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醫低著頭道：“娘娘的脈一向是臣負責，突然換了溫太醫，只怕他一時不知從何下手，還是讓臣替娘娘請脈吧。”
皇太后眸子裡露出些許苦楚，想說什麼，又不忍心拂他，還是佟裳打了圓場道：“太后娘娘也是為了您好，周太醫放心，娘娘身邊有溫太醫隨時候命，還有奴婢們在一旁侍候著，不會有事的。”
周誠不好強求，只說了聲是嗎，便不再問了，樣子略顯頹敗，甚至有些可憐。
皇太后看著他這個樣子，想到素日裡兩人的那些溫情，眼窩裡熱熱的，忍不住滾下兩滴熱淚，拿帕子掖了掖口鼻道：“往後周太醫成了家，哀家也就能放心了，素熙雖說胡鬧些，可她心裡是有你的。”
周太醫低著頭道：“可是這份鴻福，臣未必有那個福氣……”
皇太后道：“你性子耿直，不適合太醫院那樣的地方，回頭元兒大了接了你的班，你就可以安安穩穩退下了，雖說沒有太大造化，可平平安安的，倒也算功德圓滿了。”
“臣不想那些……”
“你這人總是什麼都不想，所以才落得今天這個地步。”
“娘娘為臣做了這些，臣欠了娘娘這麼多，只怕這輩子還不起，只有下輩子……”
“好好的，又說什麼下輩子……”皇太后被他說得動容，情緒波動得厲害，便咳了起來，起初只是微微咳了一聲，後來越發止不住，周誠本來站在那裡，見她不好，就要過來檢視，皇太后怕他看出頭上的破綻，連忙道：“哀家沒事。”
“娘娘……”
“來人，送駙馬爺出去。”
“娘娘，臣只是替您把把脈，究竟是怎麼著，您總得讓臣知道，也好讓臣死心……”
他起身過來，皇太后則掙扎著起身要往裡走，只是她哪裡有力氣，不過虛虛浮浮讓知南扶著，佟裳瞧著要失控，連忙攔住周誠道：“娘娘今日不太好，駙馬爺您先回去。”
“可是……”
周誠見佟裳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也怕自己執意如此會讓皇太后病情加重，只得先行告退，“那……娘娘保重。”
周誠轉身出去，皇太后咳了半天止不住，佟裳跟知南兩個將她扶進去，好一番折騰後，總算平復了下來，皇太后躺在床上，看著門口的方向道：“他走了嗎？”
佟裳點頭。
皇太后苦笑著，摸了摸自己頭頂的假髻道：“哀家今生跟他無緣了，只是素熙這樣鬧，哀家真怕她捅出什麼簍子，必竟那個人什麼都做得出來，姐姐，庶太子在的這些日子，你一定要找人好好看著她，別讓她亂來。”
她剛才咳了半天，衣襟上早已沾了些血漬，佟裳進去取了件乾淨衣服過來替她換上，她輕手輕腳將她扶起來，她常年吃藥，身子本來就瘦，佟裳一個人抬她起來也綽綽有餘，感受著胳膊下那輕飄飄的重量，她有些鼻子發酸，道：“長公主有心結，未必一時就能想通，總要給她些時間，總一天她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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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苦笑道：“她覺得哀家是佔了她的便宜，做了順水人情，可是回過頭想，這不是兩全齊美嗎？”
佟裳想到之前素熙跟她說的話，慢慢道：“或許她的心結不在這裡。”
“那是什麼？”
“長公主喜歡周太醫不錯，可是嫁給一個並不愛自己的人並非她所願，她想得到的是周太醫的心，不是他的人。”
皇太后笑得薄涼，“平日裡只覺得她刁蠻任性，沒想到她也有這樣天真的時候，說到底還是太年輕，就像我當初覺得我能跟周太醫……算了，總有一天她會想通的。”
皇太后想起當年的事，有些意興闌珊，抬頭看了一眼座鐘道：“皇上這會該下朝了吧？”
正說著話，外頭通傳皇上到，皇太后忙叫請，佟裳也快速給她換上衣服，扶她在床上坐起來。
皇上從外頭進來，裡頭的人忙著請蹲安。
他看了佟裳一眼，沒再像之前一樣叫嬤嬤好，而是自然地忽略掉她，上前對床上的皇太后請安。
佟裳臉上露出些許失落，起身站到一旁。
皇太后在旁看著，微微嘆了口氣。
皇上朝她行了個禮道：“兒臣給母后請安，聽說母後身子不適，兒臣心中十分掛念。”
皇太后笑著道：“快平身，哀家已經好多了，勞皇上惦著。”又朝一旁的佟裳看了一眼道：“皇上有日子沒見嬤嬤了吧？”
皇上只作沒聽見，也不答話，
皇太后怕鬧得太僵，也就沒說什麼，又道：“聽說前兩天皇上課業忙得很，如今怎麼著？大字還練著嗎？”
皇上知道皇太后這是問起他跟攝政王堵氣的事，便道：“大字還練著，不過換了個師傅。”
“是嗎？新師傅叫什麼名字？是哪位大人？”
“是新進宮的，叫蘇盛雲。”
佟裳在旁邊端茶，一時聽見了道：“這個名字聽著怎麼有點耳熟。”
皇太后也道：“哀家也像是在哪裡聽過一樣。”
兩人正疑惑間，外頭通傳攝政王道，佟裳便忙掖了手退到一旁，皇上聽說他來，忙站起身子，渾身的神經都崩緊了，就像老鼠見了貓。
易恆進殿後對皇太后低了低頭道：“太后娘娘。”
皇太后笑著叫免禮，又朝一旁的皇上看了一眼。
皇上有些日子沒見易恆，本來沒料到他會來，這會見了也是尷尬萬分，一直梗脖子僵在那裡，這會見母后盯著自己，只好上前對他肅了肅道：“攝政王金安。”
易恆亦還了禮道：“皇上聖躬安。”
父子兩個雖然還是彆彆扭扭，總算是說上話了，皇太后心裡寬慰，笑得也越發寬和，道：“哀家這兒許久沒這麼齊全了，難得大家湊在一起，王爺這是打哪來？”
易恆道：“本來要跟庶太子一道打獵，只是他臨時有事恐怕要下午才能成行，聽說娘娘今兒身子好些了，臣特來看看。”
皇太后道：“哀家沒什麼事，讓攝政王擔心了。”
“哪裡的話，娘娘身子安泰，才是東穆的福氣。”
客氣了兩句，他轉頭看著皇上道：“新找的師傅皇上還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