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到這裡，突然正色起來，“我可提醒你，這件事非同小可，若易恆的身事當真像外頭傳說的那樣，易恆只怕凶多吉少。”
佟裳豈會不知道這個道理，皇權之爭從來都是殘酷的，易恆從前只是功高蓋主，若他先皇私生子的身份既定，那便成了名正言順的親王，夜重年就算不為自己打算，也要為太子打算打算，皇叔當權，他自己不就是個例子嗎？
裴妃勸了一會，便帶著人去了。
佟裳回到殿內，只覺心神不寧，獨自在屋子裡坐了一會，便叫平兒來給她更衣。
她很久不出門，突然開始打扮起來，平兒便知道她的意思，忙道：“夫人身子才好不久，不便走路，奴婢這就叫人去抬轎子來。”
佟裳點點頭，看著鏡子裡蒼白削瘦的臉，取了些胭脂壓在顴上。
以前總聽說女人懷了孕，便會變得大腹便便，又老又醜，可佟裳這副年輕的皮囊是真的好，懷孕五個月竟一點也看不出浮腫來，不光如此，皮膚依舊吹彈可破。
人化了淡妝也顯得精神多了，佟裳道：“上個月內務府送來的新料子，我不是讓人去做了件春裳嗎？”
張婆婆想起來道：“奴婢怎麼給忘了，奴婢這就去取去。”
張婆婆從櫃子裡拿了衣服過來給她換上，茜色的深衣配上褐色的輕紗儒裙，腰間系上寶藍明黃的絲穗瓔珞，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如同深閨少女，根本看不出一絲歲月的痕跡，儒裙也將她的肚子掩蓋地很好。
張婆婆看著這樣的佟裳，不免想到死去的吳氏，心裡有一絲感懷。
佟裳從鏡子裡看著她道：“怎麼了？我這樣穿不好看嗎？”
張婆婆搖頭道：“奴婢只是想到了小姐，哦，就是夫人，夫人懷著小姐時，也是這樣大的年紀，轉眼小姐已經這麼大了。”
佟裳想到逝去的母親，不免又想到了才剛死去的佟元，嘆息一回道：“有件事我一直壓在心裡，母親既不喜歡父親，為何還跟他生了兩個孩子？”
想到父親那副窩囊樣，她就可以想像母親在世受的那些苦，婆婆難纏，夫君又沒主見，她身為長房媳婦，自然有說不出的苦楚，所以年紀輕輕就積鬱成疾，早早去了。
張婆婆嘆息道：“女人在家從父，既嫁從夫，結婚生孩子是天經地義的事，誰也沒去想值不值得，夫人生了小姐後，就一門心思照顧小姐，後來生下元少爺，夫人也十分開心，為小姐日後有個伴，女人嘛，總是為孩子活的。”
她抬頭看著佟裳道：“小姐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佟裳笑著道：“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來。”
平兒從外頭進來道：“夫人，轎子備好了。”
佟裳恩了一聲，起身出去，突然又想起來道：“以後你還是跟婆婆一樣叫我小姐吧。”
她已經和離了，雖在還未歸家，不過也不能再稱夫人了。
平兒吐吐舌，答應道：“是，小姐。”
午後長街上十分熱鬧，不時有宮女太監捧著東西路過，沿途看見佟裳的轎子，也都恭敬地站到一旁請安。
佟裳坐在轎子裡，感覺到微微的暖風拂過皮膚，有種舒適的感覺。
轎子到養心殿前就停下了，佟裳下了轎，帶著丫鬟上殿請安，常滿貴遠遠地迎下來道：“佟姑娘今兒怎麼有功夫過來？”
佟裳笑得和婉，“在家裡悶了些日子，想出來走走的，皇上呢？”
皇上在裡頭跟大臣議事，奴才這就替您通稟去。”
佟裳道：“皇上既然有事，我就在這裡等一會也無妨，公事要緊。”
“那怎麼行，天大的事也沒有佟姑娘要緊，您不知道，皇上心裡時時惦記著姑娘呢。”
常滿貴討巧賣乖一回，便轉頭進去了。
佟裳攔不住他，便也不說了，她閒來無事，到那邊的小花園逛逛，許久不來養心殿，這裡已經煥然一新，卸下冬日厚重的棉簾，換了簇新的香妃竹簾，再系上紅綾絲穗，映襯著廊下一遛擺開的菊花盆景，遠遠看著倒真像是春天了，
“佟姑娘，皇上請您進去。”
常滿貴在她身後道。
佟裳沒敢耽擱，忙整理了一下跟著進殿。
夜重年一襲明黃色的龍袍坐在鸞榻上，遠遠看著她走來，他有些恍惚，彷彿看見了故人，不覺眯起眼多看了一會。
“妾身佟裳給皇上請安，皇上金安。”
夜重年抬抬手叫平身，又看著她道：“你病了幾日，朕這幾日忙，不得閒去看你，可好多了？”
“妾身只是微恙，不礙事，倒是皇上看著很疲憊的樣子，國事再煩心，也要當心龍體才是。”
佟裳一番關懷說得情真意切，夜重年不免也有些心動，語氣也跟著和緩了不少，“坐過來叫朕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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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裳依言上前，乖巧地坐在他身邊，夜重年盯著她瞧了瞧，目光反覆在她的衣服上打轉，“你知道嗎？你剛才進來那一瞬間，讓朕想到了曼君，你跟你娘長得太像了。”
佟裳扯扯嘴角，不知道說什麼好，皇上誇她跟孃親長得像，實在讓她高興不起來，這只能說明皇上是多麼薄情寡義，卻也不得不跟他周旋，“妾身蒲柳之姿，比不得母親萬分之一，也只有皇上不嫌棄罷了。”
“哈哈哈。”夜重年聽了龍顏大悅，“數你乖，你連這話都說了，弄得朕就是嫌棄也不好張口了。”
“皇上，請神容易送神難。”
“哈哈哈哈……”
夜重年無限繾綣，拉著佟裳的手輕輕摩挲著，“朕這些日子想去看你來著，只是最近宮裡有些事，叫朕沒什麼心情，看見你好了，朕也就放心了。”
佟裳皮笑肉不笑地道：“皇上有心就好。”
“佟裳，你知道朕這些日子多想你，可朕怕你不願意，是朕一廂情願，朕只等著你來親口跟朕說一聲，你是自願的，朕也就放心了，朕不想強迫你，可是朕真的很想你。”
夜重年的急切地說著，他緊緊地抱著她，她身上胭脂香味燻得他頭腦發熱，嘴唇更是急切地湊上去吻她的額，她的眉眼，她的唇……
“皇上，這裡是養心殿。”佟裳半推著他，掙扎間突然看見一雙眼睛，那雙眼睛帶著她所陌生的冷默，冷冷地看著她。
佟裳像被定住一般，動彈不得。
他在那裡站了多久？他就那麼一動不動，將她在他身下曲意承歡的所有的醜態看在眼裡，佟裳像被蟄了般猛地縮了一下，坐在在那裡不動了。
“皇上，西北的使臣已經去了，按皇上的意思，臣已經跟他交代清楚了。”易恆上前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