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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假面舞會

假面舞會, 即為國王陛下的選拔情人的舞會,在永恆殿舉行, 每半年一次,每次都會擬定一個新的主題。上一次的主題是“夢幻舞臺”, 主策劃人是來自莫貝林的高階審判祭司。這一次的主題是“童話”,策劃人是我,但提出這個點子的是坎坎。

事實上,這是假面舞會開辦以來,策劃人階位最低的一次。

《海神報》甚至提前調侃道:“這位來自東方的初級祭司或許會把家鄉的風土人情和奴隸階層的獨特視角完美結合,一併呈現在舞會上。我們可以斷定整場舞會就像相親大會那樣具有濃郁的鄉土風情和地域特色,但這也許正是早已吃膩了上等大餐的國王陛下與貴族們所期待的。當然, 不可否認, 其中大多數都是在期待這位有史以來最低階策劃人的出糗。”

在這則新聞刊登後,直到報名公示發出去前的那段時間裡,我一直憂心忡忡沒有人來參加舞會。幸好事實證明我在杞人憂天——公示發出去不到兩個小時,邀請函就被搶售一空, 不少人竟然還□□示威, 抗議名額太少,以至於他們失去了一次與國王陛下親密接觸的機會。

我為此深深愧疚,甚至打算把舞會挪到永恆殿前的廣場舉行。

但伊菲蒙果斷阻止了我:“這群人根本就不是來覲見國王陛下,而是專程來看你笑話的。”

於是我放下新擬的邀請函,打消了這個念頭。

來參加假面舞會的賓客很多,但並不是人人都是參與競選情人,因此邀請卡分為了三類:第一類是女神卡, 分發給尊貴的王子們和四位主祭司,可攜一名舞伴,由中間的黃金大門進入;第二類是雲霧卡,分發給參議院貴族和祭司院高階祭司,不可攜帶舞伴,由左側的翡翠大門進入;第三類是鳶尾卡,分發給這場宴會的主角——即將成為亞特拉斯情人的妙齡少年少女們,由右側的水晶大門進入。

原計劃是由我和坎坎扮成兩隻可愛小熊,站在水晶大門前迎接國王陛下的準情人們,但是才彩排了三次,體弱的坎坎就被熱昏了。所以只好由我獨自抱著誇張的粉色大信箱,站在一群面癱皇家侍衛前,左搖右晃做出一系列賣萌動作。

相比於其他大門前的車水馬龍,這道水晶大門前真可謂秋風掃落葉……蕭條的讓人想哭。

眼看著宴會就要開始了,凱爾特站在一旁,催促我趕緊整理信箱入場。

可信箱裡的信箋數來數去都少了一份,難道是那些祭司把邀請卡發錯了?

就在這時,一個銀紫色長髮少年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太好了,我還以為錯過宴會的時間了!”他揚起手中的鳶尾卡,一雙酒紅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我愣了一下,差點就以為是畫像裡的珀羅普斯走出來了。

他把邀請卡交給凱爾特,俏皮地吐吐舌頭: “我現在能進去了吧?”

“等等。”我回神,將一張粉色信箋和羽毛筆遞給他,“請您寫下一句想對國王陛下說的話,然後領取號碼牌,才能進入。”

“這麼麻煩啊……可我才從希臘過來,不會寫亞特蘭蒂斯語怎麼辦?”

“國王陛下能讀懂希臘語。”

“這樣不好。”少年敲了敲腦門,無助地看著我,“要不你幫我寫吧?”

“好吧。”我接過信箋,“你要寫什麼?”

“嗯……我想和陛下享受每一個美妙夜晚。”

我提筆。

“等等,這樣太直白了,會把陛下嚇跑的。”少年抓抓長髮,“要不就這樣寫——能來參加這次宴會是我畢生的榮幸。”

我贊同地點頭。

少年卻抓住我的羽毛筆:“不,不行,這樣太含蓄了,陛下肯定無法瞭解我的心意。”

我有些哭笑不得:“那你到底打算寫什麼?”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我也不知道,要不你隨便幫我寫一句吧。不要太直白也不要太含蓄,詩意一點朦朧一點最好了。我聽你們當地人說,陛下就喜歡這種調調。”

我提醒他:“每一個人寫的東西都代表著自己的風格……”

他大喇喇地擺手: “沒關係的,你代表我就好了。”

“那好吧。”我用羽毛筆沾了點墨水,“不過說好了,無論我寫成什麼樣你都不能反悔,因為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說完,我埋頭在粉色信箋上認真寫道:

【你是群星之中,指導著我的生命透過不可知黑暗的那一顆。】 1

“嘖嘖,真沒看出來,小豆芽還有詩人天賦。”伊菲蒙的聲音忽然出現在我身後。說著,他就摟過我的肩,“我就說怎麼到處都找不到你,原來是躲在這裡寫情詩。”

伊菲蒙戴著一個誇張的老頭子面具,為了逼真度,還黏了幾縷白色鬍鬚。其實這並沒有什麼,只是他旁邊站著個白馬王子裝扮的美斯托,強烈的視覺衝擊顯得無比搞笑。

我擦了把冷汗,向他們介紹面前的少年:“這位是……”

“凱希,來自希臘的凱希。”少年衝我們眨眨酒紅色大眼睛,拿起桌上的號碼牌,“哦,三十二號,我喜歡這個數字。”說完,他戴好手中的寧芙精靈面具,隨皇宮侍從進了永恆殿。

伊菲蒙眯起眼睛,目光一直追隨著那個越走越遠:“凱希?這小家夥還挺自來熟的,小豆芽你可得好好學學。”伊菲蒙摁了摁我的頭。

我不客氣地揮開他的手,把三十二號信箋折成一個星星,丟進了信箱裡。

“不覺得這個凱希很像某人嗎?”一直沒開口的美斯托忽然不著邊際地冒出一句。

我出自本能地豎起耳朵。

“只是頭髮和眼睛的顏色相似而已。”伊菲蒙若有所思地說,“這樣的人太多了,每隔五年海神祭祀上都會出一個。我可以保證,大哥不好這一口。”

“那可未必。”

“要不要打個賭?若是今夜他成了主角兒,我就一個月不出門尋找獵物。”

“只有無聊至極的人才會喜歡打賭。”美斯托優雅地打了一個哈欠,“而我的時間一向很寶貴,沒有多餘的浪費在你身上了。”

我看見伊菲蒙那撮假山羊鬍明顯地抖了抖。

這時,大殿裡傳來一陣喧囂。

已經晚上八點了,按照節目表的安排,亞特拉斯要在這時從永恆殿後門進入,接受所有人的朝拜。

如果我們過了這個時間還不進去的話,將失去參加舞會的資格,還會把最重要的環節搞砸。

來不及多想,我手忙腳亂地把信箋全倒出來,按順序掛在事先準備好的翡翠樹上。

伊菲蒙隨手拿起其中一張: “我願為你放棄所有,我的陛下,只因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哈哈哈哈哈……”

念到一半,他已經笑得快抽過去了。

我把信箋搶過來,小心翼翼掛上樹枝。伊菲蒙攬過我的肩,指著滿樹隨風飄蕩的信箋:“你確定這些玩意兒能打動我大哥?”

我沒理他,有條不紊地繼續掛信。

“我覺得你還不如辦一場脫衣舞大會,比這堆傻得要死的東西好多了。”說歸說,他還是隔空打了一個響指,那些剩下的信箋就像長了翅膀的蝴蝶,紛紛飛上枝頭。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壞笑著湊近我:“別用這種小眼神看我,不然我可保證不了今晚是否會把你拖回我的寢宮。”

我對他無語,把熊頭套帶好,吃力地抱起和我差不多高的翡翠樹,進了水晶大門。

伊菲蒙在我身後扯著嗓子喊:“普瑞爾,再多聊一會兒,等會兒我和美斯托帶你進去。”

我艱難地騰出右手衝他揮了揮拳,果斷轉頭,雄赳赳氣昂昂跨入永恆殿。

永恆殿內部的一切都是按照我要求來佈置的:大殿的穹頂是墨藍色,無數璀璨的星子點綴,其中最壯觀的莫過於一直延綿穿過整個穹頂的銀河,和右上角銀黃色的圓月。大殿居中處是人工堆砌的一個巨型噴泉,泉水清冽,倒映出中央佇立的一座摩天輪,像時間齒輪一樣緩緩轉動著。

按照計劃,摩天輪歌舞表演此刻還沒有開始。所有人都單膝跪在摩天輪四周,只有亞特拉斯撐著下巴,安靜地坐在御座上。聚光燈從他臉上掃過,又快速分離出另外一束光,滑過所有人,最後停頓在我身上。

亞特拉斯的視線也隨著聚光燈停在了我身上,不過一瞬,我卻能清晰地看見他皺起眉頭,然後飛快移走了視線。

他抬手,示意所有人起身。

我抱著翡翠樹快速穿過人群,放置在亞特拉斯的御座前。

自始至終都不敢抬頭看他一眼。

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亞特拉斯卻叫住了我。

我轉身,頭套差一點飛出去。

他看著我笨拙地扶正熊頭,隨即揮了揮手:“沒事,你去忙吧。”

我躬身行禮,剛要下臺階,他忽然又輕輕喚了一聲我的名字。

那聲“普瑞爾”轉瞬即逝,就彷彿幻覺一般。

我裝作沒聽見,加快步伐混入人群裡。

摩天輪歌舞表演開始了。

我和一群皇家侍衛指揮著表演者進入摩天巨輪,工作進行到一半,有人拍了拍我肩膀,接著一個戴寧芙精靈面具的少年就跳到了我面前:“終於找到你了,普瑞爾。”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那邊的人都在談論你呢,說這場宴會是你佈置的,大家都等著看你的笑話。”凱希誇張地揮舞著雙手,“不過我支援你!對了,剛才還沒謝謝你呢,雖然我覺得國王陛下可能不太會喜歡那樣酸溜溜的話。”

“能打動陛下的不僅僅是一句話。”

“我知道,還有你們說的綜合得分。放心吧,除了你的那句詩以外,其餘的我都有信心過關。”凱希隔空打了個響指,手上忽然就多出了一朵花。他把花遞給我,眉眼彎彎地笑著,“普瑞爾,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成為舞會的主角!不過你也不用那麼沮喪啦,畢竟輸給我也沒什麼好丟人的。”

我趕緊解釋:“我只是舞會的策劃者,並不是參與者。”

凱希聳肩:“普瑞爾,我都知道了,你差一點就能成為陛下的情人,只是可惜你太急功近利了。”

我一愣,本來還想解釋幾句,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我有什麼資格解釋?

別人怎麼想那是別人的事,而我現在唯一該做的就是把假面舞會辦好,為亞特拉斯選出一個心儀的情人。

……

這場舞會的流程已經在我腦海中反覆排練過無數次了:摩天輪歌舞表演,童話故事歌劇串聯,候選情人們才藝展示,以及最後的篩選。

一切都按照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

我在忙碌中暫時忘記了那些煩惱,直到亞特拉斯走下御座,從翡翠樹上取下第一顆‘星星’交給伊菲蒙的時候,我才真正意識到這場舞會的目的——原來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眼睜睜看著他和別人在一起。

伊菲蒙摘了那個搞笑的面具,邊拆星星邊調侃:“真希望這一句就能讓挑剔的國王陛下選中理想情人,不然我早晚會因為念這些欲求不滿的文字缺氧而死。”他清了清嗓子,“咳咳,這可真是……一份很美妙的情書——我想赤/裸躺在繁星殿,仍由陛下處置,能成為陛下的奴隸是我今生最大的心願。”

賓客群中迸發出一片噓聲。

亞特拉斯面無表情地摘下了第二顆星星。

伊菲蒙接過:“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你若不要我,我就會變成普羅米修斯,缺了心缺了肝缺了人生的四分之三。”

永恆殿裡一片爆笑。

伊菲蒙揚手丟掉信箋:“我猜普羅米修斯此刻一定很糾結。”

亞特拉斯不置可否地抿抿嘴,很快摘下第三顆星星,交給伊菲蒙。

“人生是一場旅行,只有陛下是我生命中最美的風景,我願放棄前行,只為能與您輕輕擦肩。”

亞特拉斯眯起眼睛:“幾號?”

伊菲蒙翻過信紙:“十八號。”

亞特拉斯側頭想了一會兒,還是抬起手,摘了最下面的一顆星星交給伊菲蒙。

伊菲蒙拆開信,頓了一下,目光穿過人群落在我臉上:“這個作者倒是簡單明瞭——你是群星之中,指導著我的生命透過不可知黑暗的那一顆。”

亞特拉斯微微皺眉:“幾號?”

“三十二號。”

亞特拉斯平靜地點點頭,作勢要再摘一顆,但轉瞬又放下手,對伊菲蒙說:“就是他了。”

眾人都為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訝疑惑不已。

伊菲蒙趕緊放下信箋對亞特拉斯耳語,亞特拉斯先是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起身,朝人群中走來。

所有與會的賓客都帶著面具。

亞特拉斯卻目的明確,毫不迷惑,朝我所在的方向走來。

我心如擂鼓,感覺一切彷彿又回到了生日宴會的那一夜……身體不自覺地僵直。

就在亞特拉斯離我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我手指動了動,不受控制地觸碰到他的衣角。但只有一秒鐘的時間,他就擦過我的肩膀,撥開人群,停在了‘三十二號’面前。

亞特拉斯揭開他的面具,露出凱希驚慌而略帶羞澀的臉,那酷似珀羅普斯的面容……

我聽見許多倒抽冷氣的聲音,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國王陛下最討厭銀髮紅眼的男人,比如那些五年一度的海神寵兒。

然而亞特拉斯只有一瞬間的錯愕,他很快彎起嘴角,將凱希擁入懷裡。

靜默片刻,巨大的歡呼聲在大殿中爆發,歡快的音樂響徹整座宮室。

所有賓客都成雙成對地牽起手,旋轉著,舞蹈著,慶祝他們的國王尋覓到新的伴侶。

他一定會愛上凱希的。

我藏在笨拙的熊頭套裡,無聲地笑了。

就像那些出現在童話故事裡,王子盛大的選妃舞會。他牽起她的手向全世界宣告自己找到了真愛,假公主露出天衣無縫的微笑,真公主傷心欲絕地跑了出去。

過了今夜,沒有人再會追究,後來真公主是被巫婆變成了天鵝,還是獨自沉入了湖底,又或者是嫁給另一位王子,從此過上了幸福快樂的日子。

……

……

我摘下頭套,轉身離開了宴會廳,走到一旁的露臺吹風。

露臺上卻早有一人端著酒杯靠在圍欄上,與大殿內的狂歡格格不入。

我走過去,和他簡單地打了個招呼。

美斯托回頭瞟我一眼:“你現在的臉色,嘖嘖,就像被人扔了臭雞蛋一樣難看。”

“抱歉。”我雙手搭在圍欄上,深吸了一口氣,“強顏歡笑不是我的強項。”

“我看你倒是演的挺好。”

我一愣,美斯托接著說:“別告訴我,你是真心祝福他們永浴愛河。”

“不然呢?”相對於美斯托一貫的犀利直白,我只好尷尬地笑笑,“埃拉西普斯曾經對我說,國王從來不會放太多的熱情在一個人身上。所有的情人對他而言,都是一朵開得正豔的玫瑰,保質期不過七天。”

“你不瞭解,那些都不是他真正的愛情。”美斯托仰頭輕輕抿了一口酒,“真正的愛情應該是雋永而綿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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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現在起碼瞭解了一點:愛情會讓人受傷。”

“呵……誰讓厄洛斯射出的是箭,不是玫瑰。”2

我自嘲地笑了笑:“看來只有傷害才能證明愛情。”

說完這句話,美斯托許久沒有回覆。

就在我以為我們的對話已經沒有下文的時候,他忽然輕聲嘆息:“這世上,沒有什麼能證明愛情,愛情是孤獨的證明。”3

夜風吹起他淺亞麻色的長髮,讓他看上去不再那樣死氣沉沉,像一個精緻易碎的瓷娃娃。

或許,習慣用冷漠偽裝自己,其實是因為並非無堅不摧。

透過玻璃落地窗,永恆殿內一派歌舞昇平。而只有我和美斯托站著的小小露臺,彷彿被喧譁世界悄然遺忘的一隅,安靜且疏離。

此刻,我和他,也許擁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心境,卻又默默共享著一份相似的孤獨。

……

……

一直和美斯托呆在露臺上,直到舞會結束,我都沒有再回去。

很快,亞特拉斯就帶著凱希離開。主角不在了,配角們也紛紛離場。我換上斗篷混在人群中離開了歐奈羅宮。不知道為什麼,今夜不想留在這裡,不想留在這座孤獨的島嶼上,這座龐大的皇宮裡。我沒有目的地,或許只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

跟著人流遊遊蕩蕩,等到雙腳走累了,才發覺自己來到了一扇門前。

有人說過,一個人受傷後會習慣性回到令他最有安全感的地方,慢慢等待傷口癒合。

可當我發現腦海中一閃而逝的念頭與身體下意識尋找的結果吻合了,卻是這麼可笑。

門後面,就是我曾經和亞特拉斯一起看過星星的地方。

那個小小的宿舍樓頂天台。

猶豫再三,我還是推開了天台的門——卻沒想到天台邊沿上早已坐了一個人。他背對著我,身影顯得非常孤獨,風吹起他黑色的斗篷,在空蕩的天臺上獵獵作響。

——是他?

聽到推門聲,黑斗篷警覺地站了起來。我趕緊把自己斗篷的風帽放下,走到他身邊:“是我。”

他認出我的聲音,似乎不自然地退了一下。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熟門熟路地在天台邊沿坐下,拍拍身邊的空地:“有沒空陪我聊聊天?”

黑斗篷猶豫了一會兒,伸手攏好自己斗篷的風帽,才又重新坐下。

說是聊天,等他坐好後,我卻一時無話。

天上的銀河跟永恆殿穹頂幻化出來的一樣。

不同的是,從這裡望去,整個城市都陷入深深的睡夢中。燈塔的光柔和得像母親的手,撫摸過黑夜中的每一棟建築,令它們散發出微微的幻覺一般的光澤。極遠處似乎有幾扇尚未熄燈的視窗,只是已經和遠天中的星子連成一片,難辨真假。

沒有蟲鳴鳥語,沒有現代都市喧囂的喇叭聲,沒有街邊公放嘈雜的音樂,沒有擴音器裡過分失真的叫賣……波塞多尼亞的夜,是如此的靜謐,安然,孤獨。

萬籟俱寂。

獨自凝望著全世界的沉睡,時光就彷彿流水一般匆匆,瞬間即已蒼老,眨眼便成遲暮。

所有人都擁抱著自己酣沉的美夢,他們遺忘了除卻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或許只有夢,才是真正專屬於個人,並永遠無法被打擾和共享的。

就像關於亞特拉斯的一切,也是我的一場夢。

“我曾經和一個人躺在這裡並肩看星空,他告訴我,那是他第一次和別人一起看星星。”過了很久,我用一種幾乎不屬於我的聲音說,“其實,星空就是星空,一個人看和兩個人看並沒有什麼不同。可如果你一直都習慣獨自一人,當有天找到一個人陪你一起看過星空之後,他離開了你,從此,星空就會變得和以前不同。”

“人類究竟為什麼要賦予事物那麼多無聊的意義?明知不管有沒有那個人,星星都是一樣的千年不變,為什麼還是會難過?”

“他對我說願意為我改變這個世界,因為不想讓這個世界改變我。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發現,這個世界並沒有改變我,改變我的人是他。”

“我以為他是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的……”

“我錯了。”

我沒出息地吸了吸鼻子。

黑斗篷當然不能明白我的心情,他只是緩緩抬起手,想碰碰我的肩,但又迅速放下去,嘴裡發出那個始終不變的奇怪音調。

“你一定覺得我很可笑吧?”

“其實我也試圖過離開這裡,尋找回家的方法。可是當我在水晶塔看到他的那瞬間,一切決絕都土崩瓦解了。”

“你知道嗎,我並不喜歡這個不屬於我的世界,但只要一想到離開這裡,離開他,還是會很捨不得……即使他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

“我不是什麼聖人,如果我犧牲自己成全了他的幸福,那我大概會很沒出息的抱頭痛哭。

但假如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他不幸福,那我還不如立刻死掉。”

我把臉埋在雙手裡,這樣才能把快奪眶而出的眼淚逼回去。黑斗篷輕輕撫摸著我的頭髮,彷彿在安撫一隻受傷的流浪貓。

等我抬起頭,他卻觸電般收回手,拉了拉風帽,沙啞地咳嗽幾聲。

“對不起,我實在是沒出息了,唉……你不會笑話我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你要笑就在心裡偷笑好了。但作為哥們,還是必須要幫我保守秘密!”

黑斗篷點點頭。

“謝謝。”

我疲憊地閉上眼睛。

夜風很涼,星星很亮,其實一切都跟那個和亞特拉斯一起看星星的夜晚一樣。只不過此刻,換成他和凱希躺在繁星殿水波盪漾的星空下,而我與黑斗篷坐在天台邊,一片沉默的星空下。

…………

……

不知過了多久,東方漸漸亮起一片魚肚白。

我揉了揉被夜風吹疼的腦袋,跟陪了我一整晚的黑斗篷道別,搖搖晃晃站起來。

黑斗篷伸手扶住我,我看見他白皙的手上戴了一枚海藍寶石戒指,款式有些眼熟。還沒回憶起到底在哪裡見過,忽然,我眼前一暗。黑斗篷一隻手掌輕輕矇住我的眼睛,另外一隻手用力摟過我的腰。我不明就裡地保持著這個尷尬姿勢,還沒緩過神,兩瓣微微發燙的唇就印在了我的額頭上。

短短的幾秒停滯後,身上的桎梏倏忽消失了。

我難以置信地睜開眼睛,面前空無一人。

凌晨的風從天臺上穿過。

額頭上有一滴冰涼的東西,伴隨著那個吻的溫度,一起落下,一起風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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