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4月初, 衛如匯正式拿到新房的鑰匙。原本, 去年就要回遷的，可因為開發商的一些問題，房子沒蓋完, 便沒有如期交房，生生往後又拖了半年, 可衛如匯對這種情況卻很滿意。
“要是去年就交房，我還得多交一冬天的採暖費, 要知道, 這新房現在就是個清水房，還沒收拾哪能住人啊，等裝修完了怎麼的也得三個月, 我那錢不就白交了麼？”衛如匯笑眯眯的晃著手裡的鑰匙, 領著衛奶奶到新家來看房。反正在延遲交房期間也是給租房補貼的，一個月好幾百塊呢, 她如今住在母親的老宅裡, 這餘下的錢還不都是自己攢下了？如此算來，她倒是佔了便宜呢。新房就在那放著，又跑不了，拖後半年又能怎樣？
“可惜房子小了點……”衛奶奶在新房四下轉了轉，有些不滿意, “說是小套間，可這小屋也太小了點，怕是連一張雙人床都放不下……”
衛如匯的新居位於二樓, 房子是三陽格局，一進門是個小客廳，主臥室大約有十幾平米，可準備給女兒梁冰居住的小臥室還不到十平，刨去安置衣櫃和書桌的地方，別說放不下雙人床，就是買單人床都要仔細斟酌一下，買大了，怕是連轉身兒的地方都沒有了……
衛如匯聽了這話，也跟著嘆氣，“不過五十平的房子，還想要多大的臥室……誰讓我窮呢，要不起大房子……本來還想著放張雙人床，媽你來串門時也能有個地方住，哪成想居然這樣……”
衛奶奶喜歡大女兒，連帶著對這個唯一的外孫女也是千般疼寵，知道衛如匯家動遷，老太太是又高興又著急，一邊高興寶貝閨女也要住新房了，一邊又為動遷費用著急，好不容易在衛如眉衛國華的贊助下，湊夠了前要了要了一個小套間，本想著回遷後隔三岔五的也去大女兒家住住，這些年母女倆不能常常見面，衛奶奶一直覺得沒有前些年過的舒心，就盼著閨女回遷，她好時常去近乎近乎。可如今，這麼小的屋子，梁冰一個人住都嫌擠，哪裡還有她的位置？
“要是當初國剛也幫著添點錢就能要個六十平的房子了，那樣估計能寬敞不少……”衛奶奶喃喃說道：“冰冰這個小屋還沒國剛家衛生間大呢……”
衛如匯聽了這話，心裡更是不自在，“……哪能跟他們家比呀……我是生活條件比不上，這孩子也沒人家有出息……”
2004年7月，梁冰職高畢業，上學期學校就推薦她去一家自助餐廳做迎賓員，當時衛如匯十分不樂意。她原本一心想讓女兒考大學，可偏偏沒說動衛如眉幫著出錢供梁冰讀升學班，於是這心裡就存了心事。
因此，從梁冰升上了職高三年級，衛如匯就開始為孩子將來的工作犯愁。沒讀大學，這沒什麼，當今社會，大學生有的是，可沒讀大學的也照樣一抓一把，是金子總會發光，只要能力強，照樣能找到好工作。
而梁冰，這些年出落得越□□亮，一張瓜子臉配上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極是動人。皮膚又好，白皙剔透，完美的沒有一絲瑕疵。她本人又擅長化妝，每天都把自己裝飾的明媚又精緻。衛如匯一直自豪自己生了個漂亮閨女，總想著即使自家孩子沒念過大學，就憑著這張臉，也能找個好工作，將來嫁個好老公！
可偏偏梁冰這孩子卻總是不爭氣，平時在家說話聊天倒也活潑，和同學在一起也很隨意，可一到正式場合就掉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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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梁冰就讀的商務學校也是看中了梁冰的長相，一心想著這麼美麗的學生，哪個來學校招聘的單位不願意要啊？單是這張臉，就比別的學生多了一層優勢，更何況衛如匯又三番兩次的拎著水果和點心去求校長和就業指導老師幫忙。於是，推薦實習單位的時候，學校倒是真給梁冰介紹了一份比較不錯的工作讓她去面試。
或許是頭一次面試工作，梁冰手足無措，準備的不夠充分，應對的也不得體，結果第一輪就被淘汰，後來那家公司更是聘用了梁冰的同班同學，一個無論容貌還是人緣都不如她的女生。
之後學校又給她推薦了一份前臺接待的工作，雖說是個小企業，待遇也只是一般，可以梁冰的學歷和社會經驗來說也算是不錯了。如果她肯幹，將來也未必沒有發展。可惜，這姑娘只在那家公司呆了兩天便哭哭啼啼的跑回家，說什麼都不肯再去上班。問她原因，只說老闆娘太兇，她害怕……衛如匯不相信，逼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那老闆的妻子看梁冰長得漂亮，怕她跟老闆接觸過多，因此便在言談之中暗示了幾句，含蓄的示意她守規矩做個好女孩……梁冰敏感的神經猛的被觸動，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當時就撂臉子走人了……
衛如匯聽了之後又是心疼又是生氣，自家日子雖說不好過，可她和丈夫卻十分寵愛女兒，加上自己母親愛屋及烏之下那有意無意的縱容，梁冰長到18歲就沒受過什麼委屈。這孩子雖說有些嬌氣，可一向老實守禮，從沒那些花花腸子，如今居然要被人家這樣猜疑……那家公司面積很小，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哪裡能和老闆一點不接觸呀，這要是繼續工作下去，還不知道要被老闆娘怎樣提防呢……
於是，梁冰便去自助餐廳做了迎賓員，直到現在。
可這卻成了衛如匯心中難以忽視的痛楚，她素來喜歡和孃家姊妹攀比，家庭條件她改變不了，女兒不爭氣，讀書不好，高中考不上，沒機會讀大學，已經讓她覺得在弟弟妹妹面前低人一等了，現在這孩子工作又沒著落，心裡更是堵得慌……
如今，大侄女暖日考上了研究生，前途自是一片光明，父母又給她攢下了豐厚的嫁妝，以後的日子估計也差不了……二侄女舒寧如今讀高三，學習很是不錯，從小到大念的都是重點學校，今年高考據說也要報惟州大學，舒寧一直以來都以堂姐為榜樣，估計以後也得考研，將來找工作估計也不會困難。至於家庭狀況，衛國梁雖說只是普通工人，可廠裡效益一直很好，董華前些年進了儲蓄所上班，收入豐厚且穩定，聽說家裡最近還準備買新房……再說小侄女文萃，還是比不了，小云如今雖說有些落魄，可還有國華呢，有他在，他們家的日子就窮不了，不管怎麼著也比她家強啊……
幾個弟弟她比不了，也不想比了……可仔細想想，她在三個姐妹中居然也是過得最不如意的。如眉就不說了，她自家三口就全靠人家夫妻倆救濟，也沒心思跟她計較。最讓她覺得彆扭和難堪的是二妹妹如珍，過去家裡窮的叮噹三響，沒比當年衛國剛家強多少，就算前幾年動遷得了個大房子，那日子也沒富裕多少，這些年還不是一直走在貧困的邊緣上，可偏偏人家有個好兒子，大學還沒畢業，就被好幾家大型企業相中，開出的待遇都極為不錯，這讓衛如匯是又羨又妒……
看過自家幾個姊妹，在回頭瞅瞅自家，要啥沒啥，就沒一樣拿得出手說得出嘴的……如今回遷的房子還沒有如珍家面積大，這衛如匯的心裡，是越來越不是滋味……
如今，她只盼著女兒以後能憑著一副好容貌嫁個好人家，讓她也跟著揚眉吐氣一回……畢竟，衛家小一輩的幾個孩子，可沒一個有梁冰生得好……
衛奶奶看出女兒的不快，也不再吱聲，任由衛如匯滿臉抑鬱的陷入沉思，直到過了好一陣子也不見她回神兒，這才怯生生的出聲問道：“你這鑰匙都拿到手裡兩個多月了，也得開始裝修了吧？我看你們樓下那戶人家現在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你和姑爺有什麼打算沒呀？”
“我下半輩子可都要在這兒過了，怎麼著也得收拾收拾呀……可手裡沒錢，也不能好好裝修了，簡單弄弄吧……”衛如匯嘆口氣，將房門鑰匙攥到手心裡，皺眉應道。4月份時她丈夫梁立坤出差，因此雖說正式回遷了，可家裡少個人在，她自己也沒心思收拾房子，主心骨不在家，她凡事也拿不定主意。可如今丈夫回來了，一家三口卻還是瞅著新房乾瞪眼，沒錢裝修啊……
“怎麼簡單弄呀？”衛奶奶急忙問道。
“怎麼著也得鋪個地板吧？”衛如匯眨眨眼，期待的看著衛奶奶。
“聽說那純木頭的可挺貴……”前幾年自家裝修時聽國華說單是地板就花了不少錢……
“純木的鋪不起，那就裝復合地板唄，誰讓我窮呢？”衛如匯癟癟嘴，“窗戶倒是現成的，不用特意換。只是這臥室門啊，衣櫃櫥櫃和床什麼的可都是必須買的，還有就是衛生間和廚房，不都得仔細收拾收拾麼？要不哪像正經過日子的。”
“……那也得花不少錢吧……”衛奶奶在心裡撥起了算盤，聽國華說，現在傢俱可都挺貴的。
“怎麼著也得一兩萬吧……”衛如匯抿抿嘴，扭頭又看了衛奶奶一眼。
“這麼多？”老太太驚呼，“你手裡有那些錢麼？”
“……這三年倒是攢了四千塊錢，可前些日子剛回遷時又繳好些費用，如今也都花的差不多了。”衛如匯紅著臉說道。當然，她存摺裡那一萬可是壓箱底的，即便自己閨女當年想讀職高裡的升學班，她也沒舍得提出來。因此，這筆錢不到萬不得已，她絕不會讓別人知道，更不會動用。
“啊？那……那，那可咋辦啊？”衛奶奶結結巴巴的問道。當初如匯動遷，如眉和國華給湊錢時就不怎麼樂意，總不能這裝修還指望人家幫襯吧？
“……我也不知道……”衛如匯可憐兮兮的看著衛奶奶，咬咬嘴唇：“誰讓我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