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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45章

魔修們淡定地站在外面。

他們聽到了美妙的燃燒聲響, 伴隨著妖族嘶啞的喊叫。

地牢裡的魔修們成片成片地下跪,屈身的動作宛如海浪般向後蔓延,他們將手中的火焰舉過頭頂。

長老們著迷地望著前方的火牢,眼神熱忱瘋狂。

下一秒, 那穩固而灼亮的火牢, 忽然猛烈地顫抖起來。

它開始向外膨脹,如同即將被吹爆的水球。

地牢劇烈地震顫了一下。

火牢轟然爆炸, 火流四處迸濺, 氣浪滾滾而來, 亂石紛飛,牢籠的欄杆都被折斷。

低階教徒們搖搖欲墜,許多人直接橫飛出去,摔倒在地或撞到了牆上, 甚至有些人直接撞得骨斷筋裂、腦漿迸裂出。

先前的法陣已經不復存在。

教主半跪在原地, 身上黑袍悉數燒成灰燼,他渾身皮肉被燒得焦黑潰爛, 整個人都在顫抖, 神情卻愉悅而欣慰。

下一秒, 他身上那些慘不忍睹的傷口中, 倏然冒出了刺目的火光!

青年的軀體已經被火焰包裹, 潰爛的皮肉宛如柴薪,血管中都閃耀起一縷縷焰光。

“這!”

幾個魔修長老還能穩住身形,他們臉上顯出狂喜之色。

“難道是上古妖神血脈?!”

“這祭品足夠以一抵百!”

有個女人尖叫起來,“聖神已經附身於教主,它收下了祭品!”

“倘若聖神能得以復甦,下回就該輪到離火王那老鳳凰!”

各種紛亂嘈雜的語聲喊叫接踵而至。

蘇旭的意識模糊起來。

那種陰暗邪惡的氣息,一直沉甸甸的壓在胸口, 彷彿有某種力量在扼制著她。

她感覺自己的思緒彷彿在潰散,靈力迴圈也變得緩慢起來。

她的耳邊傳來血液汩汩流動的聲音,又傳來一下一下劇烈的心跳。

整個世界都變得昏暗朦朧,唯有那響動不斷放大,從緊張的心臟、從震動的血脈中傳來。

她遲鈍地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

就像尋常凡人在見到恐怖的魔族、見到兇相畢露的大妖時,明知道應該逃走,卻四肢癱軟倒在地上,或是直接嚇得昏厥過去。

是恐懼。

因為知道對方確有力量毀掉自己、因而源自本能誕生的恐懼。

她感到疼痛。

也許是肉身在被焚燒撕裂,也許是尚未完全凝聚的元神正被吞噬。

——不是。

朦朧中,她聽到有什麼人的聲音。

那語聲陌生又熟悉,又帶著幾分溫和親切,彷彿她們已是熟稔多年的至交好友。

一片混沌黑暗的世界漸漸變得清晰,她睜開眼睛,望見前方霧氣散去,露出清澈如鏡的水面。

蘇旭望見自己的倒影。

她披頭散髮、狼狽不堪,且渾身是傷,看上去已經放棄了治療。

“那不是你。”

有人在她耳畔低語。

那人似乎擁住了她,執起她的一隻手,將五指貼在了臉頰上,“這是人們眼中所見。”

指尖慢慢下落,最終抵在了胸口。

蘇旭看不到那人的身軀,只是被這莫名的力量牽動。

她並不想抵抗。

“真正的你在此處,在這皮囊之下。”

那人的吐息在她耳畔暈染開來,同樣的溫暖甚至熾熱,她側過頭,想要捕捉到對方的身影,卻只有一片絢爛的光輝,那光芒隨即如潮水般褪去,消散無形。

“……”

蘇旭彷彿從漫長的夢境中醒來。

她跪趴在地上,衣裙盡數焚燒成灰燼。

一對豐滿強壯的黑色羽翼在身後綻開,外側的飛羽色澤漸變成熾熱黃金,彷彿鑲鍍了一圈瑰麗金芒。

她雙掌按著地面,手骨已然扭曲變形,筋骨猙獰、利爪如鉤。

半人半妖的少女黑髮凌亂,臉色蒼白,呼吸因為興奮而急促激烈,嘴邊甚至不斷落下熔漿般的涎水,在地上燒灼出一個個焦黑的坑洞。

她抬起頭時,眼眸竟然泛著燦爛的金紅色,璀璨熱烈,好似天上驕陽。

魔修們眼眸刺痛,甚至無法與她對視,紛紛回過頭去。

唯有那被古魔降臨的教主,依然立在原地,不閃不避地對上了妖族的雙目。

他們幾乎同時仰起頭,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怒吼和尖嘯。

整個地牢都在瘋狂顫抖,穹頂的石塊簌然落下,灰塵瀰漫,碎石迸濺。

地面也裂開蛛網般的縫隙,灰黑的汙水從下方湧出,頃刻間淹沒了地面。

緊接著,在這腥臭黑水上,倏然湧起無邊無際的烈焰。

烈焰宛如瘋漲的野火,又好似奔騰的長龍,環繞著碎裂崩塌的廢墟飛舞盤旋。

那兩道神靈般的身影在火焰套索中廝殺。

這一瞬間,蘇旭拋卻了所有的法術和技巧,將戰鬥交予本能。

——經由血火洗練的本能,那遠在大荒素未謀面的血親贈予的本能。

她觸到蘊藏著古魔力量的火焰。

永劫之火的名字由來,便是它宛如浩劫般吞噬萬物,哪怕是大妖的皮毛骨血,沾染一星半點也會頃刻間灰飛煙滅。

——我從未畏懼過火焰。

教主,那魔神附身的怪物,此時正緊緊鉗制住她,體內延伸出無數道火焰鞭鎖。

半人半妖的少女被不斷拉近,她背後的雙翼被貫穿,四肢被束縛,甚至胸膛腰腹都被洞穿,宛如跌落陷阱的飛鳥,正在垂死掙扎。

“此乃劫火!是聖神之軀!”

教主露出了笑容。

他身上的皮膚悉數剝落、只剩下一團漆黑模糊的血肉,被包裹在火焰中,此時表情猙獰恐怖至極。

“你絕無可能掙脫!”

他並非首次被聖神附身,也曾吞噬過其他祭品,知道這就是整場祭獻的開端。

這妖族彙集天地靈氣的血肉、經過靈力錘鍊洗滌的魂魄,將會成為最美味的貢品——

等等。

他感受不到任何一絲從對方身上流瀉而來的力量。

教主的笑容凝固了。

怎麼可能?

蘇旭一臉悲哀地看著他。

她手邊猛然爆發出一陣熾烈的白光,宛如驚雷怒放,又好似煊赫烈日!

橫斜的火焰鞭鎖悉數融化,無聲無息地分解了。

這一刻,人們才意識到那並非光芒。

是火焰!

“你們玄火教的長老,教主,聖神,都令人失望不已。”

蘇旭張開雙翼懸浮於空中。

她的身軀明明被火焰鎖鏈穿透,本該被燒蝕得千瘡百孔,此時卻並無半點傷口和血跡。

半妖漆黑濃密的長髮凌亂飛舞,駭人的威壓當空爆現。

她的眼眸亮如融金,又宛若輝煌熾日,瞳孔深處亮起一星白光。

地牢裡沸騰的烈焰在怒吼,火舌舔舐過水麵,蒸汽噴發如霧。

她從未完全釋放過自己。

這百丈之下的地宮深淵、這充滿魔修惡人的巢穴,便是最好的試水之地。

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嘗試自己的力量了。

少女張開雙手,蒼白的烈焰暴漲而起,四面八方的赤火匯聚而來,如同柴薪般令白焰膨脹爆燃,滅世之火如同海嘯般湧卷而出。

——那是所有人看到的最後一幕。

整個地牢灰飛煙滅。

……

另一邊,韓曜被丟入了一片漆黑的囚牢中。

他隨手搓了個小火球丟在地上,一堆枯草瞬間被點燃,照亮了黝黑的囚室。

數十根鐫刻紅色咒文的黑鐵欄柱圍成了這座囚室,周圍沒有任何光源,地面隱隱反射出一點火光。

水。

這座囚牢地面是粗糙的山石,四面卻環繞著腥臭的汙水,彷彿是一座海中的孤島。

囚室角落裡蜷縮著一個人影。

那是個滿頭白發、形容枯槁的老者。

此時他似乎被光亮驚醒,慢慢睜開眼睛,神情有些驚訝,“你——你居然還能用靈力?”

韓曜莫名道:“你是誰?”

“我和你一樣,被林曻囚禁於此。”

老者重重咳嗽了幾聲,動作緩慢、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你是說那個教主?”

韓曜全程盯著他,沒有半點兒想要幫忙的意思。

——那教主必然看穿了自己有問題,他們甚至不多詢問,直接將他關到了這個地方。

他不怎麼擔心自己目前的處境。

不過,等此事了結,恐怕蘇旭更不會給他好臉色,因為他的計劃簡直爛得一塌糊塗。

只希望她不會受傷。

他現在並無任何異樣,體內靈力依然穩固迴圈,隨時都可以放出任何法術。

“咳咳咳,不錯,”老者咳嗽了兩聲,“你聽到了嗎。”

韓曜:“聽到什麼?”

四處靜悄悄的,連風聲也沒有。

“那是古魔低吟之聲……”

老者豎起一根枯瘦的手指貼在嘴邊,他渾濁的眼眸中忽然迸出精光。

“另一個人又是誰呢?”

話音一落,他們腳下的地面忽然劇烈震顫起來。

穹頂上簌簌落下碎石,石塊穿過黑鐵欄柱落入囚牢裡,掩在草堆下的骸骨四處滾落。

周遭的汙水也泛起圈圈漣漪,水面上咕嚕咕嚕冒出氣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水中穿行遊弋。

“劫火?它不是被封印在裡界麼?”

韓曜奇道:“據說這群魔修只能用儀式給它奉上祭品,而且我還以為這只是他們一廂情願……它當真能收到供奉?”

老者身上的靈力似乎被封印了,在地震中險些摔倒。

他晃了晃身子,又擺手道:“可以的,可以的,只要儀式無誤、且教徒誠心呼喚,聖神就會聆聽汝等心聲。”

這稱呼?

韓曜:“…………你也是教徒?”

“哈哈,”老者有些氣短地笑了幾聲,“我不是玄火教門人,我信奉的神靈,可比那劫火要強盛百倍!”

韓曜看了他一眼,“是否每個魔門都有其崇拜的古魔呢,玄火教信奉永劫之火,那你呢?”

“嘿嘿,你這小子倒是機靈。”

老者也不直接回答,只是又問了一遍,“劫火既然降臨,恐怕是要親自吞噬祭品,那祭品是什麼東西?”

他看韓曜神情凝重,乾脆又好心解釋說了一下。

這些教徒四處尋找特殊的祭品,有些是靈力很強的修士,有些是天賦異稟的妖族,將他們放在祭臺上之後,教徒們崇拜的聖神就會有所感知。

假如它想要吞噬這貢品,就會附身在主持祭祀的人身上。

這事極少發生罷了。

因為古魔們也不並非什麼都樂意吃——如果能送到他們嘴邊也就算了,但他們如今身在裡界,只有感受到讓他們極度興奮的氣息和力量,才會有所反應。

然而,也正是因為這樣,縱然勝了,你毀滅的也只是被附身之人的軀殼、古魔降世的媒介,真正的劫火還在裡界深處。

不過古魔似乎本來也無法被真正殺死,否則他們就不會被封印了。

“所以,”老者眯起眼睛,“你知道那祭品是誰麼?”

此時地震似乎已經平息了,只是偶爾還有碎石塵土掉落,韓曜默不作聲地走到一邊,握住囚牢的黑鐵圍欄,隨手向旁邊一扯。

堅固的鐵柱咔嚓一聲被折裂,閃爍的紅色符文光芒黯淡。

汙水裡腐爛腥臭氣息撲面而來。

“與你無關。”

他言簡意賅地答道。

老者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神情變得非常奇怪。

眼前這傢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老者咳了兩聲,“過來扶著我,年輕人,竟不懂得尊老之理。”

韓曜不為所動地看著他:“年齡大就值得尊敬麼?你為了你的聖神殘害過多少無辜的人呢?”

老者一噎,顯然他也不是什麼純良之輩,“難道你知道如何從這裡出去?”

韓曜:“……”

他根本無法辨別方向。

放出的神識被周圍某種隱隱約約的屏障所阻隔,只能探知到方圓幾十丈內的動靜。

在這些腥惡黑水掩蓋下,少說有數百道靈壓在波動。

他冷冷地掃了一眼老者,“總有辦法。”

說完,少年運起靈力轉身躍上水面。

下一秒,水面破開一道又一道裂隙,無數雙尖利的手爪伸出,利爪之下是森森白骨,接著是數不清的骷髏竄出黑水,身上骨骼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

無數白骨匯聚成海,在黑水上升騰而起。

韓曜其實沒來得及做什麼,因為他聽見上方山石穹頂再次震動,驚人的熱量席捲逼近。

高高的洞頂轟然破碎!

無邊無際的火海翻卷而來,如同開閘洪水般傾瀉而下,像是一朵巨大的紅雲般籠罩了水牢。

水面迅速下降,汙水蒸騰化作絲絲白汽,骷髏們發出尖銳嘶鳴,在火中化為飛灰。

烈火如同狂龍般在水面上馳騁一圈,幾乎燒盡了大半湖水,接著調轉方向,直奔而來!

韓曜:“……”

他無法從中感受到熟悉的靈力。

這不是蘇旭的法術。

少年御風停滯於半空,黑眸中映著洶湧燃燒的烈焰。

大火在他眼中燃燒。

越來越近,越燒越旺。

這會令人發自內心感到恐懼的一幕,對他而言卻有些微妙。

他覺得這場面似乎是熟悉的,那火焰中的力量彷彿也似曾相識。

然而他確實想不起自己從何處見過這樣的火。

韓曜閉上雙目,任由蟄伏體內的本能支配了身軀。

他感受到源源不斷的力量。

乾涸的湖面上,驀地湧起一陣彌天黑霧。

人族的身軀扭曲模糊,越來越多的霧氣湧出體內,血肉骨骼悉數被霧化。

緊接著,湖中惡臭的黑水、破碎洞頂湧來的狂風、甚至空中散落的泥沙塵土,一切的一切都在旋轉變質,都化作了他的力量來源,變成綿延不絕的黑霧。

霧海湧動如月下潮汐,霧流裡又伸出無數漆黑的觸鬚,觸鬚上生出利刃般的黑棘。

半人半魔的怪物震聲長嘯,不閃不避地迎上了奔騰而來的火龍。

四面八方湧動的黑霧同時匯聚而來,轉瞬間將燃燒的烈焰吞沒其中,不多時就撕扯得粉碎。

不多時,火焰消失得無影無蹤。

山洞繼續塌方,四處石壁都綻開裂隙,不斷有大大小小的碎石落下,四周塵土飛揚,一片混亂。

韓曜重新迴歸了人形。

他似乎是第一次肆無忌憚的使用這種力量,或者說成為自己,不再被這漂亮卻羸弱的人族軀殼所拖累。

奇怪的是,他最初有記憶之時,就已經是人身的模樣。

這本就是他的一部分。

所以剛才那種念頭是從哪裡來的呢?

他本想就此離開,卻一眼瞥見那老者還躺在湖水中間的石地上。

後者似乎已經暈了過去,但是氣息尚存,而且並未被燒成灰燼,只是頭髮焦黑了一塊。

他想了想,覺得這人說不定有用,於是喚出靈犀,拽起魔修向上飛去。

這地宮有太多曲折迂迴的坑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四處都在坍塌崩碎,不斷有汙水傾瀉而來,許多狹窄的道路都被黑水封死,或是被落石堵得結結實實,只得將它們打碎才能繼續向前。

不過,那隱隱阻隔神識的屏障卻破碎了。

他的神識迅速延伸出去,轉瞬間覆蓋了整個幽深龐大的地宮。

這一瞬間,韓曜感到許多靈壓在消失,如同狂風中熄滅的燭火。

這些人似乎是逐個消亡。

他精神一振,追著那些靈壓消逝之處而去。

“等、等一下!”

被他拽著衣領提在手裡的老者悠悠轉醒,乾咳了幾聲,“不要走這裡,你聽不到的……”

韓曜充耳不聞,只是揮手打碎了前方擋路的山石。

石塊碎裂的瞬間,鋪天蓋地的火焰席捲而來。

……

另一邊,蘇旭身在化作廢墟的地牢中,任由烈焰瘋漲肆虐,將周圍殘存的魔修接二連三吞沒。

那所謂的劫火都被她的火焰融合,像是被她“吃”掉一般,教主的身軀早就變成其中的一部分了。

不過,還有一些逃掉了。

妖族居然也能吃魔族?

還是說,只是因為他們屬性相同,所以她才可以吞噬對方的力量?

她不急著去追。

追上又如何呢?

永劫之火真身依然被封印在裡界,只是透過虔誠教徒的呼喚,使一部分力量降臨於現世罷了。

她也不可能透過這部分力量直接殺死其本體。

蘇旭甚至不知道古魔能否被真正殺死,畢竟連上古時期的妖王和人族半仙們都只能選擇封印它們。

不過,她後知後覺意識到,假如讓那部分劫火跑出地宮到了地面上,興許會有許多人受到傷害,首當其衝的就是這附近的妖族和修士。

蘇旭放出了火焰四處搜尋。

火流灌注了所有傾塌的洞穴坑道,燒乾了四處橫流的地下汙水,將攔路的石塊都燒成灰燼。

烈焰燒過之處,整個迷宮般的魔教分壇,無數條千迴百轉的通道和地穴,都清晰映入她的腦海中。

忽然間,她看到了韓曜。

蘇旭心中一驚,洶湧奔流的火浪在少年身前停歇。

後者手中還提著一個人,黑眸中映著熾熱焰光,眼神無比明亮,“……蘇旭?”

他是怎麼認出來的?!

火浪紛飛碎裂,整條路清空出來。

同時,蘇旭清晰地感知到,劫火的力量消失了。

為什麼?

難道因為教主死乾淨了,劫火也不能燃燒太久?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一道火柱猛然沖天而起,擊穿了層層堅硬的地底巖壁。

半妖展開雙翼御風而起,穿過這條生生打出來的通路,一直飛到了地面上。

夜空中月明星稀,燥熱晚風穿過山林,屠山隱隱震動,地下迴響著隆隆崩塌聲。

蘇旭收斂羽翼、重新穿戴齊整,甚至在河邊梳理了散亂的長髮。

她心情愉快地哼著歌,凝望水中明豔絕倫的倒影。

半晌,她感受到了熟悉的靈壓逼近。

蘇旭頭也不回地道:“希望師弟有了令堂的下落,因為玄火教大概已經覆滅了。”

黑髮黑眼的少年立在山坡上,隨手將救出來的再次昏厥的囚犯丟在一邊。

他嘆了口氣,“對不起,我先前還信誓旦旦說要護你周全,到頭來什麼也沒做,還讓你置身險境,是我失言了。”

“沒什麼。”

蘇旭愣了一下,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這當真不必介懷,我既然答應幫你,就算死了我也會自認倒黴。”

韓曜並沒有受到安慰:“可是我說過——”

“師弟啊,你主動請我幫忙,說要保護我,也合乎情理。”

蘇旭停了一下。

“再說,你也沒有丟下我逃跑,不算失言吧。”

她答應進來,本來也是因為自己宰了那魔修,讓韓夫人的線索斷掉,故此願意幫忙。

另一個原因,她發自內心地想要這群禍害死個乾淨,不要再有更多無辜的人族妖族因他們而死。

在這樣前提下,她已做好準備大打一場。

她根本沒有一絲責怪對方讓自己陷入險境的想法,如果她害怕這種事發生,她就根本不會進來。

——在進來之前,她就設想過最糟糕的情況,大不了就是拼命或是死在這裡罷了。

她從來沒有讓別人保護自己的習慣。

“我並非孩童,不會再將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你那句話,我也根本沒放在心上。”

……

大荒中境。

訛城。

這裡炎熱無比,常年無雨,城裡依然一派繁華。

在這座妖城的最中央,水榭樓臺林立,樂聲悠揚,絲竹妙曼琴如流水,高牆上鳥雀齊鳴,竟隱隱形成一曲互相映襯的和聲。

樓閣裡薰香繚繞,金玉生輝。

一個年輕女子靠在長椅上,烏髮如雲逶迤,隨意披了一件滾銀鑲邊的藍色羽衣,胸前敞著懷,露出雪膚團團。

幾個少年少女圍坐在一邊說說笑笑,諸人皆以輕紗蔽體,身上戴著玲瓏金環銀鈴,背後垂落著長長的羽翅,色彩斑斕生輝,行走間胴體肉色隱現,端的是香豔無比。

有個女孩銜了果乾俯身湊去,嘴對嘴喂了她一口,浪笑道:“君上怎麼忽然不說話了?”

藍衣女子懶懶地道:“忽然想起來,我似乎好久沒去中原了,不過去了定然是要打架的,也不知多少人等著我呢……”

“這才幾個月呢,君上是不是又想著夜雪閣那群小蹄子!”

另一個少年不依道,“我們哪裡及不上他們呢?”

“閉嘴。”

她猛地坐了起來,先前閒適的神情已然消散,眸中火光熠熠,竟透出幾分興奮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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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劫火!”

周圍的鳥妖們紛紛退開,恭敬地立在一旁。

“我要去見見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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