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枕邊人睡熟了，佟裳悄悄從床上爬起來。
她趿了鞋往外走，殿裡點著蠟燭，光線柔和地照在她的臉上，在那澄黑的眸子裡燃起一片小小的火焰。
她步履極輕，守在門口的白奉天幾乎沒聽見她的腳步聲，直到殿門被人拉開，才急忙回頭去看，卻見是佟裳披著外袍站在那裡。
“夫人怎麼這個時候起來了，天還早呢。”他上前打了個千兒，胖胖的臉上滿是恭敬的神色。
“白天睡多了，這會睡不著，出來透透氣。”佟裳將說話聲壓著，似乎是怕吵著裡面的人，事實上她與內殿的距離他根本不會聽見，只是……本能地想讓他多睡會兒。
她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烏雲道：“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可不，這鬼天氣一會兒的一個樣。”白奉天笑了笑，轉頭看見佟裳朝殿裡張望，笑了笑道：“大人近來從沒睡過這麼個整覺了，都一個時辰了。”
他原說了要進宮去，誰知卻睡著了，佟裳看他累極了，便沒叫他，讓他安靜睡一會。
“大人近來公事繁重，大抵他自己也睡不著吧。”佟裳吶吶低語，抬頭看著白奉天道：“真不知道這種生活什麼時候是個頭兒。”
她嘆了口氣，雖說跟易恆結婚了，可兩人跟從前沒什麼兩樣兒，說來也是她結婚的機緣不太對，剛迎過門便趕上皇帝病重，信王纂位，易恆位極人臣，許多事情都得親力親為，關於這些佟裳也能理解，她也不是要他天天陪著，只是，她總放心不下。
“公公跟在大人身邊日子久，您瞧著這次皇后與信王一戰，誰的勝算更大些？”
“呦，這夫人可把奴才問住了。”白公公笑著道：“奴才只管侍候人，哪管那些呢，那些大事自有大人跟娘娘操心去。”
佟裳心裡笑一笑，知道他是說話極妥帖的人，也知問不出什麼，對此結果並不意外，只是心裡還是有些失落，微微嘆了口氣。
白奉天看著她臉上落漠的表情，大概是於心不忍，又笑著道：“夫人別操心這個，大人自有大人的安排，不會苦了您的。”
“我知道，只是大人什麼都不說，我這心裡總是沒底，昨天看似成功困住了信王妃，卻失了世子，這其中的寓意，別人不知道，白公公應該是知道的。”佟裳嘆了口氣道：“王妃跟世子還是有區別的，歷朝歷代有多少君王為了王位放棄髮妻，若拿信王妃挾制皇后娘娘，勝算不大。”
白奉天笑得訕訕地，“夫人是冰雪聰明，只是這些事奴才也不好說。”
“世子明明已經得手，中間卻被信王的部下擄走了？若是別人還好說，可大人手裡的的死士個個都是以一敵百的狠角色，怎麼會輕易就讓世子被劫走了呢？”
佟裳轉頭，緊緊盯著白奉天的面龐，這太不正常了。
事情從一開始就有些不正常，從鄭榮弼被調到邊關，再到世子被劫一事，事事處處都透著不對勁。
易恆是辦事極縝密的人，卻連番出現兩次重大失誤，牽一髮而動全身，他知道失誤意味著什麼，就算算計錯了，也會極力挽回的，但是易恆似乎有意撒開手不管似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除非有一種可能！
白奉天在她的目光下，只能把頭垂得越來越低，“這……奴才也不好說。”
他還想用這句話來打發她，抬頭看見佟裳灼灼的目光，意識到自己混不過去，才訕訕地道：“或許……信王妃本來就是被拋棄的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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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他話音落下，天際突然響起一聲悶雷。
轟隆的雷聲很快連成一片，幾個乍雷讓原本靜謐的府邸突然活了過來，黑暗的房間裡陸續亮了燈，有人出來檢視情況，也有人起來關窗戶，只有站在丹墀上的兩個人仍舊維持著原來的姿勢，誰都沒有動。
瓢潑大雨瞬間傾盆而下，噼裡啪啦地響聲驚醒了殿裡的易恆。
“來人。”
聽見他叫來人，白奉天慌忙進去服侍，剛剛轉過身，又聽見後面有人叫他，“白公公，白公公出事了。”
顧練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沒來得及打傘，全身都淋透了。
白奉天與佟裳聽著這聲，心下咯噔跳了一下，兩人對視了一眼，誰都沒有說話。
顧練奔上臺階道：“快叫大人，皇上他……”
“皇上怎麼了？”
易恆的聲音從門後傳來，他拉開了門，身上已經穿戴好，剛剛睡醒的眼睛還有一些紅血絲，只是目光卻是凌厲的。
顧練聲不成調，俯著身子顫抖地道：“皇上……皇上殯天了。”
白奉天不等易恆有所吩咐即刻回道：“轎子一直候著呢，大人這就進宮去？”
易恆道：“轎子太慢，去備馬來。”
白奉天答應一聲，自是下去安排，小太監取了蓑衣過來，佟裳接過來親自替他穿上。
絲麻的蓑衣上面用了純牛皮的帶子，佟裳極力想將他領間的帶子系上，卻發現手指根本不聽使喚，一直抖得厲害。
易恆握住她的手，“在家等我。”
“大人，皇上殯天……”佟裳看著他的雙眸，要問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猶豫了幾次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卻又被白奉天打斷了，“大人，馬備好了。”
“我走了。”
易恆轉身衝進雨霧，高大的身子一躍上馬，跟著的人也都紛紛上馬，一行人急走而去，很快消失在雨霧裡。
佟裳踉蹌跟著追出去幾步，連淋著雨都沒有察覺，還是阿綠從殿裡出來看見，才慌忙過來拉她，“小姐，您這麼淋雨會生病的。”
“阿綠，我心裡不踏實。”
“小姐就是著急也沒有辦法，還是坐下等訊息地好。”
她不知道自己心裡所想，佟裳也沒法跟她講，只是的心亂如麻，一刻都坐不住。
阿綠見她神色不定，怕她胡思亂想出什麼單刷外，硬是將她拽回殿裡，讓她坐下，又倒了些熱茶給她。
佟裳哪裡有心思喝茶，只是心不在焉坐在那裡，正在出神的時候，張婆婆從外面進來，走到近前道：“小姐，汪全來了。”
佟裳擰眉道：“他這個時候來做什麼？讓他進來說話。”
張婆婆道：“大人剛出去，又加緊了戒防，他這會進來不方便，他說是老爺叫您去一趟。”
佟裳聞言怔了一會，突然有些明白過來，立刻吩咐道：“去取我披風來。”
佟世霈這個時候來找她，興許是皇上身上有重大發現，佟裳沒敢耽擱，即刻帶著人從後門出去，汪全的馬車已經在那裡候著了，佟裳認出那是佟世霈平時進宮用的馬車，看來確是佟世霈的口信不錯
“小姐。”汪全上前朝她福了福身，“老爺讓奴才帶您進宮去。”
“大人呢？”
“大人今早進宮就沒回來，大人臨走時交代了，若是子時回不來就讓奴才直接來掌印府送您進宮去，老爺說他都已經打點好了，坐了這輛馬車不用令牌就可以直接進去，到了太醫院自會有人帶您去找他。”
佟裳點頭，隻身帶著阿綠上了馬車，一路心事重重，只能聽見外面瓢潑的雨聲與匝匝的車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