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裳身子僵直地坐在那裡，有些不敢相信這會是佟世霈嘴裡說出來的話。
張婆婆知道她的心思，笑著道：“老爺說得應該是真的，奴婢那個時候雖然不常到跟前去服侍，卻也知道一點，夫人喜歡專研醫術，那幾年老爺在專研一種藥，幾年沒成果，後來被夫人研究了出來，高高興興拿去給老爺瞧，誰知老爺竟發起火來，夫人也是心高氣傲的，兩人就此也就疏遠了。”
母親好專研，佟裳早就從那本醫學手札上看出來了，可是關於這件事她卻還是第一次聽說。
“是嗎？母親研究出了什麼方子？”她的語氣有些無力，剛才吵了太久，身體裡的精力似乎都被抽乾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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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婆婆笑著道：“那奴婢就不知道了，再後來夫人生下少爺，身子就越來越不好了，關於那件事也再沒人提起過了，那藥方自然也就被遺忘了。”
佟裳笑了笑，沒去追問，過去的事，她不想再提了，今天晚上她受到的震撼太大了，她自認為是個不大講人情的人，當初離開佟家時，也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是他們先負了她，可是如今看見佟世霈聲淚俱下的悔過，還有佟老夫人失聲的指控，她突然間有些不明白了，到底是誰負了誰？難道真是她錯了嗎？
“一家子哪有誰對誰錯的。”張婆婆勸慰著。
又等了半個時辰，周太醫才過來接人，他神色緊張，一進門便道：“佟元怎麼樣？”
佟裳道：“只是受了些刺激，暫時無礙，這會已經喝了藥睡下了，一會等他醒了再挪動吧。”
周太醫哦了一聲，稍稍放下心來，又看著佟裳，遲疑著道：“剛才我進來的時候碰見佟大人，他好像受了刺激的樣子，見了我只是點點頭，什麼話都沒說就過去了，看著也挺可憐的……”
佟裳心事重重，沒有接話，周太醫看到這樣，便明白過來了，又等了一會，就聽見平兒來回，佟元醒了。
佟裳進去給他又檢查了一遍，待情況稍稍穩定一些後，才讓人用木板做了個小小的擔架把人抬出去。
周誠臨上車前對她道：“我這兩天請了假，好好在家看護佟元，你放心去吧。”
佟裳道：“多謝你了，周太醫。”
周太醫擺擺手上車去了，看看天色不早，佟裳便也要回宮去了。
餘氏出來送她，她知道佟裳在氣頭上，過份的話也沒再說了，只是福福身道：“您保重身子，家裡的事不用操心，我會安頓好的。”
佟裳回頭看了一眼這略顯破敗的宅子，道：“剛才我過去時，有個小廝出來迎我，看著挺面熟的。”
餘氏道：“哦，他是從前您替元兒找的書童，就是汪全的侄兒，叫墨玉。”
佟裳想了想道：“我瞧著他還算機靈，正好吳媽媽去了，佟元身邊也沒個人照顧，若是府裡人手還夠的話，就還讓他到佟元跟前服侍吧。”
餘氏見她語氣軟了下來，知道有轉機，越發殷勤起來，“本來就是您挑的人，還回到元兒身邊去，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了，去年冬天的時候，家裡裁撤了一些人，本來要把墨玉送回老家去的，因為老爺說他是元兒的書童，這才留了下來。”
看見佟裳眸子裡微微動容，她又趁熱道：“老爺只是嘴上不說，其實心裡惦記著你們姐弟呢。”
她怕佟裳嫌煩，只說了一句就不說了，“時候不早了，您快點回宮去吧，家裡的事我會看著辦的。”
佟裳上車要走，一個人影從外頭竄出來道：“姑母，姑母萬福，侄兒給您請安了。”
佟裳看了他一眼，有些眼生。
剛才屋裡頭人多，她依稀記得站著幾位少爺，她幾年不回府裡，西府的少爺長得什麼樣早就忘了，不過從年齡上來看，應該是子喬。
佟裳肅了肅道：“你是子喬？”
佟子喬臉上綻出笑容，道：“姑母還記得侄，這真是太好了，我是子喬不錯。”
佟裳有些疏遠，“你有事？”
佟子喬道：“沒什麼事，只是您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剛才人多，也沒顧上過去給您好好磕個頭，這會見您要走了，侄兒特地來給您磕個頭，聊表孝心，再來是給您寬寬心，我跟子傑還有元兒今年都參加了太醫院的會考，若是能中，日後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元兒的，他身子不好，在宮裡頭服侍難免吃力些，有我跟子傑兩個哥哥照顧著，包管他沒事，您就放心好了。”
佟裳笑了笑，印象中這個佟子喬是慣會耍些小聰明的，頓了頓道：“怎麼只有你跟子傑報考，子昂怎麼沒報名？”
佟子喬臉色一僵，笑著道：“子昂哥哥有事耽擱了，您還不知道呢吧，子昂哥哥結婚後已經搬出府住了，如今跟著岳父大人做生意，侄也有聲有色的，父親說他有出路就讓他去，府裡頭的衣缽還有我們幾個兄弟呢。”
佟裳笑了笑便不再問了，說聲回吧，就轉身鑽進了馬車裡。
“侄兒恭送姑母。”
佟子喬遙遙對著那馬車磕了個頭，見馬車走遠了，方才站起來。
他轉頭朝旁邊的餘氏笑了笑道：“大伯母也在。”
餘氏扯了扯嘴角，並沒跟他多說，轉身要進去的時候，突然又想起來道：“剛才我隱約聽見說子昂在那邊吵鬧，說是為了沒報上名的事，前兩天不是你們三個一起去報的名嗎？怎麼偏偏就漏了他呢？”
子喬面不改色，對她笑著道：“誰知道呢，負責會考的那些門生們您又不是不知道，慣會看臉色的，原先大伯父在宮裡頭任職時，要添個名字不過是多畫一筆的功夫，如今他們狗眼看人低，什麼都要照章辦事，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不過子昂哥哥如今有別的營生，日後就是不進太醫院，想來他也是願意的，若為這個再去得罪了太醫院的人，誰也沒好果子吃，要我說，見好就收吧。”
餘氏聽他滿嘴推脫之辭，也不想再跟他磨纏，她一向不喜歡這個佟子喬，太過精明非善類，哦了一聲，便帶著丫鬟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