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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彰孝順

這就是純粹的扯歪理了。紀澄不 以為意,其實她也曾經思考過,為什麼她的父輩不搶不偷,生活富足,社會地位卻如此低下?

“我覺得人不應分貴賤。譬如我的父輩從事的營生,你想想如果這世間沒有他們,你頭上簪的名貴首飾,身上穿戴的時興衣裳,口中吃到的南北珍饈,又從何而來?即便自家也可以做,但肯定不如有商戶經營方便。”紀澄是真心如此想。

“呵,既然這樣,那你說為何大家還瞧不上商戶?”沈萃不服氣地問道。

紀澄沉默了片刻,這才道:“歸根到底咱們吃的食物和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從地裡來的,真正的富足還得從根源上來尋,所以太、祖重農抑商,就是怕大家只看到商人賺錢容易,而荒廢了土地。既然朝廷要抑制,商人的地位自然就低下了。”

“這不就結了,正是因為你們,百姓才不願意安居樂業,所以大家才瞧不起商戶。”沈萃得意地總結道,覺得紀澄再無法反駁自己。

紀澄欲要言,卻又不想同沈萃再爭辯,而且有些道理跟她理論也不合適。紀澄心裡有個大膽的想法,她覺得太、祖不對,他將百姓不願意留守土地歸結到商人貪利上面,卻沒去想過,如何讓百姓在自己的土地上能賺到足夠的錢財,這樣他們自然就不會去當商人了。

而在紀澄看來,是農是商,全看個人能耐和喜好,譬如你是種地能手,自然就是種地好,而另一個人會吆喝,就當商人好,彼此都是自由選擇。

但是這樣的話,如何能跟沈萃討論,紀澄因而不再說話。

沈萃先得意了一會兒,又轉過頭來對紀澄道:“表姐也不用妄自菲薄,你說的其實也有一些道理,沒有商戶,咱們的日子過起來的確有些不方便。”

根深蒂固的觀念,不是人一席話就能輕易改變的,紀澄只笑了笑。

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紀澄望著床頂才能真實地面對自己,被冷落被輕視,她自然也難受,但還不至於如沈萃說的一般是熱臉貼冷屁股。她其實也有些瞧不上自己的行徑,既想打入她們那個圈子,可又不能完全放下自尊。

這會兒紀澄想起蘇筠來,真有些羨慕這個姑娘的活潑開朗,家世好,人又貌美,親事肯定是不愁的。不過聽沈萃那意思,蘇家應該是沒落了,但是爛船還有三斤釘呢,世家的名聲總是好聽些,蘇筠這次來京,只怕蘇老夫人也是抱著要在京城給她找一個孫婿的意思。

不過紀澄倒不覺得她和蘇筠會在親事上成為對手,大家選擇的範圍應該並不相同。如此想來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對手好,若大家今後都嫁在京城,彼此只怕還會有來往走動。

紀澄翻過身,又憂慮起自己前途未卜的親事來,明年就是大比之年,若是能尋得一個進士夫婿,以紀家的財力,還有晉商彼此的維繫,也能捧出一個出人頭地的夫婿來。但這樣的人遠道而來沒法兒知根知底,就怕驟然富貴,露出可鄙的樣子來,那可真是一輩子的委屈了。

再說雖然當初太、祖廢士族而重寒門,開科取士,但是士族死而不僵,這三代天子文弱,臣強君弱,世家大族把持朝政和科舉,寒門子弟想出頭是何等艱難,那些考中進士的都是大家子弟又未必能看得上紀澄的出身。

紀澄“呵”笑一聲,又嘆息一聲,輾轉反側良久也不能入睡,乾脆下床去了西間,那裡今日已經空了出來,地上鋪了她們從晉地帶來的茵氈。紀澄在上面練了一會兒功,卻越練越精神,又抽了劍出來,看院子裡無人,舞了一陣劍,直到發出汗來之後才簡單梳洗一下上床休息。

這舞劍於女兒家有些奇特,但是晉地北臨胡虜,家家戶戶都尚武,所以當地的姑娘也有耍劍玩兒的,一則可以強身健體,二則有時也能嚇走登徒子。

本朝於女子的規矩不嚴,太、祖有胡人血統,胡人能歌善舞,酒酣血熱之際,宮中貴人也會載歌載舞,因此紀澄跳劍舞並不出奇。

紀澄重新臥於床上,又想起沈府老太太的壽辰來,那可真是熱鬧,而且冠蓋雲集。

齊國公府本就聖恩隆渥,前來拜壽之人更是絡繹不絕。到了正日子這一日,更是車馬盈門,熱鬧喧天,連銅雀大街上也是車馬輻輳,冠蓋飛揚,好一番富貴氣象。

這些日子紀澄也時常跟著紀蘭到國公府來,一則可以多認識一些人,二來也是幫忙招呼來客裡的小姑娘。便是嫁出去的姑奶奶沈芸和沈荷臨近正日子也回了沈府幫忙。

過了正日子,宴請一眾親眷和通家之好的時候才算稍微輕鬆了一些。紀澄也著實見識了要張羅安排這樣長時間而盛大的宴請,實在需要主婦絞盡心思,才能不出大紕漏。國公爺的夫人安和公主是不理這些雜事兒的,一應事務都落在了黃氏身上,沈芫也在一旁幫襯管了一檔子事兒,這才算圓圓滿滿沒出岔子地辦了下來。

之後宴請親眷和通家之好,在罄園請長春苑的舞娘表演時,紀澄卻沒機會去看。因著紀蘭累得病了,她這個兒做侄女兒的自然要留下來伺候她,以表對姑母的孝意。

沈萃也在紀蘭跟前兒盡了一天的孝,但耐不住心中想看長春苑的表演,就由紀蘭縱著去了罄園。

“你也去看吧,長春苑的郭大家歌舞雙絕現在可是很少登臺表演了,這回也是看在沈家的面子上才登臺的,我並沒有什麼大病,就是累著了有些頭暈。”紀蘭說話間,不停地用手絹挨點額頭,鼻尖有痛吟之音。

紀澄乖巧地道:“我平日本就不愛熱鬧,吵得人頭疼,留在姑母身邊正好得個清閒。再說頭暈可大可小,累著的時候身子骨最弱,邪魔易侵,姑母切不可掉以輕心。”紀澄乖巧得甚至連紀蘭躺在床上養“累”的藉口都替她想得妥妥帖帖了。

“你是個孝順體貼的好孩子。”紀蘭拍著她的手背道,“放心吧,姑母一定會幫你找一個佳婿的。”

紀澄很想臉紅,但她心裡卻一點兒羞澀也沒有,大概也是因為期盼不多吧,她將來的親事不過是一個跳板或者一件改變身份的工具而已。也可能是這幾日被人提得多了,她都有些麻木了。

而紀澄對紀蘭的這一體貼,就體貼了四天,長春苑連演五日,到明兒客人就散得差不多了。

柳葉兒、榆錢兒都替紀澄著急,說起來紀澄的年紀對於說親來講也不算小了,她若是不能把握每個在京城的貴夫人面前露露臉的機會,讓她們知道有這麼個姑娘,恐怕越往後拖將來年紀越大說親就會越加困難。

但紀澄自己,卻還一心一意、細心周到地照顧紀蘭,給她熬藥、喂藥,替她插花、唸經,便是親生女兒也做不到她這般盡心。

到晚上,以柳葉兒的老成,都忍不住抱怨道:“姑娘,姑太太做得也太過了些吧?五姑娘怎麼不用在她跟前盡孝,她怎麼就抓住你不放啊?我看她根本就沒有要幫姑娘說親的意思,還不知道心裡打什麼鬼主意呢。”

“姑母不會這樣拎不清的。”紀澄輕緩地道。

其實前幾日紀澄也以為紀蘭是在敲打自己。因為紀蘭的言辭間無不流露出一種,若是她紀蘭不幫自己,那麼憑著紀澄自己是休想能蹦q高的優越感。這倒的確是事實,而紀澄也從沒想過能撇開紀蘭,她也不是拎不清的人,她相信紀蘭也知道,替她說親對彼此都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當然也不排除有人不理智,就是見不得別人好。但紀蘭能穩穩拽住沈三老爺這麼多年,肯定不是那種意氣用事之輩。

直到今日,紀澄才算有點兒想明白了,紀蘭臥床這麼多天,一來恐怕是有點兒敲打自己的意思,免得自己在國公府和沈家姑娘們交好就開始得意忘形,二來麼最大的原因可能卻是紀蘭自己不想出去應酬。

紀蘭屢次提到過她在沈家的不容易,矛盾都在妯娌、婆媳之間,可是據紀澄觀察,老太太不是那等刻薄兒媳之人,至於二夫人黃氏沒怎麼接觸還不知秉性。但紀澄覺得紀蘭恐怕對自己的出身也有心病,而京中婦人最是勢利,對她恐怕不太尊重,以至於她很不喜歡去應酬這些人。

紀澄嘆息一聲,若是如此,她指望上紀蘭的可能性就更小了,少不得還得下心討得老太太的歡心才好,老人家指頭縫裡流下的一點兒東西估計也夠她享用了。

至於紀蘭非要讓自己伺候她的病,只怕是存著怕別人懷疑她的心,有自己當旁證,那些人也就不會懷疑她裝病了。其實呢,這也不過是此地無銀而已。

紀澄將自己的分析告訴了柳葉兒又道:“若是我猜得沒錯,姑母的病明日就該好了,明日送客出門,她這個三兒媳婦再不出面,只怕大家都會猜測她和老太太婆媳不睦了。”

且說晚上紀澄和柳葉兒在屋子裡說悄悄話,紀蘭那邊自然也有一番言論。

恰今夜是玲瓏值夜,抱了鋪蓋捲兒在紀蘭床前打地鋪。

“老爺今晚又去梅姨娘那兒了,你說你年紀比那梅氏還小,怎麼卻讓她搶了先?你若是能有個一男半女的,我也好跟老爺說,把你提了姨娘。”紀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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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起身給紀蘭倒了杯水,伺候她喝了,“夫人別打趣我了,就算老爺寵那梅氏,可是心裡最敬重的還是夫人,那梅氏在夫人面前連提鞋也不配,不過是夫人不跟她計較而已。至於奴婢則更情願留在夫人身邊伺候。便是奴婢現在還年輕,但總有老的一天,老爺身邊來來去去的也不差奴婢一個。跟著夫人,好生伺候四公子、六公子還有五姑娘,將來少不了一個管事媽媽給我做,還體面得緊。”

紀蘭輕聲一笑,“你倒是個明白人,不枉我提拔你。”

玲瓏不接話,轉而道:“夫人,明日你恐怕得去東府那邊兒陪客人了吧?”

紀蘭不情願地“嗯”了一聲,岔開話題道:“你覺得阿澄這個人如何?”

(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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