願,更沒有絲毫的動作。
稻草人克林突然好像變回了普通的稻草人一樣,呆呆的站在原地。
看見這樣的克林,德古拉突然有股不祥的預感,伸手想要學著克里斯一樣拍打克林的肩膀。
然而……
“沙……”
手指剛剛觸及到克林的身體,克林就如同被燃燒殆盡的灰燼一樣慢慢的隨風飄散。
同時,一名如同少年般的聲音在德古拉的心中響起。
“我相信你,同胞,你一定可以種出和克里斯爸爸那樣漂亮的花的。拜託你了,幫我實現好這最後的約定。”
克林消散了。
名為克林的稻草人隨著那道聲音的消逝而消失,只有那條編織的很糟糕的圍巾沒有和克林的身體一同變成灰燼,垂在了德古拉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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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古拉低頭望了望託在手心的種子布袋,再看了看纏在指尖的圍巾,眼角不知何時已經溼潤,一股莫名的衝動從身體深處湧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像是代替克林,代替那個不能說話的稻草人,德古拉仰頭對著蒼白的天空咆哮,再也無法抑制淚水的滑落。
…………
德古拉不知道在自己入夢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也不知道在自己經歷克林的記憶的時候,那場將整個郊外燒成一片焦土的大火是有多大多猛的火勢。
只是知道一點。
那就是克林一定是在拼盡全力的保護身後的花田,也保護著自己。
那一定是努力到自己力量耗盡,透支到消失的程度。
最後,他將種子託付給了自己。
……鳩尾愛麗絲的種子。
那是克里斯的寶物。
克里斯是個粗暴卻深愛自己妻子的老人,而鳩尾愛麗絲的種子就是克里斯妻子心愛的寶貝,而至於為什麼克里斯的妻子會收藏鳩尾愛麗絲,或許是因為鳩尾花的花語是愛的使者吧。
以收藏鳩尾花的花種的這種方式,藉此表達自己對倔強蠻橫的丈夫的愛意。
而克里斯為了緬懷自己妻子,他種下了種子,種下自己妻子一直暗自收藏的花種。
然而一個人的生活太過壓抑,克里斯渴求一個傾訴的物件,於是製作出了克林這個稻草人,作為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傾訴物件,真心的將克林當成一個人類對待。
因為克里斯的關愛,讓稻草人克林有了心。
克里斯在臨死前,將剩餘的種子託付給了克林,克林從普通的稻草人變成了一個守護花田的惡魔稻草人。
克林他一直都在努力。
努力想要學習播種,想要讓種子再次生長,最後開出漂亮的花。
克林只是希望這袋種子能夠開出花,能夠開出一片美麗的花。
但是,卻始終未能實現。
而現在,這袋花種再次被託付給了下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我。
沉重。
太過沉重了。
這袋種子裡包含著克里斯和他的妻子,以及如同他們兒子一樣的克林三人的生命和心願,蘊含著他們對彼此的愛。
克林,你託付的東西,真的是太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