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口子是不把我折騰死不罷休啊！”顏姥姥靠在病床上眼淚汪汪的說道。
那天, 顏家二舅接到弟弟的電話, 得知自家媳婦居然把老母親氣的心臟病發，立馬跟領導告了假買了當晚的火車票就從杭州往回趕，去醫院瞧了瞧顏姥姥便急匆匆的跑回了家, 剛進家門就甩了正在廚房幹活的孫靜一個巴掌！
孫靜猛的被打了一下子，左手捂著臉頰有些發懵, 還來不及反應就又被踹了一腳，這才回過神兒來坐在地上哭嚎, 邊哭邊罵顏君戎沒良心, 看不到她一片苦心，她所行之事還不是因為看不慣婆婆的偏心，想為自家討個公道, 她也沒想到老太太這麼不禁氣……都賠禮道歉了還想讓她怎麼樣……
“我媽怎麼樣我自會跟她理論, 還輪不到你去氣她！”
“這不是沒事兒了麼……”孫靜委屈的嘟囔，這些天她受的白眼還不夠多麼, 連自家兒子都時不時的訓斥她幾句, 她也知道自己做的過分了，這幾天天天大清早起床做了好吃的去伺候老太太，又給大伯子小姑子們賠小心，現在連老太太都不怎麼給她擺臉色看了，怎麼丈夫還不放過她……
顏君戎看著妻子委屈抱怨的樣子, 一心只認為她還不肯承認錯誤，又想起過去她做的那些事兒，他辛辛苦苦掙錢回家, 結果不但吃不上一頓肉，攢不下一分錢，居然連兒子的學費都沒存下來，還得年年靠老母親幫著張羅，就這樣媳婦還惦記把孃家媽接來養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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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是自己能掙錢，他不反對她貼補孃家媽，可如今連她自己個都要靠他養著，有什麼資格挑三揀四的說他不孝？家裡沒錢不想著開源節流，偏要他回顏家借，他活了五十歲，就沒見過哪個男人管自家母親和弟弟妹妹討錢去幫襯岳母的！
顏二舅越想越氣，再看孫靜坐在地上嘟嘟囔囔不休不止，想起正在醫院裡躺著的母親，心裡越發生氣，掄起面板上的擀麵杖照著媳婦就劈頭蓋臉的打了下去……
“我剛才領著二嫂去看病了，都是皮外傷，沒什麼大事兒，媽你放心吧……”衛媽嘆氣，自家二哥這一家子就不能消停兒幾天？他是一片孝心，想為母親出氣，可也不能打人啊，這要是打出個好歹來，以後這日子可怎麼過？孫靜是欠教訓，可也不能這麼使勁兒收拾啊……
“……醫藥費呢？以孫靜的性子，上醫院絕不會帶一分錢的吧？”顏姥姥淡淡的問道。
今天衛媽剛伺候著顏姥姥吃完晚飯，就接到顏敦的電話，說他爸要把他媽打死了，衛媽心裡一咯噔，想起自己二個那個爆碳的性子，急忙開車趕去顏二舅家，只見顏二舅鐵青著一張臉，拿著擀麵杖坐在椅子上喘粗氣兒，而那邊顏敦抱著孫靜縮在角落裡低聲哭泣。
衛媽看了孫靜的樣子嚇了一跳，這滿頭滿臉的血跡，身上還有好幾處青青紫紫的傷痕看的讓人滲得慌。衛媽怕出事兒，急忙領著他們母子倆去醫院看病。
正如顏姥姥所料，剛進醫院孫靜就扭扭捏捏的說沒錢看病，眼巴巴的瞅著衛媽。衛媽問她醫保卡帶了麼？用那個住院能少花點錢，孫靜低頭不吱聲，只用手捂住正往外滲血的額頭。後來還是顏敦說他媽的醫保卡都放在孫姥姥手裡……衛媽撇撇嘴，想是怕顏君戎再偷著拿錢給別人買藥這才藏起來了吧……
“我給交了兩千塊錢，現在正在五樓病房掛吊瓶呢……大夫說讓住幾天院觀察一下。”衛媽咬牙，氣道：“人家大夫看著是外傷，還想報警呢，我和顏敦解釋了半天兒是兩口子鬧彆扭這才沒吱聲……”
“……你二哥沒來？”顏姥姥閉閉眼，又問。
“……我讓大哥大嫂去二哥家裡勸他去了，顏放和暖暖也在那兒呢。”衛媽嘆氣，想起剛才女兒電話中說的話，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了顏姥姥，“二哥要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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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舅似乎是拿定了主意非要離婚，大舅和大舅媽勸了好久他都不鬆口，只說顏家有這樣的媳婦就沒個好兒，不如趁早離了大家清淨……”暖日低聲說道。
“……孫靜確實可氣，可這兩口子都快五十歲的人了，還離什麼婚那，就你二舅那條件，離了婚他還能找著媳婦麼？”衛媽頓了頓又說，“孫靜倒是好，明年年底就退休了，到時候人家有了退休金，日子過得準比你二舅好。這時候離婚，吃虧的是你二舅……”
而且，雖然孫靜的缺點很多，喜歡佔便宜，愛挑撥是非，和顏姥姥也不親厚，可有一點，顏家人卻挑不出她一絲一毫的毛病，那就是對丈夫孩子無微不至的照顧。顏二舅和孫靜結婚二十多年，從沒刷過一次碗，洗過一回衣服，家中瑣事全被孫靜攬了過去。也正是因為如此，顏二舅雖說平時常跟媳婦吵吵鬧鬧，可卻從沒真的跟她分過心眼。而孫靜，的確對婆婆有些不恭敬，可對丈夫和孩子，卻是實實在在一心一意的。
因此，孫靜把顏姥姥氣倒後，衛媽在憤怒之下也曾逼著顏家大舅給顏君戎打電話，讓他回來就跟媳婦離婚。可後來卻在大嫂王麗的勸說下打消了這個主意。畢竟，顏君戎年紀大了，家裡條件又不好，真的離婚了，只怕再難找到個像孫靜這樣全心全意照顧自己的女人。
而孫靜，雖說人品不怎麼樣，愛無事生非，可這麼些年還真是從沒跟顏姥姥頂過嘴，最多也就是背後埋怨婆婆偏心，順便挑撥一下母子、祖孫關係。因此，即便是顏姥姥，也只不過是想要敲打敲打媳婦，讓她曉得分寸，並沒有想過要把她攆出家門。
“……還有這財產分配……剛才大舅媽拉著二舅去了醫院，本來是想著讓二舅去道個歉，二舅媽再不對，也不應該打人。可二舅卻當場說要離婚……”暖日抬頭看了看母親，繼續說道：“二舅說，顏家供奉不起這種能把婆婆氣暈的祖宗……”
“……你二舅媽怎麼說的？”衛媽問。
“二舅媽一開始就是哭，後來看二舅不搭理她，便說離婚可以，讓二舅淨身出戶。”暖日小聲答道。
孫靜雖說嘴上說同意離婚，可提出的這要求，卻讓大家心知肚明，她並不想放棄這個家庭。她雖說馬上就要退休，可退休金一個月也不過那麼八百多塊，根本不夠吃用。加上兒子必然是要跟著她過的，這就更難的了。顏敦如今是工作掙錢了，可一個月薪水不過一千二百塊錢，勉強夠他自己交個手機費買身體面的衣服，哪裡還有剩餘。
就算顏二舅鐵了心淨身出戶，將房子和所剩不多的家產都拋棄，孫靜也是不想離婚的。畢竟，將來兒子肯定是要在這屋子裡結婚的，到時候她怎麼辦？如今哪家的小姑娘願意跟著婆婆擠在六十平大的屋子裡過三代同堂的生活？
要是她在外面租房住，別說一個人寂寞孤單，只說那退休金交了房子怕是所剩無幾了，哪裡還夠生存？顏君戎再沒能耐，一個月也能固定拿回家□□百塊，若是有機會出差跑外，還能多掙個幾百，就算過不上奢侈的生活，維持溫飽還是沒問題的……加上婆婆住的近，偶爾還能去佔佔便宜……
更何況，孫靜心裡還偷偷的有個期待，將來顏敦結婚，她和顏君戎去哭哭窮，顏家必定是要給出一筆錢的。就算不夠給孩子買套新房，怎麼著也能弄來個兩三萬……
她可是知道，顏姥姥這些年沒少從小女兒顏夢那裡弄來私房錢攢著。不說別的，只看當年下鄉當知青沒回來的大姑姐顏惠，這幾年就沒少得到好處。這家裡的大瓦房翻修了兩三次，四年前兒子結婚居然還蓋起了二層小樓……她一家子都是種地的，哪裡掙的到這些錢？還不是顏姥姥心疼大閨女，偷偷接濟的！
要不然顏惠如今怎麼一到冬天就惦記著把老太太接到鄉下家裡住上十天半個月的，知道老太太喜歡住熱炕頭，特意在一樓給她佈置了一個房間，砌了一溜兒火炕，過去顏姥姥沒發達的時候可從沒這樣過。顏惠婆婆厲害，年輕時也是被欺負的夠嗆，別說不敢讓孃家媽來小住，就是串門都是極少的。
可如今呢？當家作主了！去年更是在村裡村承包了一個果園，自己當上了土財主。錢是哪兒來的？還不是顏夢給的。全家心知肚明的事兒，也就是看在顏姥姥的份兒上沒捅破。
今年年初顏惠兒媳婦生了個大胖小子，他們顏家人都去瞧了，那李家老婆子恨不得給顏姥姥端洗腳水……對顏惠和顏夢更是陪著小心，十句話裡有九句是誇她倆好。要是沒得著好處，她能那樣？
因此，她絕不能離婚！就算婆婆不疼顏老二和她這個媳婦，可還是會惦記孫子的，絕不會看著孫子沒錢結婚。若是她和顏君戎離婚了，這孩子又跟著她過，顏家這些姊妹準要想著，連顏敦自己親爹都不要他，別人更沒道理管他了……
孫靜轉轉眼珠，從病床上爬起來，皺著眉頭忍著痛用手使勁兒按按頭上纏著的紗布，讓血跡慢慢滲出來，又解下領子上的兩個紐扣，擼上袖子露出脖子和手臂上的青紫淤痕，穿上鞋子直奔樓上顏姥姥的病房。
在門口醞釀了一番後進屋就跪在了地上，請顏姥姥原諒她。
老太太看著滿身狼狽的二兒媳，心裡的怒氣也消了不少。孫靜看出婆婆的動搖，跪著前行了幾步，哭哭啼啼的把顏二舅打了她還要離婚的事兒說了出來，請顏姥姥給她做主，說她已經知道了錯誤，以後定會孝順長輩恭敬叔伯，絕不再犯這樣的錯誤，還說那天氣昏顏姥姥也不是故意的，就是看到婆婆在鄰里面前罵她，一時下不來臺，才沒控制住脾氣……
顏姥姥看著二媳婦快五十歲的人了還這樣低聲下氣的求她原諒，再硬的心也軟了……
“你二舅媽如今隔三岔五的就給你姥姥去包餃子蒸包子，看的街坊鄰居都很是稀奇。”衛媽笑笑。
“二舅呢？還不愛搭理她？”暖日又問。顏二舅在顏姥姥的勸說下，雖然不再堅持離婚，可見了媳婦卻一直沒什麼好臉色，顏二舅媽見丈夫不待見自己，就想著再去討討婆婆的歡心，盼著顏君戎看在她一片孝心的份兒上，別再跟她計較。
“你二舅就是治她的，讓她知道知道深淺，別總犯渾。”衛媽抿抿嘴，笑道，“孫靜如今得了好處，往你姥姥家跑的更勤了。你三舅三舅媽白天上班，她家離得近，平時又閒著，若是常去照應一下老人我們也省心了不是？她以前就想不明白這個理兒，咱們大家誰能白用她？”
“我前天去三舅家，看見二舅媽正給姥姥做紅燒豬蹄和油悶大蝦呢，我還跟著蹭了一頓飯，二舅媽的手藝不比我奶奶差……”暖日笑眯了一雙眼睛。
原來，顏二舅媽頭一次給顏姥姥送餃子時，老太太只是淡淡的並沒有什麼反應，卻在兩天後顏敦來看她時回贈了一大罐包裝精美的糖果。孫靜自己算了算，她做的那一大盤餃子算上用的煤氣頂多也就花了十幾塊錢，可婆婆給兒子帶回來的那罐兒糖怎麼著也值四五十……這孫靜心裡就有些活泛了，之後又給老太太送了幾回，發現基本上隔個兩三天婆婆都會讓顏敦帶回些更值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