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裳回到家時天色已經全黑了，宮裡掌了燈，各處都添上一層朦朧感。
清黃的暈映著淡淡地人影，佟裳由張婆婆扶著下了轎。
張婆婆道：“晚飯已經好了。”
佟裳道：“我沒什麼胃口，一會你跟平兒先去吃吧。”
她穿過院子裡往偏殿去，院子裡十分空曠，似乎都能聽見她腳步聲的迴響。
這座翊坤宮建造的時候沒有採用尋常的重簷歇山結構，而是用了簡單的穿鬥式的結構，能工巧匠用自己精巧的工藝細心雕琢，全屋沒有一根釘子，全木質構造構成，廳堂又高又闊，前後對開門的設計，時刻保持著屋子裡的清爽，待冬天時，關掉後面的二層保溫門，聚氣又保暖，廳堂正中間矗立著幾根腰粗的柱子，簡潔又大氣。
這宮殿，夜重年是費了心思的，以至於建成之後，他特地向她邀功，而她那會根本沒看出他的心思。
現在駐足觀看，不知為何，總有種牢籠的感覺。
這是他給她建造的牢籠，她此生也逃不出去。
“娘娘在看什麼？”
張婆婆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並沒發現哪裡不妥。
佟裳道：“沒什麼。”
轉身進去，梳洗後換上輕便的衣服來到暖閣裡，平兒氣喘吁吁，從外頭進來道：“娘娘，奴婢回來了。”
佟裳道：“怎麼樣？可看清了？是易夫人嗎？”
平兒道：“是易夫人，不過易夫人並沒有去養心殿，而是去了中書房，說是特地來給易大人換些鋪蓋。”
佟裳冷笑道：“易恆都不在宮裡，她換的哪門子鋪蓋？”
難道易恆要回來了？她已經從皇上那裡提前知道了什麼？要不然也不會冷不丁來這麼一出。
佟裳回憶上次易恆送來的家書，上面除了讓她勿念之外，什麼也沒寫，她不知道前面的戰事如何，心裡有些七上八下的，拿捏不準。
平兒搖頭道：“這奴婢就不知道了。”
佟裳皺眉，這個江慕允的行事，總讓她有些不安，可是又不能冒然去做什麼，省得打草驚蛇，她想著這兩天得讓易老夫人進宮一趟才行，要不然總不踏實。
坐著獨自想了一會，便有些累了，抬頭對平兒道：“沒事了，你先下去吧，張婆婆正在用飯，你也去吧。”
“那娘娘呢？”
“我不餓。”
自從知道了夜重年的秘密後，佟裳一連幾天總睡不踏實，晚上聽見外頭打雷，她赫然被驚醒後，便再也睡不著了，摸著腕子上，易恆送她的瑪瑙手串，獨自睜著眼睛熬到天亮。
張婆婆聽見時鐘響，過來來服侍她起身，見她兩眼通紅，擔憂地道：“娘娘昨晚沒睡好？”
佟裳疲憊地揉著太陽道：“昨晚打雷，我睡不著。”
張婆婆朝外頭看了一眼道：“剛才奴婢出去，外頭雨已經停了，夏天就是這樣，雷陣雨來的快去得也快。”
“恩。”
佟裳由她扶著起身梳洗。
平兒給她找來要穿的衣服，佟裳看了一眼道：“幫我拿那件深紅色的鳳袍。”
“娘娘今天要去見皇上？”
佟裳沒言語，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只是心思不定，夜重年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他既然知道了，為什麼不來問她？他悄悄去青州，難道是信不過易恆？還是說……他藉著打仗在那裡神不知鬼不覺地結果了易恆？
帶著這樣紛亂的思緒，佟裳草草喝過半碗燕窩，便坐著轎子來到養心殿。
佟裳來時已經算過時間，正好是夜重年下了朝跟大臣們議過事，中間小歇吃茶點的時候。
佟裳下了轎子，果然見養心殿外頭沒什麼人，只有常滿貴呵腰站在那裡，看見佟裳過去，他十分欣喜，親自上前迎她，扶她下轎子。
“娘娘來得正巧，屋裡只有長公主一人，您這會進去正好。”
佟裳笑著道：“那便是來得不巧了，我還當皇上這會跟前沒人呢，既然長公主在裡頭說話，那我一會再來好了。”
常滿貴苦笑著道：“娘娘快進去吧，長公主來鬧了一上午了，說是非要學什麼醫術，要是皇上不答應就不走，吵得皇上一晌沒處理公務，來議事的大臣也被趕跑了，皇上這會正頭疼呢。”
佟裳聽見這話，頓了頓，沒再說什麼，朝那邊看了一眼，便低頭進去了。
配殿裡，夜重年坐在那裡，手裡拿了本書，心不在焉地看著，素熙在他旁邊軟磨硬泡，“皇上，太學裡都是阿哥跟小公主們，我這樣年齡的公主去了，未免太梢眉耷眼些。”
“你不想去就不去，朕不是給你請了先生嗎？你還缺什麼？”
“可我想學醫術，小時候皇上不也讓我試藥嗎？等我學了醫術，就不用太醫了，自己就能試藥。”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現在已經不用你試藥了，你好生在宮裡養著就行，非要學什麼醫呢？學會了又能怎樣？女孩子家還是學些女紅，將來好好嫁人的好。”
他有些頭疼。
“可皇貴妃不也學醫嗎？她還救過那麼多人，皇上不也說她醫術高明嗎？”
“皇貴妃出身太醫世家，從小耳濡目染，你是長公主，你學醫成什麼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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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小就身子不好，若是能學會了醫術，以後也能自救……”
夜重年被她纏得沒法，正不知怎麼脫身，一抬頭看見佟裳站在那裡，眼睛裡立刻放出一道光茫，就像看見救星似的，急忙離座向她走來，“皇貴妃，你來得正好，朕還有公事要處理，你跟長公主在這裡說說話，要什麼茶點讓她們去拿。”
夜重年抓著佟裳的胳膊，緊緊一握，帖著她耳邊道：“朕實在應付不來。”
說完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素熙不依道：“皇上你去哪，我還沒說完？皇上……”
皇上屁股生煙，早就跑沒沒影了。
素熙站在門口，氣得真跺腳。
怏怏轉身回到配殿，佟裳已經坐下在喝茶了，她有些挫敗地道：“皇上好像不答應。”
佟裳淡然道：“公主必竟是公主，皇家的面子不能少，第一次求嘛，總是不答應的，次數多了，興許就答應了，皇上怕人纏，公主又得閒，為了周太醫，多來幾趟又有什麼麻煩的。”
素熙咬牙道：“你放心，本宮絕不會放棄的。”
她坐下來喝了幾口茶，稍稍壓下了一些嗓子裡的乾渴，剛才跟皇上磨了半天，她早渴了。
坐了一會，心情也平復了一些，她回頭看了一眼佟裳道：“對了，有一件事本宮一直不明白，皇貴妃既然答應會幫本宮，為何不自己去跟皇上、太后提起，非要本宮自己來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