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崗四五年, 打工一個月就那麼三百塊錢, 好不容易把養老保險醫保都交上了，那醫保卡每個月就打進去那麼幾十塊錢，我平時自己都捨不得花, 如今卻全被你二哥用光了……”顏家二舅媽瞪著一雙大眼珠子，滿臉怨氣的坐在顏姥姥家的沙發上抱怨。
“都是兩口子, 誰花了誰的又能怎麼樣？”衛媽無奈的應道。
顏姥姥的心臟一直不太好，前陣子因為顏敦偷電腦的事兒更是跟著上了一股火兒, 氣孫子不爭氣的同時, 更是埋怨自己沒看好家，有負三兒子夫妻，連著好幾個晚上都睡不好覺, 張梅和衛媽勸了幾次, 老太太嘴上說不在意，可心裡還是想不開, 那臉色一日差過一日, 顏三舅和衛媽不放心，便將顏姥姥送到附近的醫院做做健康檢查順便掛幾瓶點滴保養一下心臟。
如今老太太已經在醫院住了將近一個星期了，因為顏家幾個兒子和小兒媳平時都要工作，大媳婦王麗最近幾年身體又不太好，自己整天病病歪歪的, 哪裡有那份精力和體力伺候婆婆，因此這護理的事宜就託付給了衛媽。
今兒是週六，暖日休息, 因為顏姥姥不喜醫院的伙食，因此衛媽大清早便領著她先去給顏姥姥送了早餐，陪著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又和女兒去市場買了新鮮的蔬菜，準備回孃家給老太太取幾件換洗的衣服順便做做中飯，哪裡想到剛進門還沒等開火做飯，她二嫂就領著顏敦氣哼哼敲門，進屋後一屁股坐到沙發上便開始跟衛媽怒罵顏家二舅，衛媽安撫幾次，她不但不消停兒，那嗓門反而越發高昂，似乎恨不得全樓的鄰居都跟著聽聽她的憤怒……
“我嘴裡有一顆牙年初就壞了，一直想修，就是沒舍得去，如今倒好，醫保卡裡三百多塊錢全沒了。我一年到頭打進卡里的錢也就那麼些，自己省著省著，卻全叫他給霍霍了……”孫靜叫道，飛快的看了衛媽一眼，又將眼皮垂下，“他要給老太太買藥，倒是告訴我一聲呀，我還能捨不得？還能攔著他不成？那是他親媽，我還能不讓他孝順？只是萬不該瞞著我，要不是我今兒頭疼，想去買點止疼片，還發現不了呢……這麼偷偷摸摸的，倒像個賊了……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呀……”
衛媽聽了這話，立時就怒了，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感情這是懷疑自家母親花了她醫保卡上的錢了？
“二嫂，你準是弄錯了！”衛媽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媽自己雖然沒有醫保，住院也確實全靠自費，可這錢全是我和大哥兩家拿的，別說是你們家那麼困難咱們不忍心讓你們分擔，便是君年想給老人盡孝我們都攔著，畢竟他們夫妻就是工薪族，也沒那麼富裕。”
衛媽說完，也不等孫靜接話，立刻將話題一轉，一雙眼睛冷冷的看著孫靜和顏敦，“君年的膝上型電腦被顏敦拿走了，如今家裡那臺桌上型電腦又壞了，想買個新的手裡錢又不夠。你也知道，他一向喜歡那些高科技的東西，我本想把暖暖的那個筆記本拿來給他，可他卻說什麼都不肯要外甥女的東西，非要自己攢錢買……如今咱媽住院，我和大哥也不忍心讓他在跟著負擔醫療費。”
孫靜臉色羞紅，眼睛亂轉，尷尬的笑笑，“顏敦就是借一陣子，等他學好了，就還回去……至於老太太住院的醫藥費，我也知道你們兩家出的多一些，只是，這條件好的多出點錢也是應當的……我和你二哥一個月掙的錢還不夠給顏敦交學費的，要是讓咱們在跟著給咱媽那醫療費，這日子可真是沒法子過了……”
出的多一些？分明全是他們拿的！
“所以咱們提都沒提讓你們掏錢的事兒！”衛媽冷哼，“咱媽從住院到現在，我天天都去，裡裡外外大事兒小事兒，哪個親戚給了隨了多少禮金，哪個朋友送了什麼水果？我哪樣不知道？老太太可絕對沒花著你們兩口子的錢！”
說到顏姥姥住院這事兒，衛媽還一肚子火氣沒跟他們撒呢，居然這母子倆居然先上門來沒事找事兒了！
因為顏姥姥人緣好，跟過去的舊鄰居相處的極為融洽，雖說如今因為動遷搬到了寧安區，可卻沒跟那些老朋友斷了聯絡，時不時的就要打打電話，串串門兒，相互之間聊聊家庭瑣事。
前幾天樓上的王大娘過看顏姥姥，知道老太太住院了，立馬就問了醫院地址，買了水果點心就去探病。後來更是將事情告訴了其他人，弄得這些天顏姥姥的病房來客極多，那水果和吃食裝了十來個口袋堆了滿地，所幸老太太住的是雙人間，屋子大病人少，要不然怕是都要沒地方堆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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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缺水果，顏姥姥便告訴眾兒女來看她也不用買東西了，可顏大嫂和張梅卻怎麼都不肯空手，有時做做婆婆愛吃的小菜，有時特意去給顏姥姥買些平時吃不著的特產，平時探病也絕不會看一眼就走，總是要留下陪著說說家常或是幫著洗洗涮涮。老太太嘴上不說，可心裡卻極高興兩個兒媳的恭敬孝順，認為這是她們將自己放在了心上，要不哪能這樣小心伺候？
便是衛媽，看到大嫂和弟妹這樣殷勤，心裡也是舒服，孃家媽能得到兒媳婦這樣的尊敬和照顧，她做女兒的自然也跟著高興，覺得母親是個極有福氣的，絕對能夠安享晚年。
可顏家二兒媳的行為卻難免讓人挑理兒……
顏君戎的單位每週只休一天，工作辛苦離家又遠，晚上下班到家都得六七點鐘，自然也不能像哥哥弟弟那樣每日去看看母親的情況，於是便打發媳婦和兒子常去探望，反正孫靜下午也都是在家閒著，兒子雖說住校，可一星期能有三四天回家住，大一的課程又不多……
而這孫靜，大概是唯一一個謹遵顏姥姥諭旨的人，領著兒子每次過來都是空著兩手，還嘟囔老太太地上的水果太多，老太太吃不完，過幾天都得爛了……
其實顏姥姥平時也讓女兒和另外兩個兒媳婦往家裡拎一些，可他們總說每天來探病時都吃著了，如今天氣還涼爽，三五天的壞不了，讓母親慢慢吃，顏姥姥說了三四次才往家拿那麼一點點……可這二兒媳卻掉了個兒……
衛媽想到這，難免有些怨氣，母親住院，二哥兩口子不出錢就罷了，難道連點東西都買不起？如今顏姥姥住院四五天了，不但啥也沒送過，還從醫院拎走不少水果……
“我是沒給老太太出住院費，可咱家什麼條件顏夢你也知道，我到也想給買點水果送去，可病房裡都堆不下了，買了也是等著爛掉，何必浪費那些錢呢？”孫靜訥訥的說道，她也知道一毛不拔有些過分，可婆婆啥都不缺，幾個兒女都富裕，什麼好的沒見過，哪裡差她那一點……何況她醫保卡上的錢都已經讓老太太花了，哪裡能說他們家一分錢沒掏呢？
“我倒沒說讓你們買東西，咱媽什麼沒有？難道還惦記從你們那要吃的？”衛媽輕輕搖搖頭，決定還是把話跟孫靜說個清楚明白，別什麼事兒都往她媽身上賴，“我的意思是，咱媽可沒花著你醫保卡上的錢！”
“你說咱媽沒花，那倒是和我說說你那個混蛋二哥把我醫保卡上的錢都整哪兒去了？老太太要用錢，我也不是捨不得，可得和我說一聲呀！這錢都花了，還不承認，哪有這麼辦事兒的？”孫靜也不樂意了，老太太沒花，可那錢卻的的確確不見了，顏君戎只說是他花了，那可是好幾百塊錢，他能花到哪兒去？還不是孝敬自己老媽了！
孫靜越想越生氣，自從嫁給顏家老二，這個丈夫就沒跟自己一條心過！不許她孝敬孃家媽，卻拿她醫保卡上的錢做人情，給他自己媽買藥打針，小姑子還說老太太沒花著他們家的錢，真是不要臉！
衛媽看到孫靜臉上明顯的懷疑和怨恨，拉下臉，冷冷說道：“我二哥怎麼說的？他告訴你是給咱媽用了？”
“他啥也不說，只說自己用了。”孫靜叫道，“他沒病沒災的，用什麼呀？這不是把我當傻子糊弄呢麼？”
“這事我倒是可以告訴二舅媽！”暖日本在南屋給顏姥姥收拾衣服，後來孫靜領著顏敦一臉怒氣的很衛媽抱怨，那吝嗇刻薄的言辭讓暖日聽了心煩，便也沒愛出去打招呼。後來知道是懷疑顏姥姥用了她的錢買藥，更是生氣，看到顏二舅媽越來越囂張，也耐煩再給她留面子，走出房間冷冷的站在孫靜身前。
“你怎麼知道？”衛媽詫異的看著女兒，顏二舅媽和顏敦也都扭頭望著剛從顏姥姥房裡出來的暖日。
暖日將給姥姥收拾衣服裝進放在客廳茶几上的小行李包，拉上拉鎖後才應道：“大表哥正在準備畢業論文，讓我從學校圖書館給他借了幾樣資料，昨天下午我給他送去，剛巧聽見大舅媽說起了這事兒。”
“那到你怎麼回事兒？難不成那錢還讓你大舅媽和顏放花了？”衛媽問道。
其實事情很簡單，顏家大舅媽王麗有嚴重的胃病，見天兒的吃藥，為了省事兒，每次便多買幾盒。前天下午去看過顏姥姥後便去藥房買藥，正巧碰見了顏君戎去給顏敦買感冒藥，兩人聊了幾句，後來顏二舅見王麗用現金結賬，便主動將妻子孫靜的醫保卡遞了過去幫著結算了藥錢。王麗知道二小叔子家裡困難，本不想用他的錢，可抵不過顏二舅的盛情，也就不再推脫了。
“這個混蛋，人家大嫂是廠長家的太太，還差他那三百塊錢？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還在外邊窮大方！”聽了暖日的描述之後，孫靜立時就怒了。要是給婆婆花了，她頂多抱怨幾句，畢竟給老人花錢她也說不出太大的不是，可這錢居然是給大伯嫂用了，她活了四十幾年就沒聽說過小叔子要孝敬嫂子的？他顏君戎給自己嫂子都能一甩就是幾百，對自己媽卻一分捨不得，有這樣的麼？孫靜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委屈，一張臉五顏六色的不停變換，很是精彩。
“二舅當時說，顏敦高中在大舅家白吃白喝了整整三年。你們家欠大舅和大舅媽的，如今難得有機會，自然要表示一下。”暖日輕飄飄的說道，冷眼看著二舅媽的怒容，臉上閃過一絲明顯的嘲諷。
孫靜一愣，臉上也開始不自然起來。而衛媽，聽了這話，便燦然一笑，“這倒是很有可能的，要我說，二哥這事兒辦得倒是漂亮。別說就是三百塊錢，就是三千，怕是也還不上當初大嫂對顏敦的情分。”
原來，顏敦當年中考考中的那所普通高中離顏家大舅的住所很近，出了校門步行不過三四分鍾。顏敦剛開學時為了省下父親每天給的那五塊錢的伙食費，便自己跑去顏大舅家吃中飯。
後來這事兒被顏姥姥無意中知道了，告訴了顏君戎和孫靜，本意是讓他們約束一下兒子，誰成想這兩口子聽了有人供飯，便直接裁了兒子的中飯錢，讓他天天到顏君和家混飯。
王麗雖然有時做事糊塗，愛耍耍小心眼，但本性還是善良質樸的。因為父母早逝，早年又沒有自己的親生孩子，因此對於孃家和婆家的幾個男孩女孩都是打心眼兒裡疼愛的。因此暖日幾個晚輩雖說和這位大舅媽接觸的不如張梅多，但卻是極為親切尊敬的。
王麗前幾年辦了病退，如今天天在家相夫教子，見到顏敦來吃中飯，也不以為意，反正她家也不差這一口飯，因此每天也都是熱情招待的。顏敦吃的心滿意足，常常感嘆便是在自己家也吃不到這麼可口豐盛的飯食。
“……那也應該告訴我一聲呀……”孫靜彆彆扭扭的說道，“大嫂哪裡就差那麼點錢了……”
衛媽冷哼，“大嫂是不差錢，可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這不是心意麼？這親戚呀，要時常禮尚往來才能處的長久，若總是單方付出，怕是誰都有厭煩的時候！”
“……”
“二舅媽，你還有事兒麼？沒事兒的話我要和我媽去醫院了。”暖日說完便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抬手看了一眼手錶，“本來我媽還想回來給姥姥做幾道家常菜的，如今這都一點了，還做什麼呀？這時間全耽誤在沒用的事兒上了，我姥估計現在還餓肚子呢！”
一句話說的孫靜又羞又愧，看著衛媽買來被放到廚房門口的幾樣蔬菜，“要不顏夢和暖暖先把咱媽的衣服送過去，給她簡單買兩個麵包墊一墊肚子，我留家裡給她炒幾個菜，做完了送醫院去……”
“不用麻煩了，我姥就想吃我媽炒的土豆絲和芹菜。咱們還是一塊兒走吧。”孫靜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暖日打斷，留他們母子倆在這？估計等晚上三舅夫妻倆回家指不定又要丟什麼東西呢！