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恆卻又改了主意道：“慢著，我親自去辦。”
白奉天駭然看了他一眼，隨即低下頭去。
闔府裡吵嚷起來時，易老夫人這裡才得著信，匆匆被人叫起來，身體還沒從疲憊中緩過來，精神已處於駭然之中，聽著夏嬤嬤彙報上來的情況，臉色已然沉了下去。
夏嬤嬤說了半天不見她言語，不由朝她臉上了看了一眼，只見老夫人滿臉青灰之色，緊繃的唇角突然動了一下，嘔地咳了一聲，連忙拿帕子捂住嘴。
“老夫人，您別嚇奴婢。”夏嬤嬤連聲叫外頭的老媽子進來，幾個人合力將她扶到軟榻上坐下，又是喂水又是拿痰盂，一番折騰才安定了下來。
易老夫人臉色緩和了幾分，方擺擺手叫人退下，夏嬤嬤見她緩過來，眼睛裡直泛淚光，迎上去握了她的手道：“您沒什麼事，真是太好了，要不然奴婢還不知怎麼向大人交代呢？”
易老夫人苦笑著，只是不說話，夏嬤嬤知道她這回是傷心了，兩人一處共事這麼久，大人對她一向都還算尊敬，這回大人不打招呼就叫人把表小姐給發落了，老夫人寒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她身為下人，也只能盡力勸解了，“大人有大人的考量，其實這樣也好，以後表小姐出了門，咱們也好放心些，大人擔心您的身子，剛才還讓白總管來請安來著，是奴婢說您睡了，他才先回去了，。”
易老夫人點頭道：“你不用勸了，我都知道。”她嘆了口氣道：“這回是芸娘不知死活犯了他的逆鱗，有此下場也是她自找的，我只是發愁該怎麼跟錦屏說這件事。”
夏嬤嬤道：“隨便找個什麼由頭一說也就是了，以咱們家如今的在實力，量那宋家還敢來過問不成？”她緩了緩又道：“芸娘也是命大，奴婢剛才雖不在裡頭，可是聽著白公總的口聲，大人下的令似乎是死令，只是一念之差，給她留了一息餘地，以後雖然說話不利落，但總不至於成了全啞巴。”
自從芸娘被關起來，易老夫人還一直都沒見過她，想著她往日在膝下侍奉的樣子，也覺得有些不忍，頓了頓道：“易恆那孩子不容易改變主意，難為他肯憐憫她，也是芸娘這孩子的福氣。”
夏嬤嬤看了她一眼，囁嚅道：“好像是因為芸娘頭上戴了根玉釵，那原是大人送給夫人的東西，夫人進宮前叫人送給了芸娘，芸娘一直戴著，大人想來是看見了那根玉釵才改了主意。”
易老夫人就笑了，繃著的嘴角難得有了絲笑意，卻是到達不到眼底，“他如此痴心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罷了，芸娘有此一劫，全怪她太貪心了些。”
夏嬤嬤道：“您已經盡力保全了，芸娘不是沒良心的孩子，應該知道您的用心良苦。”
“但願吧。”易老夫人嘆氣道：“她眼下這種情況，擇親的事就要抓緊辦了，原先你送來的幾個人選裡，我瞧著那蘇家公子不錯，雖不是大富大貴，可難得是家風好，在京城裡一向本本分分，沒做過什麼太出格的事，想來芸娘進了門，人家也不至於太委屈了她。”
夏嬤嬤道：“正是這個理呢，本來表小姐從咱們府裡出去該往高處走，現在她病了，擇選的時候放低些條件也就沒人說什麼了。”她笑一笑，見老夫人氣色好些了，便趁機道：“您要是願意，奴婢這幾天就悄悄託人到蘇家瞧瞧，看看那蘇公子的人品如何，若是好，就儘快把婚事定下來。”
易老夫人點頭，聽著外頭動靜漸漸小了，料著事情是辦妥了，又坐了一會，便有人進來通傳的道：“大人已經回宮去了。”
易老夫人掖下手道：“通知各門上都睡下吧，折騰了一夜，大家也都累了。”
聽著對方應了是，她想了想又道：“找個大夫好好去給她瞧瞧。”
那人一疊聲應著去了，易老夫人又坐了一會，見夜深了，便吩咐外頭息燈道：“都睡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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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嬤嬤吩咐出去，回來扶她往內室走，易老夫人步子極慢，走到窗邊的時候，抬頭朝外頭看了一眼，外頭黑漆漆的，只有廊下的宮燈還亮著，她站著看了一會，有些出神，過了一會問道：“佟裳進宮也有些日子了，也不知道她好不好？”
夏嬤嬤道：“有大人時時護著，夫人只有更好，沒有不好的，再說，她在皇帝跟前侍候著，能時時看到孩子，做母親的這便是天大的福氣了。”
提到孩子，易老夫人臉上難得露出一抹笑來，過了一會復又嘆氣道：“我這些日子總覺得心神不寧的，大概是我老了的緣故，經不得事了。”
夏嬤嬤道：“您才多大就說老了，大人還說回頭生下孫子讓您在府裡頤養天年呢。”
易老夫人笑笑道：“皇上才登基，佟裳又是一步不肯錯的人，要生孩子也不是眼下的功夫，我要抱孫子估計要等些時候了，只是不知道我這把老骨頭還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
她說著，便又咳了兩聲。
夏嬤嬤眉間蓄上些擔憂，道：“您最近咳得好像多了些，明兒奴婢回了大人，讓請個太醫過來瞧瞧吧？”
易老夫人道：“瞧什麼，不過是舊年的老毛病了，明天你照方子給我抓兩副藥就好。”
夏嬤嬤就道：“您總這麼著，回頭拖成大病奴婢可擔不了這個責任，明兒奴婢就回大人去。”
“他宮裡事忙，何必這個時候再去打擾他。”
易老夫人一再強調之下，夏嬤嬤也不好自作主張了，只是心裡仍舊擔心不已，進到內室扶她躺下，老夫人臨睡前又道：“這兩天等芸娘的事情定了，你抽空進宮一趟，給佟裳送些東西去，她走得匆忙身邊沒帶什麼東西，雖說宮裡頭都有，可總不比自己的用著舒服。”
“奴婢記下了，您就放心吧。”
她上來給她掖被角，一副拿她沒耐何的樣子，易老夫人只是苦笑，“你不知道，自打芸娘的事情出了後，我總覺得有些對不起她，不是我不疼她，她是易恆心尖上的人，我自然是拿她當親孫女看的，只是易恆對她用情太過，我總有些不放心，細數前朝舊事，歷來那些用情太過的君王總沒有好下場，戲文裡不是也說，紅顏禍水……”
夏嬤嬤驚道：“您可一直沒說過夫人的錯處，今兒是怎麼了？一口一個紅顏禍水，讓大人聽見了，心裡豈不難過，您跟夫人都是他心尖上的人，你們要是鬧不和，大人夾在中間該多為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