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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海神之子

從睡夢中幽幽轉醒的那幾秒鐘, 我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正被人盯著。那種目光就像無孔不入的,令人窒息的海水。

在被沒頂前, 我掙扎著睜開眼睛,卻緊接著看到了另一幅足以淹沒我的景象——那是一片藍綠色的長髮, 鋪散在雪白色的枕頭上。

順著頭髮往上看去,距離我不足十釐米的地方,長如纖羽的睫毛覆蓋著一雙幽綠的眼睛。那雙眼睛彷彿深不見底的潭水,倒映出我睡眼惺忪,頭髮蓬亂的模樣。

波塞冬慵懶地一笑:“你醒了。”

我往被子裡縮了一下:“你什麼時候來的?”

“星星還掛在天空的時候。”波塞冬左手撐起頭,仍然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卻多了幾分居高臨下的味道, “怎麼, 還在生氣?”

我搖搖頭,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他掀開被子,把我的臉露出來,接著右手上就憑空多出一個銀質托盤, 烘焙的甜味與水果淡淡的香氣瞬間充盈了整個房間。

“我在你睡著的時候烤的。你這裡怎麼連個侍從都沒有?希望瞬移沒破壞掉我的愛心早餐。”波塞冬將托盤遞到我面前, 裡面盛滿精緻的櫻桃派。

但我對它一點胃口也沒有。

“我不想要侍從,況且我的階位還沒有資格使用侍從。”

“階位?”波塞冬抬眉看了我一眼,我竟覺得那一眼裡帶有某種無法形容的輕蔑,“你是宙斯的兒子。”

我停住掀被下床的動作,抬起頭看著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有區別麼。”他漫不經心地輕笑了一聲。

“現在的問題是,你吃掉它。”他拈起一塊櫻桃派,“或者, 讓我吃掉你……”

說話的同時,波塞冬翻身上床,騎坐在我身上將我的雙手按在頭頂,逼我重新躺回枕頭裡。

我掙扎了幾下,放棄。

波塞冬十分滿意這樣的效果,彎下腰來,將那張舉世無雙的臉龐近在咫尺地抵在我臉上:“還是說要我喂你,嗯?”說完,他就叼起一塊櫻桃派,用嘴遞到我面前。

我把眼睛閉上,一動不動。

過了許久,我感覺到他的視線緩緩從我臉上移開,似乎是有點失望的鬆開我的手:“珀羅普斯……你好像變了。”

他說話時一字一句,緩慢吐出的熱氣噴在我脖頸上,像是某種野獸溼淋淋的舔舐,那裡因此起了一小片雞皮疙瘩。

我睜開眼睛,僵硬地說:“你下去,我就吃。”

波塞冬頓覺掃興地從我身上翻下來:“沒意思。”

我趕緊起身,拿起一塊櫻桃派。

他低頭整理著衣襬上的褶皺:“下午從萬神殿出來後我去找你,美惠三女神已經為我們準備好了明日眾神宴會的禮服。”

我拿起一本書朝外走:“我從沒參與過眾神的宴會,這次也……”

“這次你必須參加。”波塞冬伸出手臂強硬地勾過我的脖子,“我將在宴會上正式介紹亞特蘭蒂斯未來的國王,我的兒子,亞特拉斯。”

我側目看他。

他舔了一下我的耳垂,臉上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

那笑容,與我最初見到他的時候一模一樣……

那一次,他也是這樣勾過我的脖子,當著眾神的面把我按在牆角,宣佈:“珀羅普斯,你是我的。”那是很多年前的某一天,我早已忘記究竟過去了多少年,卻永遠都忘不了那天珀爾修斯怨毒的蛇一般的目光,和我真正的父親——宙斯,臉上輕蔑的冷笑。

波塞冬似乎永遠都是那樣,將他所做的一切視作理所當然,甚至不屑於去偽裝,欺瞞,或採取委婉的表達方式。他是規則的制定者,臉上掛著永恆的不可一世的笑容。

而與從前不同的是,當他談論起亞特拉斯的時候,眼神中還會不經意地流露出自豪。

或許正是這種屬於父親式的自豪打動了我。

我點點頭。

波塞冬興奮地抱著我轉了一圈。

他一定不知道,這是與他相識數千年,我第一次心甘情願配合他制定的規則。想到能被自己父親這樣的目光注視著,逐一介紹給眾神——我並不在意這個孩子是不是海神的兒子,但我已經開始羨慕他了。

亞特拉斯。

……

亞……特……拉……斯

亞特拉斯

……

腦子裡亂哄哄地想著,筆下的這個名字就像鬼畫符,我趕緊塗了個黑團將它蓋住。

抬頭仰望奧林匹斯的天空,純藍,沒有一絲雜質。因為阿波羅的庇護,這裡與黑暗絕緣,甚至連一塊光斑都找不到。萬神殿外的瑪瑙湖萬年無波,彷彿一塊鑲嵌在奧林匹斯山巔的鏡子,倒映出眾神百態。湖水下鋪滿鵝卵石大小的金子,湖面上一條睡蓮搭成的小徑蜿蜒通到彼岸。

阿爾忒彌斯張開雙臂深吸了一口氣:“主神頌歌會真是太無聊了,珀羅普斯,我真想和你一樣到人間去看看。”

我笑了笑,把多了個黑團的燙金頌歌本夾在胳膊下。

厄洛斯撲扇著小翅膀飛到阿爾面前,擋住她的路:“我看你是想和神王宙斯一樣,去人間風流快活吧。”

阿爾把厄洛斯揮到一邊:“小鬼,你懂什麼?”頓了一下,她又狡黠地笑道,“父神跟赫拉結婚時發誓說他這一次是真愛。”

厄洛斯彈了彈他的弓弦:“伽倪墨得斯,安提俄佩,邁亞,墨提斯和歐律諾墨姐妹倆,哪一個不是他的真愛啊?我上次跟他說,請讓我給您的真愛射上一支金箭,祝福你們天長地久,結果他差點沒用雷神之錘把我劈糊!”

阿爾忒彌斯誇張地捧著肚子放聲大笑,我想起母親,完全笑不出來。

“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阿爾笑夠了,勾住我和厄洛斯的脖子,故作神秘地說,“宙斯和赫拉最近又吵架了。”

“這算哪門子的秘密?奧林匹斯三歲小孩都會講的俗語:如果你想知道神王昨晚有沒有在家過夜,正確答案就寫在神後臉上。”

“可我要說的是他們這次吵架的內幕……”

“那肯定是伽倪墨得斯。”厄洛斯搶白了阿爾忒彌斯的話,“誰都知道,赫拉早想趕他出奧林匹斯山,就只有宙斯捨不得。”

“這次可不是伽倪墨得斯。”

“那一定是珀爾修斯。如今珀爾修斯已經成功取代了你和阿波羅,成為赫拉最討厭的神子。只是礙於宙斯對他太過縱容,赫拉才不敢輕舉妄動。那些低等級的神都在議論,說亞特拉斯是波塞冬的明珠,那珀爾修斯就是宙斯的珍寶,他們遲早會幹上一架的。”

“我賭亞特拉斯贏!雖然我也討厭赫拉,但是我更討厭珀爾修斯那自大狂。”

“你們女人就會感情用事,也不好好想想,珀爾修斯的劍術在天界是數一數二的,亞特拉斯怎麼可能比得過?”

“反正我就是看不慣珀爾修斯那副囂張樣……哎呀,我差點忘記剛才要說的秘密了。厄洛斯,你這個小屁孩不準再打斷姐姐的話,小心姐姐揍你。”阿爾忒彌斯一向迷迷糊糊,難能可貴的是每次關鍵時刻她又可以及時拉回正軌,“這次他們吵架的原因是斯巴達的王后麗達。這位麗達王后長得非常美麗,所以她的丈夫將她安排在一個十分幽靜的小島上,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當然了,即使這樣也逃不開我們神王的眼睛,宙斯化身為天鵝接近她,並讓她受孕,不久後生下了兩顆天鵝蛋。現在她的丈夫,就是斯巴達國王延達瑞俄斯可氣壞了,把這件事鬧上了奧林匹斯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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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這幾天都不讓我們來萬神殿頌歌了。”厄洛斯在半空中飛快舞動著他金色的小翅膀,“愚蠢的人類,宙斯怎麼可能低頭承認?要是我的話,就把所有事情直接告訴赫拉,保證宙斯好長一段時間都沒好日子過。”

“我保證父神最近的日子都很難過。剛才在萬神殿你沒看見嗎?赫拉的臉都氣綠了,哈哈哈哈!”

作為有一半“愚蠢人類”血統的半神,我不敢妄自評論任何神祗,只能默默看著一直爭論不休的阿爾忒彌斯和厄洛斯。

“對了,明天眾神宴會的禮服你們都準備好了嗎?”阿爾忒彌斯愉悅地換了一個話題,“等會兒我還要去美惠三女神那裡拿定製的衣服,想起來就頭痛。我現在有社交恐懼症,對於這樣的場合真是厭煩到極點。”

“宴會禮服都是老媽準備的,我從來不為這些小事傷腦筋。”

“厄洛斯,你果真是一個長不大的屁小孩。”

“老處女,你再說我就用鉛箭射你。”

厄洛斯的殺手鐧就是用他的鉛箭威脅阿爾忒彌斯,就像阿爾忒彌斯熱衷於在恰當的時候譏誚厄洛斯一句,而我則是在一邊扮演旁觀者。只是偶爾靠得太近,難免他們會把戰火引到我身上來……

“珀羅普斯,你呢?”

“我……波塞冬在美惠女神那裡給我訂了禮服。”

“嘖嘖,波塞冬真不愧是奧林匹斯山最完美的情人。”阿爾忒彌斯圍著我轉了一個圈,“現在該不會是等著心上人來接你試衣服吧,真沒見過你們這樣的,都多少年了還這麼膩歪……”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無力解釋。

厄洛斯撲閃著翅膀飛上飛下:“別理她,我看這老處女就是羨慕嫉妒恨。”

阿爾揮揮拳頭:“才沒有!姐姐我根本不需要愛情。”

“不知情愛為何物的老處女!”

“你這毛都沒長全的小屁孩!”阿爾氣得去揪厄洛斯的翅膀,厄洛斯嬉皮笑臉地往高處一抬,偏讓她夠不著。阿爾往前追,厄洛斯就往更前面飛,二人在打打鬧鬧中跑遠了……

我微笑看著他倆的身影,直到消失在目光盡頭,笑容才漸漸斂去,然後轉身一個人慢慢地往回走。

對於我而言,即使像阿爾忒彌斯與厄洛斯這樣完全沒有等級觀念,與我親近的神祗,也仍舊天生攜帶著那份獨屬於奧林匹斯的神性光環。他們可以隨便開神後的玩笑,為頻繁參加我從未見識過的眾神宴會而感到厭倦,絲毫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昂起頭顱朝太陽消失的方向走去,宛如天之驕子。

即便比肩而立,我們也是這樣的截然不同。即便我看不到自己的臉孔,也知道,除了人性永恆的謙卑與剋制,那裡蒼白的一無所有。

大概,這就是為什麼我內心懷著對他們這樣親密的朋友的愛,卻仍時常感到孤獨的原因。

然而這些,也是在我遇到那個坐在萬神殿穹頂上的男孩之後,才漸漸明白的事情。

……

……

在一天即將過去的傍晚時分,我終於再次見到了那個幻夢般的少年。

他正捧著一本厚厚的羊皮紙書從雅典娜神殿出來,身後跟著一個身形瘦小的男孩。

只有那些剛到奧林匹斯不久,沒階位的半神或人類才需要在日暮時分來這裡學習唱頌神歌,以示對神的謙卑與祈禱的虔誠。

他和身後的男孩耳語了幾句,男孩就像鳥兒一樣歡悅地跑走了。我卻尾隨他來到一處僻靜的神殿,只見他獨自一人坐在殿門前的長階上,一隻手屈肘託腮,垂著眼睫凝神思考,另一只手偶爾緩慢地翻動書頁。

夕陽的光暈疏落地覆蓋在他肩臂上,與柔軟的金色髮絲融為一體。

在這落日時分,阿波羅的太陽馬車即將帶走世間的光明,卻帶不走我的。

他坐在長階上倏忽一笑,就如劈開混沌宇宙的第一束光。

我找了個地方躲起來,仔細觀察著他的一點一滴:他湛藍色的瞳仁佔據眼睛的三分之二,睫毛纖長,不到下頜的短髮柔順蓋過臉頰,有微微的弧度。他微笑的時候,會先抿一抿嘴唇,然後緩緩勾起嘴角;他思考的時候,習慣用手支著下巴,目光專注在虛空的某一點。

這個孩子,完全不同於奧林匹斯山的任何神靈。

我是一個偷窺者,卻不以為恥,反而有著莫名的喜悅。

直到日光實在過於黯淡,他合上了書,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灰。我不知為什麼,非常著急地跳了出去,不想讓他就這樣離去。

“打擾了,請問這裡到萬神殿應該怎麼走?”我偽裝成一個在雅典娜花園迷路的小神,每靠近他一步都無比忐忑。

後來我無數次回憶起這個場景,只覺得那一刻的衝動與窘迫完全不像我。

但這回憶裡絕沒有後悔兩個字。

任憑時間倒回多少次,我願與他相遇,無論以何種方式。

少年人獨有的清脆聲音就像阿波羅彈奏的豎琴一樣悅耳:“對不起,我對這裡不熟。”

他回答時後退了一步,站上臺階,在正好能與我平視的位置。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孩子一定是覺得個頭沒我高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

我跟他開起了玩笑:“我是寧芙精靈,剛來奧林匹斯山沒有多久,跟著月神阿爾忒彌斯做事。”

他不置可否地眯了眯眼睛,輕輕挽起嘴角。

我想他肯定不會輕易相信我的話,於是撩起一縷長髮遞到他眼皮底下:“神祗中可沒有這麼稀有的髮色,你看到沒,它們在月色下閃著銀色的光芒——不過也給我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什麼樣的麻煩?”

“不少人都以為我少年白頭,更可怕的是,有時還會被人當成老頭子。”

少年那雙大眼睛立即就彎成了月牙,嘴巴抿起來,像是為了維持禮儀而竭力忍住不讓自己笑出聲。

謝天謝地,這絕對是一個愉悅的開始。

我盯著他稚氣未脫的面龐,這一瞬間是多麼的美好。

朝他靠近了一點點,我用極輕的聲音說:“你看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那麼,我是不是也應該認識一下你呢?”

他睜大眼睛看著我,那雙湛藍色的眸子幾乎佔了半張臉:“我……”

“我的寶貝兒,到處找你都沒有找到,原來是跑到了這裡。”

這個聲音一響,我就彷彿被人捏緊了咽喉,什麼話都講不出了。

接著,一隻長臂從我脖頸繞過去,波塞冬充斥著深海氣息的身體也靠了過來:“不是說好等我接你去美惠三女神那裡嗎?真是太不聽話了……”

我蹙起眉頭。

第一次覺得波塞冬的出現如此礙事。

還沒來得及開口回應,站在臺階上的孩子忽然低頭,俯身,恭恭敬敬地向波塞冬行禮:“父神。”

聽到這兩個字,我瞬間如遭雷神之錘重擊,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原本想明天的眾神宴會上再正式介紹你們認識,看來要提前了。”波塞冬伏在我耳畔深深吸氣,並且還過分地嘟起嘴唇輕啄我的耳垂,“親愛的,這就是我在那片陸地上的大兒子,亞特拉斯。”

我完全變成了一隻失去知覺的提線木偶,木訥地盯著伏低身子半跪在地上的亞特拉斯,他柔軟的金銀色發頂,彷彿一朵盛開的毛茸茸的蒲公英。

“亞特拉斯,他就是奧林匹斯你唯一沒有見過的神。”波塞冬吻著我的臉頰,“我的最愛,珀羅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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