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天公開眼,二人大婚的第四天,這樁驚駭世人的“陶都屠官案”終於迎來了轉機。
楚臨秋在京城一帶的線人,循著蛛絲馬跡終於揪出了那個在達官顯貴當中散發異味香囊的雲遊道士。
是夜,他被堵著嘴巴罩著黑布,秘密押進了楚臨秋在京郊一處不為人知的莊園裡。
蕭岑也陪同“夫人”喬裝打扮一番出了城,打算去會會這個關鍵人物。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楚臨秋竟是打算不透過任何人任何部署就將這個案子給辦了。這未免有點太過不把皇權及百官放在眼裡,更何況他……
擔心會出什麼事,蕭岑問道,“朝廷重臣私設刑堂,事發會怎樣?”
“等同謀逆。”
“什麼?!你……你這也未免太……楚九商,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話音剛落,蕭岑竟真的將微涼的手覆上了楚臨秋的額頭,惹得楚臨秋倏然睜開了眼睛。
“侯爺,你怎麼罵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楚臨秋在平常不過的話語裡,竟暗藏著幾分委屈,這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蕭岑鬼使神差地就說出了一句話,“你……再叫我一次蕭岑吧。”
“侯爺?”
“蕭岑。”
“侯爺,這不合規矩。”楚臨秋無奈道。
“規矩是什麼?你我既是夫夫,以名相稱有何不妥?”
“不妥。你有世襲爵位在身,不像楚某……”
他話未說完,便被蕭岑用手堵住了嘴巴,“我蕭岑又不是他們天家的人,便是叫了又如何?私底下玩兒的都不行嗎?又沒有人上趕著來治你不敬之罪。再說了,楚大人,你都敢僭越和欺君了……”蕭岑的臉上隨即掛上了意欲不明的笑容,眼底也閃現出些許戲謔,“現在又何苦跟這給我裝呢?我且問你,你究竟是不敢,還是不願?”
“自然是願的。”
“那叫吧。”蕭岑與他退開點距離,以便更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見這人確實是面色平靜,沒有一絲敷衍之後,不由得便放下了心來,暗道九商果然也對我有意。
“……”此時車廂內的那盞小油燈還在發出微弱昏黃的光亮,這自然也讓楚臨秋發現了他眼底暗含的期待。
“九商?”
楚臨秋在心底嘆息了一下,開口沉沉喚道,“蕭岑。”
恰在此時,簾子外頭傳來了車伕嘶啞難聽的聲音,“爺,到了。”
蕭岑扶著楚臨秋穿過一條幽深不見底的地道,進了一間刑室,打算會會這個道士。甫一抬頭,蕭岑的呼吸便是一滯。他從未想過會在這裡見到許多軍中才有的刑具。它們按照被編排好的順序一一高掛在四周白牆上,閃著凜冽的寒光,在燈籠的映照下,彷彿是妖魔鬼怪,正張牙舞爪地朝正中的空地上撲來。
刑室的東南角綁著一個人,此人穿著藏青色道士服,霓裳窄袖,玄冠芒鞋,身量矮小,不似個男子,他的頭低垂著,以致蕭岑始終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卻覺得此人的氣息十分熟悉。
“把他的頭抬起來。”
“你認識嗎?”此時的楚臨秋已走到他跟前,親自在他的臉上一寸寸地摸索著,少頃,竟從他耳邊揭下一層薄薄的麵皮來。
“這……”蕭岑急促地喘了兩下,慢慢睜大了眼睛,他無意識地抓著楚臨秋的胳膊,直到這人悶哼一聲方才反應過來,“這、這不是……”
“是誰?”
“……”蕭岑雙目緊盯著那“道士”左側邊臉上猙獰的刀疤,只覺得腦中紛雜無比,瞬間把自己帶回了幾年前那場金鼓連天屍橫遍野的大戰中。
“報!沙塵來勢兇猛,我軍中路與西、南兩路失去聯絡!”
“報!將軍!南路遇襲,五百將士無一生還!”
“報!小將軍不好了!大將軍他……”
“這是……我祖父的……最後一個謀士……與南路軍一起……死在了當年……”好不容易說完這句話,蕭岑只覺得自己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上。他急忙扶著楚臨秋站穩,神色恍惚,依然大受打擊。
當年遇難將士們的屍首均由自己親自查驗,他們的姓名、官職、祖籍,甚至家中有幾口人,全都早早記錄在冊。緣何今日竟能死而復生?
那麼其他人呢?他們是否也一樣能在某日突然出現?
縱然早有準備,但當蕭岑親眼見著這樣一副詭異的場景之時,還是覺得有一股寒意從腳心直竄天靈。
楚臨秋的這一揭,相當於將血淋淋的事實平鋪在自己眼前。他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祖父一手帶出來的漠北軍最後竟會變成一個個為一己私慾而傷害無辜的惡魔,變成世人所不齒的奸賊。
蕭岑現在突然頓悟楚臨秋為何要隱秘行事,原來他是為了保護祖父的一世英明,也保護漠北軍在百姓心中“救世神明”的形象。因為一旦事情敗露,蕭氏苦心經營的一切聲名,將在一夕盡數銷燬。這會叫祖父哪怕長眠九泉,都會不得安息。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藏了此人,事情又該如何收場?如若他果真是禍首,那你又要去哪找另一個替罪鬼?”
“這一切還要你幫我。”
“我?”
“咳咳……對,如果你有辦法讓他吐露真相,當然最好不過。但若是他不說……我們只好另尋他法。”
“原來如此。我就說你怎麼……”
“半盞茶後,我與他們在外面等你。這間刑室將會只餘你與他二人。記住,你只有一炷香的時間。”
“……”
“侯爺,交給你了。切記,千萬不要與他提及我,提及玄武衛及審刑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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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讓他以為是我蕭岑先你玄武衛一步,發現了這個事,好降低他的戒心?!”
“是,你進來之時,不覺得這間刑室,有些眼熟嗎?”楚臨秋的臉上難得浮現出一絲笑模樣,竟看得蕭岑又怔愣了片刻。
“這是……我蕭氏的刑室……”
“是。”楚臨秋與蕭岑說話的時候,目光始終未從那道士臉上移開,此刻眼見他轉了轉眼珠子,似要清醒,便說,“我先去外面,侯爺,成敗在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