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朔十六年,七月初十,這是個足以載入史冊的日子。
月前,年輕的將軍蕭岑親率一支騎軍,長驅直入大敗困擾大岐邊境日久的南戎,迫使他們簽訂《木下之盟》,承諾永不侵犯,並年年向朝廷進貢大批瑪瑙珍珠,布帛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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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英雄得勝歸來,無數百姓紛紛湧上街頭看熱鬧,甚至還有那身量不足的小孩,在父親的幫助下爬上屋簷,翹首以盼。
少女們巧笑嫣然,手持鮮花,紛紛拋向中軸大街上,那騎著高頭大馬,氣宇軒昂的將領們。
為首之人尤其受到優待。不一會兒,他身下坐騎的銀鞍處,便散落著不少顏色各異的嬌嫩花枝,更有一支不偏不倚,正好插在前胸白色領口處。
蕭岑也想不到此番進京,會受到這樣的歡迎,不免眉毛輕揚,露出些許得色,對周遭朝他揮手之人微微頷首致意。他年少成名,正該是張狂的時候,又遠離京城虎狼之地日久,尚不能很好地隱藏心事,見此情景,有些飄飄然,也是自然。
然而,正當他手持韁繩,從領口挑出那支鮮花虛握在掌心,低頭一看時,那張揚笑容,卻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原來,這是一支已經盛開的虞美人。
人們對“虞美人”的形容常是:色彩瑰麗,四瓣展翅宛如蝴蝶翩然起舞,美不勝收,帶有某種魅惑人心的力量,只可惜寓意卻不甚好。此花驟然出現在今日的中軸大街上,還偏偏要往他的懷裡扔,可見擲花之人,不是不懂規矩,便是帶有某種惡意。
他的手指驟然縮緊,面色凝重地側頭詢問,“翰臣,你方才可有看清,此花是從何處擲過來的?”
“末將並未看清。將軍,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
正當他再想與副將耳語幾句的時候,不遠處卻傳來了一陣喧譁聲,似乎有什麼事情發生。
接連遇到糟心事的蕭岑,心情不僅沒有方才的喜悅,還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雲。他面露慍色,隨手將花扔進副將懷中,便驅馬上前,越眾而出,大喝一聲:“何人在此吵鬧?”
卻未曾想,他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裡。
蕭岑定睛一瞧,這才看清,是有人在前方起了衝突。
一年輕公子在蕭岑出現的瞬間,正好抽出別在腰間的佩刀,迅速擱於另一人的頸側,氣勢駭人令人膽寒,那閃著冷光的刀鋒,只消再前進一寸,便能立刻使血噴薄而出。
蕭岑:“……”
陶都的貴公子何時氣焰竟如此囂張?是自己已經脫離京城太久,思想滯後了嗎?
且觀此二人衣著,便可知其恐非出生於普通官宦之家,怕是家中長輩有人封公拜侯,權勢滔天。尤其是拔刀的黑衣公子,氣質更是渾然天成,人也生得無比俊俏。
最吸引蕭岑的,當屬他那雙風流攝人的桃花眼,不經意的一瞥,便只覺得被它勾得魂都沒了。
“將軍?將軍?您在看什麼呢?”
“哦!”蕭岑被副將這麼一喊,才勉強回過神來,他收回快要黏在人家身上的目光,低聲問道,“這人是誰?京城何時有了這號人物?”
“他啊……”副將聞言抬眼望去,臉色歷時就變了,他將頭湊到蕭岑耳邊小聲道,“此人是個狠角色,您日後上朝途中,若是遠遠見著了他,還是退避三舍的好。”
“為何?”蕭岑訝異道,“莫非他是什麼牛鬼蛇神轉世?”
“……”副將面露難色,心想,牛鬼蛇神也未必有他這麼可怕。這位可是……
他在蕭岑的眼神逼視下,不知該如何解釋,最終只得訕訕道,“您一會就知道了。”
話音剛落,蕭岑只覺得眼前一花,耳邊便傳來了兵器碰撞的聲音。兩波人竟這樣明目張膽地打了起來了,將身後的大批人馬,及道路兩旁的百姓拋之腦後。
蕭岑目瞪口呆,刀光劍影中狼狽退至一旁觀戰,暗中稱奇。
那黑衣公子帶來的人,顯然更加訓練有素,很快便在這次打鬥中佔了上風。他們不僅生擒了敵方不少人,甚至能將剩下的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其中一人見勝局已定,便狠狠扔下手中的刀,張狂大笑道,“陳世子,你就認輸吧。”
那陳世子啐了一口,道,“楚臨秋!你別太囂張!快將宮兄放了!否則,明日我便讓父親去御前陳列你的種種罪狀,叫你立刻去吃牢飯!”
黑衣公子聽聞此言,把刀往後收回了一點,似乎是有所顧忌。但隨即,他又倏地把它往前送,立刻將“宮兄”的頸間皮肉,割出一條極有分寸的血線來。
周圍人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陳世子,你挑釁在先,楚某反擊在後,不知將此事擺上御案,聖上會如何裁定?”
“我何時挑釁與你?你勿要血口噴人!”
這陳世子此時站在馬下,氣勢便先矮了人一截,又兼之他此時鼻青臉腫,因此,這話非但沒有起到十足的威懾作用,反而令人啼笑皆非。
黑衣公子顯然也並沒有將他放在眼裡。只見他眉頭微微一皺,似是苦惱,片刻後竟幽幽開口說道,“你說楚某是一條狗,只會見人就咬。”
“噗!”此話一出,蕭岑便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由於重心不穩,他手上不免沒了分寸,竟險些驚著了座下駿馬。“玉獅子”不斷地在原地走動,時不時甩一下尾巴,顯得躁動不安,左右一同安撫了許久,才使其重新安靜下來。
蕭岑忍著笑,一下一下地順著它雪白的鬃毛,醞釀了許久後,才勉強開口道,“抱歉抱歉!你們繼續。”
他真想問問這楚公子,面無表情說出這句話的感想如何。
“對了,翰臣,賣了半天關子,他究竟是何方神聖?莫非……很難以啟齒?”蕭大將軍一邊“觀戰”,一邊順便問道,完全看起了熱鬧,將進宮面聖的事情,拋在了腦後。
“那倒不是。此人是北衙禁軍玄武衛的統領,御前紅人楚臨秋,是個狠角色。因而末將這才提議將軍您,離他遠點。”
“是啊!將軍您吶,只要在這京城隨意拉出一人,問這楚統領的事蹟,便可知他在臣民中的風評並不好。咱們初來乍到,還是莫惹‘地頭蛇’為好。”
“有這麼誇張?”蕭岑不信,在他眼中,這英俊公子雖說是囂張了點,看上去的確不好接近,但觀其面相,應當屬本性不錯的那類人。倒是在一旁不停跳腳的陳世子,早已被他劃入了“紈絝敗類”的範疇。
“蕭將軍。”
“嗯?楚大人,幸會幸會。我方才是不是打擾到你了?”說罷,蕭岑壞心地勾起嘴角,目光一直流連在陳世子身上,顯然也是個不怕事的主。
“怎麼會?無意擋了將軍的道,是在下的不是才對。”
這楚統領頭也沒回,只是不緊不慢地收回架在人脖子上的佩刀,將其又插回別在腰間的刀鞘中。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毫不含糊,且他嘴裡雖說著“抱歉”的話,面上卻毫無愧色,彷彿正與人討論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如今這朝野,似楚大人這般有性格的人不多了罷?楚大人……”
“蕭將軍!”楚臨秋忽然大喝一聲,打斷了蕭岑的話,“時候不早,你該進宮了。聖人還等著呢。”隨即,他便調轉馬頭,並勒令屬下退後,主動為蕭岑及其餘將領,留出一條足以通行的道路。
“……”蕭岑慢慢睜大了眼睛,被噎得啞口無言。他張了張嘴,望著禁軍統領挺直的背,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眼下時間緊迫,不容他多做停留。於是,怔愣片刻之後,他便也只能緩緩抬起右手,輕輕一揮,大喝一聲:“走!”
在打馬經過楚臨秋之時,蕭岑心念一轉,決心報回方才之仇。
他始終緊盯著楚統領那完美無缺的側臉,忽而開口吟道,“陶都有佳人,容華若桃李。”
只一瞬,他便滿意地看到楚統領一張俊臉,黑成了石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