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偷親以後, 岑羽看傅舜華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從有所圖到流氓, 從流氓到跟蹤狂, 跨越千山萬水, 這是對一個人人格的再認, 是一種質的突破。
突破了那層質的岑羽被親了一口還不到一天, 就又看到偷親他的人, 心情可想而知。
那雙鳳目一眼看來,彷彿能將人洞穿。
岑羽一陣手忙腳亂,手上的書掉到書攤上, 他下意識去撿,結果又毛手毛腳地撞倒被他摞在書攤邊上的書。
一摞書刷啦啦從書攤上掉下來,摔了個橫七豎八。
岑羽不知道,他這回卻誤會了傅舜華。凌王這回只是路過而已, 真的只是路過。只不過好巧不巧看到了剛才那一幕,也聽到了岑羽那一句話。
岑羽忙著撿書,專心致志, 一心一意,但書本太多,怎麼撿著撿著反而更糟?
這時斜裡伸來一隻修長如玉的手,拿了一本被撞得老遠的書,遞給岑羽。
岑羽接過, 又習慣性地道聲謝。
遞書的人問,“這是你要買的書?”
岑羽想都沒想點頭,“是。”
話音一落, 又覺不對,岑羽抬眼,就見個俊美玉顏的男人蹲在他跟前,額前一點美人尖……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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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傅舜華是誰?
岑羽身體往後一撤,這人不是坐在馬背上,什麼時候下來的?!
岑羽忘了,這時代還有一門功夫,叫輕功,他還親眼見過。
傅舜華注意力卻不在岑羽身上,而是在落了一地的書上。
“《幼學》?《小兒語》?”凌王翻了翻地上散落的書冊,邊讀出聲,“《續小兒語》?《小子家訓》?”
岑羽忽然覺得哪裡不對。
直到傅舜華翻到最後一本,眼神有點奇異,“……《孕中集》?”
眼前忽然一黑,岑羽覺得今日不宜出行。
“不、不是,那個、那些都……”岑羽頓了頓,調整了下打結的舌頭,“不是我要的。”
傅舜華淡淡哦了聲,把書放回書攤上,又伸手把岑羽從地上拉起來。
他一個有孕的,比不得尋常人,身手是遲鈍一點。岑羽起身拍拍沾灰的衣襬,理所當然道了聲謝。
岑羽對書攤大爺說,“大爺,我剛才挑好的那些書,您都幫我包了吧。”
書攤大爺看看岑羽,再看看這個突然出現,站在岑羽身邊的又一俊美公子。他剛剛都看見了,是這個俊美公子勒馬揚蹄,將那兩個不識好歹的小子教訓了一頓。
而現在,這個俊美公子也不看別的,一雙狹長鳳目就直勾勾地盯著書攤邊上,他剛幫著撿起來的兩本書上。
書攤大爺一笑,問,“要不這兩本也帶走?”
岑羽順著書攤大爺的目光看去,正見那本《孕中集》。岑羽腦內一抽,想都沒想,開口拒絕。
“不要。”
“要。”
卻是個重音。
岑羽一愣,側頭。
卻見傅舜華也看他一眼,頭也沒轉地對書攤大爺道,“要,包起來。”
“喔。”書攤大爺笑眯眯,連道了三個好字。
他閱歷豐富,老早就瞅著了岑羽的小肚子,大抵猜出來這位公子有孕在身。現如今來的這個俊美公子應當就是岑羽的夫家。他跟岑羽聊得來,也好心替岑羽多瞧兩眼。
這位夫家看著面冷,還算貼心,倒也不錯。
買完書,岑羽似乎有什麼話想說。他才張口,時溫和阿茗兩人過來道,“主子,這二位公子有話對您說。”
說著,時溫、阿茗兩人讓開,露出身後兩個蔫頭耷腦的年輕書生。
這兩人一見岑羽,立馬驚醒,用見鬼一樣的眼神看岑羽。
岑羽皺眉。
這兩人異口同聲道,“小的有眼無珠,方才衝撞了公子,還請公子恕罪。”說著,兩人同時行了個大禮。
岑羽懵了。
這一個道,“小的是鳥獸。”那一個又道,“小的是傻子。”再來個異口同聲,“請公子莫與鳥獸、傻子斤斤計較,以免攪了公子好心情。”
岑羽徹底傻眼。
這臉變得,太出人意料。
那兩人半晌沒聽到岑羽回答,心下緊張,以為岑羽不原諒他們,這就意味著沒有他們的好下場。他們出茅廬不久,小有名氣,哪捨得就此斷送前程?
這兩人就差給岑羽跪下了。
“不必如此。”
在這當口,兩人聽到了岑羽的聲音,頓時覺得如沐春風。
“我根本不認識你們。”岑羽說完,也不看他們,抬腳走了。
岑羽這一句不認識,是句大實話。但對賠罪的人來說,也是一擊重創。
我認都不認識你,你跟我道歉?有點意思,還有點藐視。
岑羽他其實記仇。
岑羽走在前頭,時溫、阿茗兩人跟著。傅舜華牽著一匹馬,外加幾個隨行人員,一路跟著。
走到拱橋邊,岑羽忽然想到什麼,側頭對旁邊的人說,“王爺,那書我不會要,也不會看。”
傅舜華沒想到岑羽會突然跟他說這個,步子一停,“我沒要你看。”
岑羽腦袋冒出個問號。
傅舜華說,“我看。”說完先上了拱橋。
誒?咦?啊?等等?
傅舜華看、看那本書……幹、幹什麼?等著生孩子嗎?
腦子冒出個奇詭無比的畫面,岑羽悚然一驚。
過了拱橋,出了書市,岑羽以為到了另外一邊的街市,卻聽到陣陣讀書聲從前方傳來。
岑羽駐足一看,卻看到了個學堂。外人路經此地,能從窗戶外邊一眼看到學堂裡面的情景。
走在岑羽身側的傅舜華見岑羽忽然停步,順著岑羽的目光望去,同樣也看到了學堂裡的景象。
學堂裡的先生在上邊坐著,估計是佈置了課業,下邊一堆小蘿蔔頭正埋頭寫字。
但自古以來,同一個地方學習的,有乖乖聽先生話的,也有把先生話當耳旁風的。這不,就有個小蘿蔔頭在桌子底下開小差,捏了張字條,從這邊傳到那邊,再叫人從那邊傳到那邊的那邊。
忽然啪地一聲脆響。
先生神出鬼沒,明明坐在上邊看書,此刻一把戒尺卻打在桌面上,造事的小蘿蔔頭一驚,猛地抬起嚇得瞪大的眼睛,“先、先生……”小蘿蔔頭倒是自覺,戰戰兢兢從椅子上站起來,主動低頭認錯,“我、我錯了……”
“這會兒知道錯了?”先生問。
小蘿蔔頭乖乖點頭,“錯、錯了……”
先生睨他一眼,“阿元,平時調皮搗蛋你最在行,認錯你也最在行,你的話怎麼半點不值得人信?”
小蘿蔔頭乖巧的臉一晃,摸頭一笑,眼中卻盡是機靈與狡黠。
“先生,我真的知道錯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還是個小孩?這個阿元平日皮慣了,先生最多訓他兩句,還能怎麼的?
這一幕,岑羽看在眼裡聽在耳朵裡,只是笑了笑,從那走過。
而傅舜華看的,卻是岑羽。
流雲白袍隨風而動,駐足原地,觀望不前。
少時,曾有個無賴少年圍著他轉,總把人攪得心煩意亂,他巴不得離得越遠越好。而今,那少年把他忘了。胸中山壑隨年歲遭風侵雨蝕,高峰化成低谷。不知不覺,空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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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賢。”
岑羽在前頭走著,步子忽然一頓,聽到這聲熟悉的叫法,回頭一看。後頭除了傅舜華,卻沒別人。但傅舜華不那麼叫他,只有江寒雪那麼叫,可江寒雪卻不在。
“幼賢。”
只聽這個聲音由遠及近,越放越大,卻不是來自外界。岑羽微怔,忽然意識到,這聲音來自他的腦子。
“岑幼賢!”
岑羽詫異。
眼睛裡只見個少年腿一抖,忽地從夢中驚醒。那少年差點被這聲中氣十足的呵斥呵地一蹦三尺高,險些從椅子上滾落下來。
少年岑羽瞪圓了眼睛,一把戒尺跟著拍到桌面上,“給我起來!”
“爹……啊不,師、師傅……”岑羽覺醒的同時,狗腿地給拍戒尺的師傅認錯,“師傅……我、我錯了……”
但見一廣袖長衣,只見那人衣袖一抖,恨鐵不成鋼地指著他,“你給我把臉上的口水擦乾淨!”
學堂登時傳來一聲鬨堂大笑,岑羽驚訝地瞅了瞅四下,終於發現自己現在身在學堂,而不是他家中的暖被窩。
唉。
岑羽一雙黑溜溜的眼往旁邊一挪,正見阿雪那家夥正埋頭寫字兒,頭抬也不敢抬一下。
喲呵,小子不提醒我一聲,埋頭當縮頭烏龜!你就這麼怕你師傅?
這小子是指望不上了,岑羽在心中默默把阿雪關了小黑屋。
瞄完阿雪,岑羽又往斜前方瞄過去,只見個白衣身影正襟危坐。整個學堂鬨堂大笑,唯獨他半點反應也無。把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優秀品質發揮地淋漓盡致。
岑羽遭嘲笑,無所畏懼,反正他皮糙肉厚,已經習慣了。但有人卻半點反應也無,心裡一棵小火焰騰騰燃燒,岑羽心裡癢癢。
岑羽挨了罰,站了座,好容易挨到下課,師傅又喪心病狂把岑羽叫到上邊當著集體學生的面訓了一頓。岑羽沒心沒肺,師傅說什麼都應,嗯嗯啊啊,一副你是老子你都對的態度。
師傅一戒尺拍到他腦門上,“不成體統。”接著把岑羽趕下來。
岑羽下來時抱著洗心革面的沉痛心情,結果還沒到自己個兒座位,又原形畢露,露出一條狐狸尾巴。
“阿雪啊。”岑羽走到少年江寒雪的案前。
江寒雪抬起一張粉嫩嫩的臉,岑羽跟他對視一眼,唉聲嘆氣。
江寒雪慌了,說話結結巴巴,“幼、幼賢,你、你怎麼了?”
岑羽在江寒雪跟前趴下,有氣無力,“不舒服。”
江寒雪見他這病懨懨的模樣傻眼了,“不舒服?哪裡不舒服?”
哎呀,這一緊張就不結巴了。
岑羽忍笑,繼續虛虛弱弱,“渾身都不舒服……”
“渾身不舒服?”江寒雪正色道,“怎麼會渾身不舒服?”
岑羽瞅了瞅江寒雪,“阿雪。”
“嗯?”
“我有疾。”
江寒雪一個沒毛病的都能給岑羽嚇出毛病來,“什麼疾?!”
岑羽又瞅了瞅斜前方,幽幽地說了四個字,“相思之疾。”
“什麼?!”
江寒雪一驚之下撞翻了案邊的書卷。
正巧,岑羽所瞅的那地兒,白衣身影手中墨錠一抖,一點墨水髒了衣袖。
作者有話要說: 1.《小兒語》、《續小兒語》盜用的古人。《小子(念第三聲)家訓》是掰的。至於那個《孕中集》,咳,顧名思義。不過書名……也是我掰的。
2.碼這章的時候,大門牙磕到了杯子,疼。
3.這章三千六,感覺自己棒棒的(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