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個人圍攏過去，站得最近的張婆婆第一個先扶住了她的身子，餘下兩人手腳麻利的老媽子連忙將地上墊子塞到她腳下。
張婆婆掐了她幾下人中，不見反應，立刻便道：“快去請周太醫過來，務必是周太醫，小姐的身子一直是周太醫調理的。”
隨後又指了另一個老媽子吩咐道：“你到正院去跟老夫人說一聲，記著話要婉轉著說，老夫人這程子身子不好，說得急了怕引得她再擔心，憑白生些事端。”
那老媽子答應著去了。
常滿貴撥開人群走過來，先詢問了一番情況，才蹲到地上道：“夫人總在這兒也不是辦法，咱家叫兩個嬤嬤幫著婆婆您一塊先將夫人抬進去，容後再議。”
“有勞公公了。”
常滿貴沒耽擱，立刻指了兩個人高馬大嬤嬤幫著一塊將佟裳抬回去，在床上安頓好。
夜漸漸深濃，看著裡頭的人進進出出，常滿貴在門口略擰眉，剛才事出突然，他也只是憑白問了一嘴，眼下裡面什麼情況還不知道。
周太醫來得很快，半個時辰就到了，這會算算時間，已經進去有一會了，他不知道裡面的情況，心裡有些著急，又猶豫著要不要先去通稟皇上，這樣思來想去，總算聽見門上有了一點動靜，連忙轉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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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醫提著藥箱從裡面出來，他來得匆忙，身上朝服還未脫，面容亦不是太舒展。
常滿貴看到這裡，心裡咯噔跳了一下。
易夫人如今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若是尋常小病還好，若是嚴重了，恐怕皇上也會怪他失職之罪。
來不及細想，提了袍子上前打了個千道：“周太醫，易夫人病情如何？”
周誠眉頭不舒，其實是因為剛才佟裳對他說的那番話，還有那不平凡的脈象，太監的妻子懷了孕，就是立時處死也不為過，再看這偌大府坻，若皇上氣性上來，抄家也不是沒可能，可裡頭那個居然還想把孩子生下來。
周誠想到這裡，臉色更沉了，心情也分外的鬱悶，所以抬頭看到常滿貴那張笑眯眯又透著關懷的臉時，他並沒有給好臉色，“常公公這幾天都在府裡侍候著，夫人身子虛成這樣，怎麼公公一點都沒察覺嗎？”
常公公聽出他話裡的奚落，也不敢還嘴，畢竟皇上把差事交給他辦，易夫人又是在他跟前生的病，說破大天去，他這裡都有連帶責任，何況這周太醫是出了名的嘴巴利害，油鹽不進，所以他也不敢太得罪，仍舊陪著笑臉道：“易夫人這些日子進進出出，奴才眼拙，沒看出有什麼不對勁，也是奴才疏忽了，還請周太醫給個明示，到底是怎麼著？奴才一會還得進宮給皇上回話呢。”
周誠冷哼一聲，瞧著眼前燈火通明的院子道：“易大人遭遇不測，易夫人心裡本來就不痛快，加上如今這麼大的喪儀，每日哀哭祭拜全都要夫人一個人來辦，前面要打點應酬客人，後面還要關照著老夫人的身體，就是尋常男人也支撐不住，何況她一個女人，能撐到今天已經實屬不易了。”
常滿貴賠著笑臉，“那……到底如何了？”
周誠道：“易夫人這是操勞過度所致，加上積鬱攻心，便有些不支，我給她開了些進補的藥，先吃著，好歹撐過這個關卡，回頭再慢慢調理。”
常滿貴聽說只是積鬱攻心，便舒了口氣，忙笑著道：“多謝周太醫了。”
“好好侍候著吧。”周誠擺擺手下了臺階，自帶著人走了。
常滿貴在門外遲疑了一會，才讓人進去通稟，過了一會張婆婆出來請他進去。
常滿貴沒有進去，穿過落地罩，就在那珠簾前面停了下來，隔著珠簾與屏風，裡頭才是佟裳的寢殿。
人站在那裡，隱約有股溫熱的香味傳過來，夾雜著草藥的清香，剛才她暈了過去，屋子裡有股涼油之的薄荷味。
他肅下去打千，“夫人，奴才是常滿貴，給您請安了。”
隔著簾子傳出佟裳略顯虛弱的聲音，“我這個樣子叫公公笑話了，本想撐著到喪儀結束，沒成想這麼不中用，接下來還有許多的事情，就要麻煩常公公多擔待些了。”
常滿貴道：“夫人說哪裡的話，皇上吩咐奴才過來幫著夫人料理易大人的喪儀，這些都是奴才應盡的責任，只是夫人突然病倒了，這麼大的事奴才不得不向皇上彙報，皇上一向都看中夫人，若是知道夫人是因為操勞病倒的，那奴才這裡便是失職之罪了。”
佟裳仰躺在床上道：“公公放心，我知道該怎麼說，無論如何，不會叫公公為難的。”
常滿貴心裡的石頭落了地，臉上笑容也變得真誠了幾分，“多謝夫人體恤，其實夫人一個人操持這些喪儀，確實會有些力不從心。”
佟裳苦笑道：“那也是沒法子的事，易大人也不像別人，膝下有個一男半女的，這個時候還能拿出來用用，左不過就是我辛苦些罷了，只是出殯那天，還得勞煩公公給安排一個妥當的人摔盆打幡。”
常滿貴道：“其實夫人也不用操心，現成的不是有一個嗎？易大人之前就收了乾兒子，只是前兩天犯了事被貶下去了，如今既然易大人喪儀要用，也就顧不得這許多規矩了。”他笑了笑又道：“也是他的福氣，給易大人摔個盆，以後把他的名字往族譜裡一放，也算半個兒子，侍候著老夫人養老送終，易大人這些個家業，也算後繼有人了。”
佟裳細思量他這話裡的意思，不由地微微笑了一下。
佟裳是要進宮的，這易家的家業，可不就要由乾兒子繼承了嗎，這是在變相地告訴她，可以後顧無憂地走。
常滿貴是夜重年常帶在身邊的人，說話辦事很有一套，佟裳也不將話挑明，只是裝傻道：“如此，就多謝公公在皇上跟前提點了。”
常滿貴呵呵一笑道：“奴才哪當得起夫人的謝，不過是理應的事，怪奴才先前沒想到，害得夫人操勞過度，奴才一會就進宮給皇上提去，保管大人上路時風風光光的。”
常滿貴又說了許多恭維的話，見佟裳確實沒事了，這才急匆匆回宮報信去。
聽著他出去的聲音，佟裳撐著雙手從床上坐了起來。
張婆婆進來時，恰好看到這一幕，連忙放下手裡的藥碗，過去扶了她道：“夫人，您現在身子弱，不能勞累，有什麼事叫奴才一聲就好。”
佟裳笑著道：“我只是坐起來，哪有那麼金貴，不礙事的。”
“那也不行，您沒聽周太醫剛才說的話嗎，他說您身子弱，加上這陣子操勞過度，有小產的跡象，您再不好好養著，回頭真出了事，您哭都來不及。”
佟裳被她一驚一乍的表情逗得發笑，但是也不想讓她再操心，聽話乖乖坐好。
“您剛才真是嚇到奴婢了。”張婆婆擔心道，一面拿勺子晾著碗裡的藥。
佟裳道：“我剛才跪得久了有些頭暈，倒下去的時候，也是臨時想了這麼個辦法，要不然我也想不出什麼能把顧練救出來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