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歐奈羅宮時已是深夜, 亞特拉斯在里拉殿的廣場外和我們道別。我注意到他在海音斯購買了大量的特色零食,吩咐凱爾特把這些東西都送去繁星殿, 但是隔了一會兒,他又把凱爾特叫回來, 說還是自己親自去送。
宮中的老嬤嬤說:“國王陛下即使再忙,每天也會抽空陪小王子。”
我裝作漫不經心:“小王子可愛嗎?”
老嬤嬤捂著臉咋咋呼呼:“我可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可愛的小孩子。”我抱著啟明星不置可否。她為我鋪好鬆軟的鵝絨被,一副過來人的模樣:“珀羅普斯殿下肯定還沒有孩子吧,趕緊找女人為您生一個,您很快就會發現孩子能帶給您無限的快樂幸福。”
她大概不知道我的處境,我有點尷尬,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啟明星騰地站起來, 瞪著老嬤嬤, 連脖頸後的毛都豎了起來。
我屈起食指敲敲它的額頭,警告它不許胡來。
老嬤嬤鋪好被子很快就離開,我把菲拉蒙的兄弟阿斯克勒皮俄斯召來,意料之中, 菲拉蒙也跟了過來。我詢問阿斯克勒皮俄斯這些天在貧民窟治療的情況, 並請他瞧瞧啟明星是不是得了什麼怪病。
菲拉蒙雙手撐著沙發靠背,小聲嘟囔:“珀羅普斯殿下,您對亞特蘭蒂斯的事情簡直太上心了。”
阿斯克勒皮俄斯看他一眼:“殿下,您別理他,他是在吃醋。”
菲拉蒙回嘴:“才沒有,我說的是事實。”
我不置可否,笑了笑, 從書架上找出幾本書遞給菲拉蒙:“這些都是我這幾天專門給你找的書,有關於亞特蘭蒂斯祭司哲學夢想的,有關於亞特拉斯個人傳記的,有祭司大選種種變革發展的,還有關於神族統領世界優缺的。”菲拉蒙小心翼翼地接過。我輕輕叩了叩書皮:“不要用傲慢的目光去看待任何事物,因為傲慢會遮住你的眼睛。菲拉蒙,既然已經來到亞特蘭蒂斯,你就應該好好地瞭解這裡。”
“我可是天天都和阿斯克勒皮俄斯去貧民窟。”菲拉蒙把阿斯克勒皮俄斯拉到自己面前,“不信您問他。”
“對,你每天都是去巡視我們工作的。”阿斯克勒皮俄斯白了菲拉蒙一眼,把啟明星交還給我,“殿下,您放心吧,這只小獅子並沒有什麼毛病,唯一的問題就是太過活力十足。”
啟明星朝他亮出自己閃閃的小尖牙。
我屈起食指輕敲啟明星的小腦袋:“你確定它這裡沒有問題?”
啟明星回頭就咬住我的手指。破了皮,出了血,微有些疼。但它很快就鬆開,用軟糯糯的舌尖輕舔指尖破皮的地方。
看它的模樣如此專注認真,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它好像能聽懂我們說話,但從來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音。”
對,連張開嘴做做喊叫的動作都沒有。
阿斯克勒皮俄斯大概也是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他思索了一會兒對我說:“剛才檢查了它的聲帶完全沒有問題,唔,或許是它不願意與人交流。”
唯一的問題就是太過活力十足……
或許是它不願意與人交流……
那麼,這只獅子究竟是得了多動症還是自閉症?
——估計這個問題連阿斯克勒皮俄斯也犯怵。
但不管如何,我都決定在亞特蘭蒂斯的這段時間裡儘可能抽出時間陪伴它。
它彷彿讀懂我內心的想法,眯起眼睛,在我的膝蓋上蹭了蹭。
我無奈地呼了一口氣,忽然想起菲拉蒙在這裡,正好可以跟他說說關於明天祭司大選的事情。
“菲拉蒙,亞特蘭蒂斯的祭司大選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我注視菲拉蒙湛藍的雙眸,“希望你可以和這裡的祭司適當地較量一下,一方面可以展示我們神族的友好,另一方面也可以鍛鍊你自己。”
“這個主意不錯。”阿斯克勒皮俄斯用胳膊肘撞了撞自己的兄弟,“這個傢伙就是太過活力十足,正好可以耗費耗費他的精力。”
“我哪有活力十足?”菲拉蒙不滿地嘟囔,過了一會兒,摳著書皮問我,“殿下明天也會出席祭司大選開幕式吧?”
“不,我並沒有收到官方的邀請函,況且我還要整理向神王彙報的資料。”
回答地臉不紅心不跳。但其實我只是不想再見亞特拉斯。我有預感,如果再這樣頻繁地和他接觸,我最終會剋制不了自己的情緒——那麼,從前那些艱難的剋制都會成為海面上那些可笑的泡沫。
而且我還發現另外一件可怕的事實。
原來我對亞特拉斯除了沒有過盛的剋制力,還沒有過剩的獨佔欲。我竟如此在意他對拉猗司的態度,哪怕並不算過分親暱,我卻始終耿耿於懷。而我又是那個不能和他有更進一步的關係的人。矛盾的心理讓我在面對他時猶如煎鍋貼。所以,即使我的內心是那麼思念他,也要在最近的位置保持最遠的距離。
就在這時,宮僕來報:國王陛下送來一份禮物。
他託人送給我一個精緻的盒子。
在菲拉蒙的催促下,我解開系盒子的綢帶——或許正應驗了“事與願違”這句話——盒子裡面躺著的正是明日祭司大選開幕式的邀請函。
…………
……
為了保證自己能準時參加祭司大選開幕式,我特意在床頭擺放二十多個定時鈴鐺,並且還請求伊菲蒙務必在開幕式的兩個小時前用千里傳音器提醒我。
“僅僅只是開幕式,你為什麼會這麼緊張?”伊菲蒙的聲音中有幾分調侃的味道。
“有證據顯示,歷史往往在不經意間就再度重演。”拿起一塊冰敷在黑眼圈上,我暗自慶幸自己沒有開啟千里傳音器的影像功能,“你知道的,我曾經有過遲到的不良記錄。”
“遲到的人是普瑞爾,關你什麼事?”
“埃澤斯不久前提醒過我,他說,‘正無窮加負無窮等於零,珀羅普斯殿下,甦醒後的你果真被普瑞爾那一半拉低了整體智力水平。’”儘量模仿出埃澤斯說話的語氣,果然聽見千里傳音器那頭傳來伊菲蒙的歡笑聲。我也跟著笑起來,“所以,你看,沒有點聰明人提醒我辦事還真不行。”
“好吧,謝謝你這樣拐著彎子誇讚我。”伊菲蒙順著竿子往上爬,沒到頂,他又說,“明天你還要早起,不吵你了,早點休息吧。”我含糊地答應一聲,正準備按下結束鍵。他忽然又問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你現在這麼緊張是因為明天要見我大哥吧?”
被他說中了心思,我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所幸,他立即開起了玩笑:“哈哈,我知道,其實你是因為我。”
很多事情真的不需要挑明,此刻的我很感激他的善解人意。
配合地笑兩聲,我回覆他:“晚安。”
“晚安,做個好夢。”
他也輕聲說,聲音溫柔地就像夢境中那個始終純碎的孩子。
結束通話千里傳音器後我陷入長久的沉默:這些年,其實我身邊的每個人都變了,而伊菲蒙變得最多。從前他是個毫不會掩飾自己悲傷的孩子,而現在,隔著千里傳音器,我連他臉上的表情都無從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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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伊菲蒙的善解人意讓我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起來精神奕奕,倒是菲拉蒙的的狀態不太好,我猜他可能太在意比賽的結果。原來計劃鼓勵他。後來轉念一想,不管輸贏對他而言都是一種磨練。
這是人生中最難得的成長體驗,我必須讓他親自去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