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亂糟糟，跟著平兒來到佟裳歇著的院子，院子還是原先的樣子，只是院子裡的樹粗了一圈，不知是才下過雪的緣故，還是這裡徹走了人，四下裡冷清清的，沒有什麼人的樣子，裴氏也來不及多想，跟著平兒進了暖閣，看見榻上坐著的清瘦女子，原是這些年一直盼著的人，裴氏再也忍不住了，只覺得眼框發熱，叫了一聲夫人，便哽咽著說不出話了。
“玉蘭姐。”佟裳親自下榻來扶她，雙手交握著，各自思緒萬千，故人相見，自是有說不完的話，好半天才平復了情緒。
平兒送上茶後，就默默退到了一旁。
佟裳見她身上穿著一件湛青底素錦袍子，頭上戴著幾件東珠制的釵鬟，模樣比在西府裡時還俊俏了幾分。
在西府時她孀居著，又在孝期，有什麼好東西也不敢上身，又上有公婆下有難纏的小姑子，自然不比現在自在些，“聽說新姑爺現在在都察院做事？督察院的活雖瑣碎，但穩當，鋪好了路子，回頭再創下功績，以後好升遷”
裴氏紅著臉，點了點頭，“他倒是個用功的，頭兩年因著婆母生病，他沒心思在學業上，沒考好，後面婆母身子好些了，他也能安心赴考，第三年考便取了功名。”
“馮郎孝順肯學，你沒看錯人。”
裴氏臉上更紅了，因又道：“他對我好，可我總覺得對不住他，不知是不是頭兩年為了避子喝下了那些藥的緣故，這兩年總不見動靜，若是今年還沒有，我便打算給他納房妾室，他也二十多了，膝下無子，總是淒涼地很，婆母面上雖不說什麼，可那些妯娌間見了面，豈有不說的，婆母臉上也無光。”
佟裳道：“怎麼不讓周太醫去給你瞧一瞧？”
她笑著道：“我們這樣的人家，哪裡能勞動得了太醫。”
佟裳道：“皇貴妃跟你好，周太醫又是相熟的人，去給你把把脈又有什麼。”
裴氏因笑著應允了，說了半天裴氏，便又回到了佟裳身上，“我接著你的信兒，本來要晚兩天過來，可我實等不得，與其在家裡心煩意亂的坐著，不如來見你，這就急著過來了，也不知合不合適，剛才一路進來都沒見到人，我原還想去給老夫人請個安，剛才在門口平兒說老夫人去送殯還沒回來，這府裡現在誰當家？”
佟裳道：“老夫人的一個遠親，叫芸娘，看著挺和氣，只是做事情神神鬼鬼的，你剛才過來碰見她了？”
裴氏搖頭道：“沒碰見。”
佟裳點頭，“那就好。”
裴氏看出一些端倪，道：“老夫人不是易大人的乾親嗎？打小入宮服侍的宮女，又哪來的遠房親戚？”
佟裳道：“好像是老夫人做宮女時一起結拜過的姐妹，後來她出宮嫁到了餘杭，這些年生兒育女的都當了婆母了，跟老夫人兩人也有二十多年不聯絡，如今家道中落，沒辦法才過來攀親，老夫人念著舊情，又覺家中冷清，才把她接到身邊來一起住，為的是在京城給她尋下一門親事。”
裴氏哦了一聲，方才放下心來，“我雖不在宮裡，不過隔三岔五的也進宮請安，順便看看三皇子，聽皇貴妃說，皇上時不時還要給易大人保媒，都被他婉拒了，這芸娘在府裡一住幾年，一直沒提出閣的事，你要當心啊，易大人雖沒什麼，可難保有些人眼皮子淺，見易大人身邊沒人，又有權有勢的，自己就要攀著上去。”
佟裳想到那天芸娘看自己的眼神，心中倏地一沉，頓了頓道：“他的事，我不想摻和。”
“怎麼？你跟易大人吵架了？”
佟裳搖頭，不想跟她多說，省得他擔心，只簡短地道：“我這樣的身份再回到他身邊也是給他添麻煩，來日新皇登基，三皇子也要分封出宮建府，若這個時候被人抓到把柄，那不就是前功盡棄了嗎？”
裴氏擔憂道：“你不在掌印府，你要到哪去？”
佟裳道：“我剛回來，還摸不準頭緒，所以才叫你來商量一下，佟元這兩年也大了，我之前買下的那些田產房產，這些年也升值了，養活我跟元兒沒有問題，我打算離開京城，在杭州或福建開個藥房做老本行，這些年我在羊城給人家看病，醫術上頭有些長進，只是開藥房還嫌不夠，京城不比羊城那小地方，由著什麼人都能做大夫，不過京城有不少退下來的老太醫，可以花銀子聘兩個坐堂，元兒將來不想到太醫院去，也能到藥房去。”
裴氏見她說得有條有理，似乎已經打定了主意，一時心有慼慼，道：“你這是做什麼？你要自立門戶，難道你打算跟易大人就這麼算了？”
佟裳搖頭，他們的事，不是一兩句能說得清楚的，“京城都是熟人，出門不方便，可我總不能一輩子不出門窩在府裡頭。”
“這些……你跟易大人商量過嗎？他同意嗎？”
佟裳搖頭。
裴氏嘆氣道：“還是先緩一緩再說，說不定易大人早有安排呢？他若不是有萬全把握，也不會接你回來。”
兩人說著話，突然有丫鬟來報，“裴大夫，聽說您這兒有客人，表小姐特地叫人送了些水果來。”
那人獻殷勤，捧著幾樣瓜果進來，放到桌子上，佟裳道：“回去替我謝你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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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小姐還讓問貴客在不在府上吃飯？”
佟裳的臉色便有些難看了，捏著手指正要發作，平兒忙攔在頭裡，笑著上前道：“麻煩您回去說一聲，讓廚房添兩個菜。”
說著便將一錠金子塞到她手上，那小丫鬟忙著謝恩退下。
裴氏道：“這表小姐就是你說的芸娘？”
佟裳點頭。
裴氏道：“我剛才聽見她們叫你裴大夫，怎麼易大人沒把你的身份告訴她？”
佟裳嘆氣道：“接我回來的時候找了個由頭，說是替三皇子找了個乳母，後來三皇子被人劫持，我跟他就分開了，既然不在宮裡，只好先這麼叫著，府裡從前的舊人都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只有老夫人跟前的幾個人還記得我，不過已經交代下去，不會亂說，把三皇子安排好之前，我還是不露面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