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恆放下剃刀，低頭看著那碗藥，略一遲疑方才端起來喝了。
白奉天上前侍候茶水，“大人您喝口茶壓一壓苦味。”
“不必了。”易恆沒好氣，他回頭看了一眼天邊漸落的斜陽，道：“叫他們張羅著進城吧。”
“是。”
白奉天扶著他上車，轉身的時候聽見他嘴裡嘆息道：“躲躲藏藏地久了，有時候真想換個活法。”
白奉天心下一驚，想起當初皇太后的話來。
易恆之前沒答應太后做攝政王，一來是太后娘娘還在，二來易恆之前跟恭仁皇後的傳聞，恐怕宮裡有些不好聽話，再來先皇跟二皇子的暴斃有點說不清楚，他若這個時候坐上了那個位置，必定有很多彈劾，可眼下就不同了，易恆平定了柔然之亂，讓這個剛剛經歷過動亂的東穆在周邊幾個小國樹立了威信，是功臣中的功臣，皇太后若在此時封他個攝政王，想來臣工們也不敢再說什麼了。
白奉天試探著道：“要換個活法還不容易，那攝政王之位太后娘娘不是說過嗎？除了大人別人不敢坐。”
易恆臉色晦暗難測著，似乎意不在此，他沒反駁，便是答應了，白奉天料著這事八九不離十，心裡越發的高興，熬了這麼久，雖沒做皇帝，可做個攝政王也是極好的，哲過身，親自取了一旁邊的紗帽，半跪著替他整了整冠帶，方才退出去。
傍晚時分，城中響起了號角，易恆的隊伍朝紫禁城方向緩緩而去，東揖事廠的黑底描金大旗在傍晚昏黃的光影下折射出幽冷的光，諾長的隊伍除了馬蹄聲一聲不聞，馬上的人更是面無表情，百姓遠遠看見那些金色的面具，都紛紛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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衚衕深處，三三兩兩的百姓聚在一起說閒話。
“這就是東廠的頭頭，聽說為人心狠手辣，殺人不見血，果然沒根的東西都是些沒心的……”
“噓，你不想活命了，這話都不敢說。”
那兩人扭頭發現黑暗裡還站著人，都嚇了一跳，連忙噎下不再提，各自往衚衕深處去了。
芸娘從黑暗裡出來，抬頭看著緩緩而過的馬車，眸子裡露出些許期盼，她伸著脖子往前走了兩步，剛要出去，就被身後的一雙手拽住了，“表小姐，該回去了，您偷著跑出來這麼久，姑爺該擔心了。”
芸娘怔了怔，彷彿還魂一般記起自己已經出嫁了，她摸了摸肚子，那還沒什麼明顯突起的肚子裡正孕育著一個小生命，可是他卻永遠不能知道自己父親是誰了。
榮媽上前撫了她的手臂道：“表小姐，您走了這半天想必累了，奴婢叫他們備了馬車在那邊，咱們回吧，再過一會天黑下來，往城北去路就不好走了。”
蘇家在城北的宅子位置有點偏，要過去還要半個時辰的車程，芸娘在嫁過去之前也不知道易老夫人會給她找這樣的人家，住慣了掌印府的千金小姐，突然之間淪為破落戶，這讓她多少有些不適應。
只是嫁雞隨雞，也只能認了。
芸娘被她胡亂塞進馬車裡，隨著一陣漫長的顛簸，馬車停在了蘇府的門前，說是府，其實只是一個三進院的小院子。
門前的小廝見她下來，連忙過來牽馬，“少奶奶，您回來了，大人剛才回來正找不著您擔心呢，您這是去哪了？怎麼走了這半天。”
“我還能去哪？不過是去瑞蚨祥逛了逛，給夫人買了幾件夏衫，又到銀器行買了些首飾，下個月皇上大婚，夫人要進宮參加宮宴的，總不能穿得太寒酸了。”芸娘扶了扶髮髻，略沒好氣地道。
小廝也不敢攔她，一疊聲應了是，請她進去。
榮媽吩咐道：“你把車上的東西送到上房去，那都是少奶奶給夫人買的。”
“是。”
天漸漸熱起來，芸娘站了這半日，有些頭暈眼花，扶著榮媽來到三進院的上房，打發老媽子通傳之後，方才進去請安。
蘇老夫人穿一件暗青色的對襟褂子坐在抱廈裡，正擺弄著什麼，聽見通傳，她一臉慈眉善目，望著進來的芸娘道：“你到哪去了？盛雲找不到你正在擔心呢？你如今這個身子可要當心些，萬一磕著碰著，盛雲還當我沒照顧好你。”
芸娘福了福身道：“過兩天就是皇上大婚了，您進宮赴宴總要穿得體面一些，所以我特地到瑞蚨祥去了一趟，給您挑了兩件衣服，又到銀器行讓他們給您買了套首飾，您試試合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